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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黑白地铁-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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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常常掠过一些小镇,那些树木几乎快被砍伐完毕,而不少落后的平房只有红砖砌的墙,靠着公路这边的表面都被白色打底的广告涂满,从话费优惠到包治哮喘,不一而足。就像火车上那中年人西装上的狗皮膏药,不好笑。    
    是的,一点都不好笑,我看见坐在小调身边的人的手开始发抖,他只用后脑勺对着我。小调直到觉得自己的手很疼了,才发现邻座中年人的手竟然牢牢地夹着我的手,谁也想不到现在有个人拿着一把尖刀抵在他的胸口,我才明白遇见打劫了。    
    这种只有在报纸新闻里才会出现的大型场面,一般都会注明是一个犯罪集团才敢做的,果然还有一个同伙在前面——    
    另一个歹徒站在司机旁,一道阳光释放出的光线在刀背慢慢划过,明晃晃地顶着司机的脖子。而此刻车子才刚过一个收费站不久。    
    “把钱全掏出来,谁敢不服就做了谁!”那光头暴露出恶狠狠的样子,人见人怕。    
    事实上,大家已经纷纷自发地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包括我,手再痛都依旧让邻座夹着。而那块长方形补丁打成手肘的西装袖口似曾相识——我想起来了,在火车里坐对面的他买报纸原来是为了裹刀,只是当时我跟他那么近距离都不会想到,也没想到会再遇到他,不料一切却就像《塔木德》里说的:“山峰永不相遇,而人却时时相逢”。    
    图穷而匕首见,小调暗暗想,我该怎么办?尽管说我没钱,好比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何况那些歹徒穿的是十几块一双的胶鞋。但是我真的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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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如常,一切仿佛归顺到原位,回复到一个二十一岁在校女子应有的生活模式,波澜不惊——年华似水,原来并不是仅仅说的是易逝——一直到那日去L&S沉坐……只是到最后都不知,那到底应该算作是一个开始抑或是一个终局。    
    L&S Café是我习惯前往的地方。因为安静。    
    盛夏已过,骄阳却依旧如炽,映过几净的玻璃投射到我幽然外望的脸上,和室内空调的冷风刚好交织成适宜的温度。    
    这样的午后,容易失神。窗外的风景、窗内的人语都成为背景,衬着我兀自的沉溺。    
    顾月戎应该已经到达另外一个城市了吧。这样的流浪,随意游徜,四处飘荡。人生应该是一种游历,是动态,才可能丰富。    
    悠扬的Saxophone静静流淌在L&S。我玩转着精致的咖啡杯,靠上座椅的后背。    
    一个午后,一杯咖啡。如果一切都可以这么简单。    
    邱邱敲了敲我的桌子。    
    我抬起头。她站在桌边,标志性的灿艳笑容。手心托盘上的饮料,透明里稍带一抹微蓝。    
    我们老板请你的。邱邱把她小心搁上L&S的杯垫。    
    玻璃杯里装载的液体反耀着下午的阳光,很清透,蓝得了然无痕。    
    我没有举杯,一径让目光停驻,静静欣赏。X·Y·Z。唇边不自觉地溢出低语。    
    Rum,柑香,柠檬,各取三分之一的配制。很简单的原料,很简单的调制,很简单的颜色,却披挂了最神秘的名称——X·Y·Z。仿佛蕴藏了三重未知,有探不明的真相。    
    L&S也经营Cocktail?我看向邱邱。    
    不,这是老板特意调给你的。他只说,你会喜欢的。    
    她耸了耸肩,把手臂架到桌沿,眼睛跟随我的视线,一同逗留在这杯液体上,脸上是兴致盎然的表情。    
    跃过她低下的肩,我看到一个男人站在柜台的另一边。看不清长相。只有他背对着阳光的身影颀长。    
    我右手的无名指开始隐隐作痛。    
    十指连心,右手手指的剧烈疼痛使我的心怦怦直跳,我放弃了硬生生地把它抽回来的想法。小调的手劲明显不如中年人,那样做只会伤筋动骨。    
    面对旧西装的咄咄逼人,中年人正磨磨蹭蹭不着边际,支支吾吾地在那把明亮的匕首前精心琢磨时间,也许他只是想在这意外来临时,能够立刻找到一个意外的帮手,但坐在他身边的小调可不是什么随手可得的榔头或者扳手。    
    我的手已经酸楚得快要麻痹了,我想给身边的中年人一些实质上的安慰,但是又不想自己的手莫名受苦。这场无声角力的矛盾对抗,令我的注意力不得不先集中到他的手上。中年人的手跟身体一样发福,戒指两边各挤出一团薄肉,与臃肿的体态成恰当的正比。无名指上那枚精致的铂金戒指显示出他是结过婚的人;中指上的戒指不仅硕大,还有些发暗,可见已经戴过很长时间了。他手腕上那条粗如老水蛇般的金手链却是闪闪发光的。    
    小调正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不料却有一颗红色血珠冒出,在金属上延伸开来,挥发不掉。我吃惊地追寻血液的来源,发现旧西装手中的刀子已经在中年人的脖子上划出一道不知深浅的小口子。    
    “别跟我玩花样!快把钱掏出来!快!”旧西装已经不耐烦了,歇斯底里地喊起来,另一只手伸向中年人怀里的包。中年人不断惊恐地喊:“皇天啊!”    
    这声音随着车子的发动机一起颤抖过,那只手剧烈地哆嗦起来,一齐振动到小调的耳膜。我听清楚了,只有温州人在面对极度无奈时才会发出这种哀号,这里是我的家乡温州,车上大部分都是从远近不一的地方回家的温州人。而两个歹徒一直说着不标准又很刺耳的普通话。我一时忘了许静,但是重新感受到她曾经在我背后用力推过的那双手,那是一种令我欲罢不能的奋勇无比的力量。    
    这股无形的力量,像一团从未见过的火焰,瞬间包围了小调。勇气一再加强,全部凝聚到我被中年人牢固地控制着的掌心里。    
    我将自己的手高高举起,连着中年人的手同时带起,随后自己的整个身子也站起来,不料小调的头立刻就被座位上方的行李架狠狠碰了一下。    
    旧西装冲着我大叫:“你!站起来干什么?给我坐下!”    
    音量不小,但是小调似乎一点都没听见。“放开我的手!”我用普通话朝着中年人喊完,立即转换成温州方言向全车的人喊道,“是温州人的,勇敢点站起来,一起来制伏他们啊。”    
    不幸的是出乎我意料,此话如同一声惊雷,将全车乘客吓得不轻。大家的目光呆滞成惶惑,一个女乘客已经掏出钱来,估计想破财消灾,现在手却留在皮包里进退两难,不知道如何是好,“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随后胸口起伏不定。一直待在我身旁的中年人,此刻终于觉察到他的手里抓着什么,脑门上顿时满是冷汗,立马坚决放弃了小调这只出头鸟的温暖掌心,我空荡荡的指头,感受得到五指离开时的那股冷冽空气。    
    我以为歹徒们都听不懂温州话,正寻思是让司机把车停到路边让歹徒下车,还是直接一路开到派出所,一个大大的耳光就沉重地落在小调的左脸上,把我打懵了。说实话,这一巴掌陈小调还挺得住,不过是小菜一碟。要知道我可是被妈妈的巴掌从小掴大的,尽管说妈妈的巴掌从来没旧西装这下那么狠。    
    旧西装怒喝道:“死小子,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以为老子听不懂温州话啊!”    
    他的双眼放出像传说中的狼一样的绿光,转眼已经把手中的刀丢换到另一只手里,狠狠地朝我的右脸又掴了一巴掌。    
    右脸,右脸是,右脸是被丘比特的金箭百步穿杨过的让我的心欢喜地跳的我初次接受心爱的女孩的吻简称初吻的我本打算这辈子都不再清洗的被许静吻过的我右边的脸。从今以后,却沦落成我可能一辈子都洗不干净的地方——    
    吻是爱可能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最好证明之一,可是我还来不及回忆与研究,竟然就这样被一只肮脏的手活生生给拍没了!    
    我的双眼通红,如果说歹徒真的是狼,小调就是轻易不暴怒的狮子,出离的愤怒放大出瞳孔里的怒火,顺着手臂一路蔓延到拳头上,剧烈爆发成一股无法自控的力量。这力量带着小调朝歹徒的脑袋就是猛地一拳。披着西装的狼的脑壳很硬朗,拳头收回后我感觉自己的右手食指已经快骨折,但是只看见他的黑色眼珠倒转,跟着小调挥舞过拳头来的方向一起倾斜了一下。    
    还不够解恨,我又用加倍的力量给了他一拳,然后将拳头迅速收回。旧西装仿佛忘了手中还有刀,竟然敢拿缝着带着欧洲风格的长方布条的手肘来抵挡,可能他还自以为这动作很好看,特地外加甩了一下长发。我拨过他的肘子,加上自己的手肘朝他的胸口猛击下来。轮到他叫了,那沉闷的胸口涌出来的声音之恐怖,比起乘客的呐喊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看见小调显示出从未展示过的恐怖的一面——一向动口不动手的他,已经跳到车子走廊的中间,暴揍起旧西装。越打越顺手的小调,眼看怒火即将熊熊燃烧掉这只纸老虎,但是我却明明觉察到自己的拳头的动向,已经渐渐心有余而力不足。直到前面另一个歹徒放弃了对司机的威胁,朝我猛冲过来。    
    小调将旧西装放手,旧西装就顺势无力地躺倒了,而我还来不及庆幸终于放倒这一个,就已经根本无暇躲闪那边的匕首。那匕首透着光,照耀成迎面为我而来的一束冲击波,宛如吐着红芯子的眼镜蛇,从左边迅驰而过,眼看就要钻进我的胸膛了。小调的眼睛下意识地紧紧闭了起来。    
    我想,不出三秒,体内剧烈的疼痛一定会将我紧闭的眼皮重新刺激开来,陈小调从此就死不瞑目了。    
    “走开!”    
    一个女乘客的吼声未落,我就被她一脚踹进了旁边的座位里,那高跟鞋的尖底一定是温州货,如果不是正宗牛皮筋做的,小调的屁股绝对不会那么疼。    
    在我的身体落进别的乘客身上的刹那,我看见她的双手举起皮包,试图挡住原本属于我的那一刀。刀刃借助惯性迅速游走进皮包,刀尖从另一边钻出,透出一道冷光,照亮皮包的右下角,那是一个昂首的成功男士的银质标志。别的乘客却已经整齐地把头一律转向车窗外,仿佛外面的世界正在展览百年一遇的海市蜃楼。    
    “滚开!”    
    光头一手抓向女乘客的脸,看上去轻轻地只往后那么一推,他就和女乘客同时朝着反方向后退了。歹徒手里的刀柄仍停留在皮包里面,凭借两人互相牵引的拉力,那皮包“哗啦啦”地在半空中转体两周半翻滚开来,牵引到另一端的是仍旧紧紧缠绕在女乘客手中的背带。    
    各退两步半,双方就这样刻不容缓地站住了,一团朦胧得烟雾般无形的力气随之消散无痕。    
    光头将匕首从皮包里拔出,刀的尖头挑出了里面的钱包,光头把它丢到躺在地上的旧西装怀里,转到我面前,一把手提起我,锋利的刀刃顶在我的大脑门上:“别多事,小子!乖乖地给我躺着别动,等会儿带你们一班人回家。”    
    刚才暴打旧西装,已经花光了小调的力气,要不是身下两位乘客的手把我撑起来,我连站都站不稳。在地上休整得差不多了的一骨碌爬起的旧西装,整整衣服又拍拍长方形补丁上的尘土,右脚方正地朝着我的肚子踹过来。    
    小调的整个身子顿时向后飞起,悬浮在车厢内的半空中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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