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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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自有重责,到处巡守一下而已,既是皇上不喜欢他们在外头,臣出去训斥他们一番就是了。」
他一边说,一边举步往外走。
容若眼看著他人已到了殿外,心中愤闷难忍,忍不住叫了一声:「七叔。」
从摄政王,到萧逸,到七皇叔,再到七叔,短短的时间里,他对萧逸的称呼已经变了多次,正如他不断变化的心理,和不断加重的无奈。
萧逸在殿门处停步,这一次,他连头都没有回:「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容若声音苦涩:「七叔,我们是至亲骨肉,这样狠下心肠,你真的会快活吗?」
萧逸负手,抬头,举目望天。
殿门之外,阳光洒了他一身,可就连阳光照到他身上,竟也给人一种冷清的感觉。
「骨肉至亲,至亲骨肉。我何尝不想叔侄情重、和乐融融,奈何你我身在皇家,这骨肉之情,我顾不得,也不敢顾。」
萧逸没有回头,容若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他这一句话,并不冷酷森寒,仍旧一片淡漠,却又比无数声叹息,更让人觉得怅然伤怀。
容若怔怔看著萧逸立在殿外阳光下的身影,他四周有许多的太监、宫女,还有他自己的心腹、随从,可感觉上,却觉得他的背影孤孤寂寂,似是独自一人,在这空旷天地间,孤单地站了千年,站了万载,并还要一直这样寂寞地站下去,承受起整个苍天的重量。
容若心中一阵惆怅,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长街之上,拉著他嘻笑胡闹,做尽小孩儿姿态,虽说都有些演戏的成份在内,但说笑之间,终是有些骨肉亲情的。才不过隔了十几天,事情就演变成这样,当日共马而行的叔侄,如今已是针锋相对的仇敌。只是,自己伤心,他似乎也并不快乐。
忽然间又想到了自己,这样一个天真而带著不悔意念的自己,身在这个皇权纷争的世界里,根本无人了解、无人明白,不也与他同样孤独吗?心中的惆怅变做惨然,他黯然说:「你去吧!」
萧逸仍不回头,只施施然步下台阶,在两名随从护卫下,从一众宦官高手之中穿过,形若无事,直出宫门。
宫殿外的脚步声再次响了起来,似乎有无数的人在迅速散去,声势又如此明显,可见根本无人想要掩饰。
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全像是刚从河里捞起来似的,全身都被汗湿透了。
楚韵如刚才一直坚持著,直到此时身心松懈下来,脸色反而更加苍白,站立不住,身子有些摇晃,忙坐了下来。
容若看她形容楚楚,心头也是大感歉意。
本来,萧逸的野心虽然大家都知道,不过还基本守著一层君臣礼仪。皇帝的人,皇太后的人,摄政王的人,好歹也都陪著笑脸互唱著谁都明白的戏,大家一块做表面文章。
如今,却被他一个失控,让许多本来还可以掩饰下去的事,一下子挑明了。分明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为了一个错误的理由,挑起一场错误的争斗,并把一切弄得非常糟。
他忙走到楚韵如身边,伸手轻抚在她肩头:「对不起,韵如,是我太任性,害你受惊了。」
楚韵如馀惊犹在地笑一笑,柔声说:「皇上无需自责,其实这种事,大家心中何尝不明白,先揭开、晚揭破都是一样。皇上还请放心,摄政王虽拥大权,倒也未必敢真的用武力逼慑君王。朝中清议,还是有铁骨的臣子,史笔如椽,摄政王爱名,也会虑及,再加上楚家的势力亦不可小看,此时纵然闹翻,皇上也还是皇上。」
容若见她受了这么大的惊,还温柔宽慰自己,心中更是难过,明明是想保护身边每一个人,让他们所有人快乐,可是,他付出了这么多真心,好像却还只是在不断地连累人,反让人凭添烦恼忧愁。
他轻叹著低声问:「韵如,刚才我对萧逸说的话,你信吗?」
「哪些话?」
「我无心皇权,愿放手于他,只求从此叔侄一心,不要再有这些阴谋诡计、暗算陷害。」
楚韵如婉然一笑:「皇上的苦心,臣妾明白,只是摄政王城府极深,这样说话,他绝不会相信,倒不如以后做出好逸游乐的样子,绝不议论国政,慢慢松懈他的心思。」
容若无语,他连叹息都叹息不出了,放在楚韵如肩上的手,连指尖都冰凉一片。他自问语出至诚,实在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人看了,那又怎么样呢!连楚韵如都不相信他真的不把皇权放在眼中,还能指望萧逸信他吗?
所有的真诚,在别人眼中看来,都不过是一场演得活灵活现的戏。
他心头郁闷之极,扭头望向殿外性德漠然的脸,眼神悲凉之极。无论他做什么,所有人都不信他,都不会真正懂他,而唯一信他懂他的,又根本不是人,完全没有人类的感情。
他郁闷之极地大喊:「关上殿门。」
话音才落,那些刚才在外头吓得脚发软的一干人,连忙手忙脚乱地把殿门关上。
殿内再无第三个人,容若这才看向楚韵如,神色庄重。
楚韵如第一次看他表情如此凝重,心中一惊,忙站了起来:「陛下。」
「韵如,有一件事,我要请你帮忙,但是,此事说不定对你的声誉会有损伤。」容若一边说,一边对著楚韵如深深一揖。
楚韵如吓了一跳,要扶又不便扶,想也不想,往下拜去:「皇下莫折杀了我。」
容若双手齐出,扶住她,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一道诏谕:「你看。」
楚韵如接过一看,惊道:「贤妃不贤,夺去贵妃封号,逐出宫去。皇上你……」
容若微笑:「这诏书我写好已经好几天了,也盖好了私印,就是找不到机会拿出来,而且贤妃毕竟是贵妃,要去她的封号,逐她出去,还需皇太后同意,在皇太后面前,我希望你帮我说话。只是,如今我只得一后一妃,刚与你和好,便驱贤妃,多少会有些流言,称你好妒无德,有失国母风范,却是我对不起你了。」
楚韵如自小受皇后教育,早知道皇帝不是一个人的,所以对于其他的妃子,倒并没有太多忌恨,更何况都一样受冷落,又各属不同的势力集团,本来地位就敌对,除了每日请安之外,和贤妃别无私交,不过,也从不曾想过要去害贤妃。
她看到这道诏书,实在有些惊奇:「皇上,这是为了什么?」
「对皇太后,我会说,既与摄政王撕破了脸,也就不必再客气,拿贤妃立立威,也叫萧逸知道,我毕竟还是皇上,还有皇家的尊严与骨气,只是……」容若一笑又道:「对你,我说实话,我只不过想要救一个可怜女子,让她可以逃出生天罢了。这诏书我以前不敢发出来,怕的是无端废了贤妃,萧逸动怒,会对无辜弱女,甚至他们全家下毒手。但这次,我和萧逸大吵一架,再下这道旨意,就成了因为萧逸而迁怒于贤妃,罪不在贤妃。萧逸不是过分心狠手辣的人,说不定不但不会为难他们一家,还会多方抚慰。」
楚韵如微微垂头,想到自己两年多来的冷清孤寂,想必贤妃的日子必是比自己更难过的。容若的办法,对于出身不过是普通将领之女的萧纤容,实是大幸。只是,一个皇帝,再怎么仁厚,把自己的妃子放出宫,也实在太太太让人不能置信了。
不过,为了一个小宫女的死,闹得差点血染宫殿、国家内乱的皇帝,再做出什么荒唐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虽然她觉得容若的行为,如此异常、难以理解,却又因那一声「可怜女子」触动了女儿情怀,柔软了心肠,似水一般轻柔地说:「皇上有这般宽容胸怀,臣妾敢不从命。只是,皇上虽是一片好心,但贤妃被逐出宫,多少也是蒙了羞辱,心中只怕会记恨皇上。」
「如果因为我的决定,可以给一个人幸福,我就心安了,至于她怎么想我,我也不在乎,反正这一出宫,以后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她恨我也好,怪我也罢,也损伤不到我。」容若宽心地笑笑,又道:「其实,如果有可能,连你,我都想放出宫去,免得陷在这样的权争里,白白受累。只是,你与贤妃不同,要废皇后,需要盖玉玺,下明诏,撞景阳钟,召集百官,祭告太庙,这些权力,我一样也没有。而且你不像萧纤容只是将军之女,以你楚家小姐的身分,若受如此大辱,只怕生不如死。唉!只得累你与我一起在这深宫里,受这权争之苦了。」
楚韵如闻言屈身施礼:「臣妾有一事相求圣上。」
容若拉著她,头疼地叫:「韵如,我要说多少次,你才肯不要这样动不动下跪?不要自称臣妾,有什么事你直说,我怎么会不答应你。」
「我求陛下,以后若是忽然动了什么心思,想像对贤妃一样来为我著想、替我安排,不论是什么,都请先告诉我,不要让我误会陛下,怨恨陛下。」楚韵如的话依然轻轻柔柔,但细一掂量,又觉份量沉得让人经受不起。
容若大为动容,嘴唇一动,想要对她说些什么,一时竟想不出话语来,耳旁却已传来了由远而近的一声声传报:「皇太后驾到。」
容若并没有感到惊讶。从萧逸入宫,消息应该就传到皇太后耳中,直到皇帝和萧逸对峙、吵僵,皇太后应该就坐不住,要从永乐宫动身了。依照永乐宫和这里的距离,也的确该在这个时候赶到了。
他冲楚韵如一笑,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悄悄握住了她的手,然后笑说:「来吧!我们一起迎接皇太后。」
「皇帝。」楚凤仪一进大殿,也不理容若和楚韵如正在按礼数下拜,快步过来,一手挽一个,细细把他们从头看到脚,才叹道:「幸亏你们都没事,否则叫我……」话没说完,声音哽咽,眼中有雾气浮现,忙用手帕拭了拭泪。
虽说在半路上,楚凤仪就已经得知皇帝安然无恙,但母子连心,关心情切,终是放不下的。非要亲眼见到了,这颗心才安了一安,不由地动了情怀,竟是止不住要落泪了。
容若本是孤儿,以前从未受过父母关怀。自入太虚之后,和皇太后之间,虽还是保持每日晨昏定省的礼数,又尽力亲近,但皇太后总端节持礼,又对这个一向不太亲近,而今忽然改变得有些过头的儿子暗存些猜疑之心,总不肯撤去心防、赤诚相对。但今天情急之下,关心情切,表露于外,立刻感动了容若。
他忙扶著皇太后坐到正中的龙椅上,屈膝跪在她身旁,依在楚凤仪膝前低声说:「全是儿子不孝,害母后担心了。」
楚凤仪再也顾不得礼仪风范、皇家规矩,伸手轻抚他的头顶,带著泪含笑说:「皇帝若能长保龙体,一生平安康泰,就是最大的孝顺了。你就是再有什么事,急了恼了,也不该这样冒险,平白惹怒摄政王做什么,为了一个宫女,这是何必呢?皇帝而今也长大了,懂事了,现今危机重重,皇帝也都明白,我安排了这么多人手在皇帝身边,多少险而又险的事,挡下了、压住了,也全当没发生,这苦心,皇帝也该知道?皇上就是再气再怒,也该来和母后说一声,天大的事,由母后出面为你争一争,总也要好些。」
她语气温和,虽是责备,倒是关怀的意味更浓一些。
容若不敢争辩,在这种母性的关爱之前,也不好争辩,只低头认错:「都是儿子一时冲动任性,闯了祸,又惊动了母后。」
楚凤仪笑了一笑,神色微带怅然:「罢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