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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我不懂味-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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椭迹骸盎仕淖迂范G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这个时候,军功赫赫的十四阿哥却在西藏平叛。中国人认皇帝,讲究的是正统。雍正承父皇之位,正统自是无疑。反对正统,大逆之罪。十四阿哥心里暗自不服,却也只好打落门牙往肚里吞。他奉旨回京,还得问清楚先去吊唁先皇,还是先去恭贺新皇。其他的阿哥们自然更是无话可说。野史记载,雍正还把自己的两个亲弟弟八阿哥、九阿哥改了名,一个叫阿其那,一个叫塞思黑,意思是满语的猪和狗。用意在于震慑别的阿哥们。野史不见得可信,但雍正之酷,史家早有公论。    
    雍正尽管做了皇帝,但他必须堂而皇之把康熙放在神龛上供着。康熙三十五个儿子,他们在父皇驾崩之前过的日子可谓血雨腥风。皇子们疯的疯癫,关的关押,为着立储之事,不知掉了多少脑袋。康熙到了晚年,几乎听不得大臣们提及储君之事,谁胆敢说到立太子,重则杀头,轻者罢官。康熙衰老之际,十四阿哥胤禵题军功最大,授抚远大将军,世人多以为他会承继大统。没想到,康熙看中的偏偏是皇四子胤禛。胤禛不仅没什么功业,甚至还有些蹈高临虚的姿态,多年同世外之人相与为伍,谈佛论道。皇子们争来斗去,几乎忽略了还有个四阿哥会同他们争天下。可是,正是这位看上去与世无争的四阿哥最后做了皇帝。越是如此,雍正越是要残酷地迫害亲兄弟,越是要把先皇的灵幡举得高高的。但是照抄《圣谕十六条》又太不高明,所以就有《圣谕广训》。    
    雍正短命,便宜了乾隆。乾隆觉得让全国官民年年月月读那雍正的洋洋万言,太繁琐了,而且多年下来,早已流于形式,有名无实了。于是,着令废止。雍正同乾隆,做法不同,目的却是相同的。康熙能够被称为“圣”祖,其神圣之处是不可动摇的,雍正只有借其光芒方能照耀天下;而雍正终究未能至圣,只被称作“世”宗,平淡地承继一“世”而已,乾隆改改他的做法,反而又显得高明了。于是乾隆庙号便有个“高”字,叫高宗。我这么解释皇帝庙号,严肃的史学家们肯定会笑话我了。他们想笑,就让他们笑吧。    
    伊渡:帝王时代,一朝天子一朝臣,或者每逢新朝便改弦易辙,根本原因在于人治。帝王们口头上总是标榜祖宗之法、先王之法,心里却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王跃文:是的。雍正虽然要借康熙的光,但他自己去阐述康熙的圣谕,目的是想自己再搞一套治国之策。乾隆干脆推翻雍正玩儿的那套,重新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当然,不管怎么玩儿,清朝各代皇帝口头上都会说敬天法祖。这个幌子是轻易动不得的,不然皇帝就做不成。别人会假借数典忘祖之类的罪名把他从金銮宝殿上拉下来。    
    为什么康雍乾三代皇帝都要各弄一套呢?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我想他们缺少宗教情怀,没有一个永恒的精神主宰,应是其中重要原因。本来政治同宗教应是各司其职,但中国的传统向来就有政教合一的意思。当然这里所说的教,并非真正的宗教,而是宗教的替代品。这种替代品,或者是被帝王借用的思想学说,如孔孟之道;或者是帝王们自己发明的所谓思想。但那些帝王思想对教化百姓是否真正起到过作用呢?这是大可怀疑的。统治者固然可以利用严酷的刑罚推行帝王思想,但百姓是否心服口服,就很难说了。每遇政治不稳定的时候,就有英雄揭竿而起,百姓便把帝王们成天灌输的思想抛置脑后,这就说明统治者总想把自己的政治理念强加给百姓,却都是徒劳的。也许有人立即就会指出我逻辑不周延,因为宗教国家的政治形态、政治体制、政治理想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事实当然如此。政治同宗教本来就是两回事,宗教可以影响政治,却不能取代政治。但有没有宗教,情形就是不同。    
    明末清初有位名叫唐铸万的学者说过一句话:老养生,释明死,儒治世,三者各异,不可相通。这句话很有道理,推而论之,政治家、思想家、哲学家、宗教家,都应各司其职,谁想把各种名份都放在自己一个人头上,注定是行不通的。尤其是政治家,既想当帝王,又想做教主,还要扮演思想家,天下必然大乱。就我所知道的史料,古代皇帝自己著书立说,只有自作聪明的雍正。结果怎么样呢?中国历史上的思想家,再怎么排名次,都轮不到雍正皇帝。    
    伊渡:目前世界上只有少数宗教极端的国家,政教合一,政治元首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教主,而且充当思想家。偏偏是这些国家,政局混乱、官场腐败、民生疾苦、四面楚歌。    
    王跃文:你的观察是有道理的。一旦宗教直接同政治联姻,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当今世界动乱不已,有个重要原因就是有的宗教政治化了。思想也是如此。思想家的职责仅仅是生产思想,他们的思想是否能转化成政治理念,靠的是天时地利人和,或者说要看这种思想是否在现实政治中行得通。而且,并不是所有思想家的思想都是天经地义的,有的甚至是十分有害的。有的思想之所以被成功地转化为政治理念,必定有历史的论证和取舍过程。而自以为是的政治家们,如果把自己的思想不由分说地转化为治国理念,就是拿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冒险。一个国家是不能交给政治家做试验田的。希特勒把他的纳粹思想转化成国家意志,结果造成人类二十世纪最大的灾难。    
    伊渡:希特勒利用了尼采的学说。因而可以说,尼采思想作为纯学术,它也许是有意义的;而把他的思想转化成政治,则是有害的。因为,要么思想家们的学说很可能良莠并存,要么政治家们吸收某种学说的时候采取的是实用主义。政治家都是典型的实用主义和机会主义者。比方希特勒最感兴趣的就是尼采的超人学说。    
    王跃文:二十世纪以来人类政治的最大特点之一,就是某些思想学说影响政治思潮,甚至直接转化成政治实践,包括某些宗教思潮中的原教旨主义直接被用于政治。可以这么说,目前世界政治动荡不安、很多国家贫穷落后、政治腐败,乱源就在这里。    
    所以,我认为不光宗教,做学问也应同搞政治分开。孔子说的“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后人望文生义理解成学问做得好的人就去做官,做官要做得好就须不断学习。这完全是误解了。这句话说的“优”字,并不是优秀的意思,而是多余、富余的意思。孔子的本意是说,读书读好了,如果有多余的能力,就去做官;做官做得好,如果有多余的能力,可以做做学问。可是,中国自古就有从政的人,既想当官享受现世的尊荣,又要立言梦想千秋万代。其实,真正做学问有成就的,都是专心只做学问的。清代做学问的官员不少,而真正在学术史上留下遗产的,无非就是清初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等不肯效忠清廷而潜心学问的人。清初有个万斯同,也不肯做清廷的官,既不应试科举,也不应试博学鸿词。后来,因为清朝要修明史,万斯同出于故国情怀,才答应入清廷明史馆。他拒受任何官禄,以布衣之身撰修明史。他注有《明史稿》五百卷。但是,当时的明史馆总裁王鸿绪却命人将万斯同的著作重新抄录,署上自己的名字,上呈康熙皇帝。一个不学无术的官僚,靠偷书就成了大学问家。当时还有个学界大师级人物叫徐乾学,官也做得很大。但是,他的《读礼通考》,通篇都是万斯同捉刀而成的。李光地这个人物,因为电视剧《康熙王朝》中对他颇多笔墨,所以知名度挺高。他是当时有名的学问家,号称理学名臣。但是,他的学说完全承袭宋明旧说,老调重弹,全无建树。    
    伊渡:李光地这个人物,当朝就有评价,几乎鲜廉寡耻。可是后来雍正却称他为一代完人。雍正并不如他的父亲那样所谓的宽厚,却依然如此褒扬大臣,其中定有深意。    
    王跃文:李光地是何等人物,雍正肯定也看得明明白白,可他为什么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呢?都是御人之道的需要。帝王需要按照自己的标准和想像塑造模范大臣形象,自然就会产生李光地这样的一代完人。我们稍加注意就会明白一个规律:所谓完人都是死后追封的。没有活着的完人,因为活人随时都可能变坏,而死人是变不坏的。死去的人如果早就是坏人,只要隐恶扬善,他就是好人甚至完人了。这是另外一个话题。    
    我们刚才说到的是官员做学问。说实话,我看见有些官员递上的名片,上面署有什么博士、硕士、教授之类的头衔,我总是不以为然的。现在不光政客们喜欢拿学术头衔装门面,企业老板们也颇好此风。曾有位什么公司老总给我递上名片,上面竟有博士、硕士头衔五六个,差不多抵得上胡适先生了。我想历史上做官又做学问的人,真实动机也许并不是“代圣人立言”之类,而是装点门面,好让自己的官越做越大。当然,如果能让自己的学问传下去,自然是好事。可惜这样的例子很少见。现在做学问的官员呢?只怕仅仅只是为脸上贴金。已经落马的四川省原副省长李达昌,先当教授,后来从政,扶摇直上做到副省长,又掉转头回到大学任教。他的学问做得怎么样,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个挪用公款上亿元的大贪官。现在,学位、学问等等,不仅成了有些官员的晋升资本,更成了有些贪官的保护色。老百姓对读书人还抱有朴素的幻想,认为他们知书达理,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第二章观闻(8)

    伊渡:听你说到这些事情,似乎感觉到你是个很悲观的人。可是从你作品看,你又是个很入世的人,你有着强烈的社会关怀情结。这是否有些矛盾?你自己反省过这种矛盾吗?    
    王跃文:我的确是个很悲观的人。有时候我甚至认为人活在世上都是没有意义的。因此,我看到别人为着蝇头小利相争,上下其手,相互伤害,我会觉得很没意思。我对世俗之利很淡泊,深层原因也在这里。这是我在人生哲学层面的感悟或思考,并不影响我世俗生活的乐观和豁达。我是个很自律的人,对自己的要求甚至有些苛刻。比方写作,我离不开它。不写作我会有种负罪感。我不明白这种负罪感来自何处,更不明白偷懒会是对谁有罪。我只是觉得消闲的日子稍微长些,我就会焦躁不安。我必须不停地工作。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是有限的,但我总是自觉把善待亲人的责任放在自己肩上,总想通过自己的劳动让他们尽量过得好些。我一方面有些厌世情绪,一方面对自己的亲人有着深深的眷恋。我常常痴想,假如没有这些亲人,我就独自出行,浪迹天涯,老了病了,驾鹤西游了,就长眠于某处的野山荒水。    
    伊渡:我感觉你是个用情很深的人,你说的厌世只是种情绪,或者偶尔飘过心头的一片阴霾。你深深爱着你的亲人和朋友。你心目中的朋友是什么概念呢?你有非常好的朋友吗?    
    王跃文:我当然有很好的朋友,但我的交友之道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对待朋友很真诚,但也很淡然。我几乎想不起要给哪位朋友打个电话问候,只是有事的时候才联系。不了解我的,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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