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00-蛇宫-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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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人心头一软,他对自己说,我是多么自私呀,现在我明白了,春天为什么不肯到这里来。他轻轻走下楼,走进花园,孩子们看见他,吓得都逃走了。只有那个最小的孩子因为在低头哭泣,没有看见巨人。
爱弥丽的爸爸亲了亲小爱弥丽,小爱弥丽又在爸爸嘴里放了一个破裂的洋葱片:然后呢?然后怎样?爸爸讲啊!
巨人悄悄地走到孩子身后,轻轻抱起他,把他放在树枝丫上。这棵树马上变得枝青叶绿,鸟儿飞翔。孩子抱住巨人亲了亲,其他孩子看见巨人变得友善了,都跑了回来,春天也跟着回来了。巨人说,孩子们,花园是你们的了,尽情地玩吧。
天黑了,孩子们一一过来和巨人道别,可巨人没有发现那个最小的孩子。打那以后,孩子们天天到花园里来玩,可是,巨人最喜欢的那个小孩却再也没有见过。巨人说,我是多么想看见他呀。
许多年过去了,巨人老了。他已经不能和孩子们一起在花园玩了。一个冬天的早上,他突然发现,花园里最远的那个角落的一棵树上,枝头开满了可爱的白花,枝上挂满了银果。树下,就站着那个他最喜爱的那个孩子。
巨人连忙跑过去,拉住孩子,你住在哪儿?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向巨人微笑着:我是爱的天使,有一回你让我在你的花园里玩过,今天我要带你到我的花园里去,那就是天堂!
那天下午,孩子们发现,巨人躺在一棵树下,他已经死了。在他的身上,盖满了鲜花。
我的眼泪流到了凯蒂猫小枕头上。当时,爱弥丽躺在床上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并没有流泪,当时我看见爱弥丽闭着的眼睛里流出了透明的泪水。可是,现在我独自一人,回忆着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却哭了。
这个房间二十张小床上躺着的二十个小孩,像二十个甲壳虫一样,在月光下做着爸爸妈妈疼爱的美梦。我清醒在福利院绿色的小床上,我猜想,我就是那个需要有人抱上树枝,就可以引来春暖花开的最小的孩子,可是,我的巨人在哪里呢?我的神不回答。巨人在福利院吗?“你”依然不回答我。现在,“你”经常不能回答我的问题,我想,我碰到的问题越来越麻烦了。
爱弥丽的巨人是她爸爸,可是她自己没坐好,掉下来了;坏坏的巨人也是她爸爸。想着爱弥丽的童话和爱弥丽的爸爸。不知道爱弥丽的妈妈是否还健康活着。要是我在福利院顺利读完小学、中学,我一定要读大学,大学毕业了,我要买很多礼物去看爱弥丽的妈妈,我叫她外婆。也许我能看到爱弥丽雕的南瓜马车,照片也行,然后,我去当老师,我要当幼儿园老师,要不然也到福利院上班。
12孤儿院的两周生活,是我这一小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也许没人相信。这没有关系,本来这句话就是我和我自己说的。我们分三个阶段的班级,甲壳小虫们都崇拜我,就在我被女记者找麻烦的前一天,一个小傻逼竟然用我藏在柜子中心爱的报纸去包她亲戚送的旧皮鞋。她的柜子在我隔壁。我简直气疯了,爱弥丽的照片,被弄得皱巴巴的,我冲上去就给她一巴掌:拔她的毛!
小甲壳虫们立刻蜂拥而上,使劲揪拔她的头发。我不许她哭。她哼哼着,说不敢了,可怜巴巴的。我说好了,他们立刻停手。我说现在她要给我按摩,全身按摩,我刚叫人把她眼睛蒙起来,因为给我和爱弥丽按摩的都是瞎子,结果,阿姨就进来了。小傻逼立刻大哭,告我的状,还做出头发很痛的样子。
院长妈妈并没有当场责骂我。傍晚我擦黑板的时候,她走进来。一脸严肃。可是我一见她就流香涎蜜地笑。她过来打了我的屁股,打着就不想严肃了。她说,你怎么会想叫童小庆按摩?院长妈妈还从来没去过按摩院,你小小年纪还真不简单哪。
我把院长妈妈拉在椅子上坐下。我双手合十,对扣无名指和小指。院长妈妈的虎背熊腰立刻在我有节奏的手掌下啪啪有声。
咦!你还真懂啊,谁教你的?
我不回答,我沉浸在耀技的兴奋中,按、推、挤、拿,一招一式我都极其认真。爱弥丽经常腰酸,有余钱她就找盲人按摩中心的七十四号瞎子服务,我也作陪,我经常被按得吱哇乱叫,爱弥丽却很受用,像睡着一样。每根指背都长着茧子的七十四号说她,像台湾人一样非常受力。在家里,有时我也帮爱弥丽按摩按摩。
《蛇宫》总序文学应该是中性的(12)
舒适感,使院长妈妈脸上浮上天使一样的光辉。我喜欢看她这样的脸。我不知道,我挥汗如雨的杰出表现,实际是自掘坟墓。我更不知道,我的宣判书明天就要到。
大约是第二天上午九时,在课间操时间,赵老师让我到院长妈妈的办公室去。我当时以为又是什么参观团或者省市领导来视察。我刚想进洗手间把头发弄漂亮一点,赵老师竟然在后面喊:先上去!有客人!
我一步一摇地上了楼。一推门,我就愣了一下,不祥的预感像毛毛雨一样迎面扑来。感觉不好,是那个报社的女记者。她身边还有凌所长。凌所长眼睛冷得像福利院食堂冰箱里取出来的鱼。女记者依然是傻呵呵的表情:
你好啊,小银,还记得我吗?
我春风满面,我说,是记者姐姐,我好想你耶。
院长妈妈原来一看到我是眼睛在笑,今天只有嘴巴在笑,眼睛也和冰箱里的鱼差不多。我猜测,这个带着黑色采访本的危险敌人已经和院长妈妈说过什么了。
院长妈妈说,你真的想在我这念到大学吗?
我认真点头。
那好,没有你家地址,我们不能转户口。所以,你今天要把家里情况再讲清楚一点。
我没吭气,但我还是点了头。
我慢慢地把原来的谎言,开始重复述说。家庭住址、学校、学校老师、左邻右舍、爸爸妈妈、后妈。撒谎是个非常艰难的智力活动,我太小了,我后来明白,这方面我怎么都不是大人的对手。
第一个被指出的严重破绽,是我把学校位置说错。和女记者同来的实习记者当场发难,说她就是在那里读小学的,那里离银河广场不是很近,而是很远。
第二个严重破绽被揭穿,是我妈妈的名字。第一次,我是应邀写在那个黑色的采访本上的,毕竟是临时杜撰的,我又缺乏经验,写完我压根就忘了。现在,要让我回忆起来,显然十分困难。我还不敢思考太久,要不那傻逼记者又要装傻挤兑我。我只能寄希望她是个货真价实的马大哈。我轻声慢语地说:
爸爸张飞、妈妈李芬芬、生母杨玉。
女记者飞快地翻动黑色的采访本。往前翻。我紧张得不敢呼吸。这个动作已经充分说明,她居心叵测,有备而来。
笑眯眯地,她把翻好页码的采访本子交给凌所长和院长妈妈传看。是,我知道,那里有我的亲笔字。我死到临头了。终于,院长妈妈黑着脸,把黑色的采访本放到我的小膝盖上。
看吧!张小银。你自己写的!妈妈到底叫王丽,还是杨玉?我告诉你,院长妈妈只会疼爱诚实的孩子!不诚实的孩子我一律不要,马上赶出去!
我一言不发。我紧紧盯着我前面的废茶桶,我所有的努力都像废茶一样,要被他们泼掉了,刚刚看到我喜欢的生活的影子,就要像南瓜马车一样消失了,我的生活里又只剩下南瓜和老鼠,不,不是,地瓜,老鼠。我突然悲从中来,泪水抑制不住滚滚而下。
院长妈妈竟然做出嗤之以鼻的表情。要是她肯像以前一样,让她海豚一样的前胸依偎着我一下,我想我会忍不住地全部说一说,是的,倾诉,包括我抛弃老家、父母,包括遣送站跳蚤、虱子成堆的野蛮肮脏,包括我的坐台、买毒、诈男人的钱,很多,还有那张报纸、爱弥丽,还有我不想选择的出台开苞,开苞他们懂吗?不管怎样,反正我不撒谎,我绝对说真话,我要全部说出来。
可是,她做出并保持着让我非常失望的鄙夷表情,倒是女记者把手搭在我肩上,不断给我递上纸巾。但我痛恨这个纸巾的廉价香味,我痛恨肩上的假手一样的手,我痛恨警察像冰箱里的鱼,我痛恨、我非常痛恨,院长妈妈完全丧失了原则。我只是爱这里,我只是想住在这里,我只是想这样过,我又没有怎么样呀。
我的泪水滚滚难止,并开始像鹅一样抽噎。
院长妈妈说,好了好了,知错改了就好。不要哭了。来,张小银,告诉警察叔叔,你的真实情况。现在就说。不许再哭了!
说变脸就变脸,他们变得真快,警察也好、院长妈妈也好,唯一不变的是女记者的脸,可是那笑脸很不真实可靠。城市的人也就这样了,除了表面的东西,他们和我们农村的人,区别也不太大。走就走吧,赶就赶吧,我想我也该走了。
我把老家地址全部写了出来,包括我堂叔叔家的电话号码,我爷爷奶奶、养父养母的名字。我说,是的,是我不要父母的,是我半年前离家出走的,我在遣送站被关了两个多月,被遣送的之后,我爬火车到柚州又流浪到这里。我不想在家里,我也不想在城里过太热闹的生活,我只想在福利院生活。所以,我就说了假话。
好,院长妈妈冷漠地说。你可以下去了。我们和你家里联系,我们会争取让你在这读书的。去吧。
她骗人。我知道她的骗人。她的眼睛还闪着大人们会意的、假装的庄重神色。她不要我了,她像讨厌别的甲壳虫一样,讨厌我了。
我站起来。女记者追了出来。那该死的假手又搭在我小小的肩上。我已经听到院长妈妈在里面像侦探一样地说,肯定就是她父母故意把孩子留在这,商量好了,好混个特区户口。我绝不上这种当。然后我听到她开始打长途电话了。
《蛇宫》总序文学应该是中性的(13)
女记者陪我下楼。她说,告诉阿姨,相信我,她搂过我的肩,要我看着她。你一定有很多东西没有说,半年来,你到底是怎么过的?这么长的时间,你不可能瞎流浪。院长妈妈说你会按摩,你指甲上为什么有奇怪的蓝色指甲油?这不可能是你妈妈用的颜色,还有你时髦的发型。都说给我听听好吗?也许我能帮助你。我保证。
我突然对她竖起两个手的中指。这是柚州和香湾通用的最下流的手势。她的金丝眼镜差点掉下来。我转身就走。
13没想到我爷爷和堂叔叔第二天下午就到了香湾,堂叔叔有一个生意要争取,他把爷爷带到儿童福利院就跑了。没一个人告诉我,事情败露的时候,我爷爷马上就要到了。他们马不停蹄,像追杀手一样,我原来还以为我还可以再在这住两三天。没想到,只是第二天下午,爷爷就到了。
我想保持尊严,不哭。管生活的李妈妈,在收拾我的行李时,突然抱了我一下。我差点哭出来。但我冷漠地忍住了。我冷静地宣布,大家(社会各界)送我的礼物,全部不带走,统统送给小朋友们。李妈妈和赵老师想塞一个会叫“可恶!可恶”的皮卡秋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