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明-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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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交朋友,但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吴大学士对于新政从头到脚都看不顺眼,所以
和平辽侯等人交情甚浅,和户部尚书郭恒等人关系反而近些。
“皇上这道圣旨到底是什么意思,仅仅是为皇后祈福么”,凭着多年做官的
警醒,吴沉本能地想到这圣旨的言外之音。托那个姓武的小子福,皇上自从胡维
庸案后倒很少杀官员了,难道这次又存了杀心不成。越想,大学士心里越不踏实,
家里人大部分陪着夫人和公子上香未回,整个院子冷冷清清,新春来临这几天照
例是不上朝的,私下走动多有不便,和同僚交流仅凭底下人传递信息,信息的不
通畅导致吴沉非常忐忑不安地从那篇圣旨上揣摩皇帝本意。
“乒”,外边一声爆竹吓得吴大学士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把半杯茶水差点没
洒在怀里。“臭小子,到我家门口放炮,难道你家人没叫你分清长幼尊卑么”?
吴沉肚子里暗骂了几句。今年的烟花爆竹放得特别凶,吵得人夜夜睡不安稳。这
些爆竹还特别讲究,越是有钱人家越要买高品质的,仿佛这样才能衬托身份。北
平奇女子陈青黛奉了马皇后旨意进京面圣,给皇后带的礼物就是两船焰火。除夕
那晚上朱元璋曾命人在玄武湖上放了一船,万紫千红,刹是好看。难得的是这陈
家大姑娘体察皇帝心思,那烟花在半空中炸开,打出的多是福和寿字。当晚京城
里万人空巷,一直闹到丑时过了才安静下来。第二天陈家又有几船烟花到京,没
等卸货,就被京城官员和百姓抢购一空。中国人讲究过年,从腊月二十三开始,
过了正月十五才算过了一半,苦就苦了吴大学士这种喜欢清净的,终日被爆竹声
吵得头像炸开般的痛。
“吴福,把师爷给我请到书房来”,掸了掸溅在新衣服上面的水珠,吴沉低
声吩咐。有道是绍兴的师爷,北平的帐房,这年头京城的达官贵人离不开这两条
拐棍。皇上被武安国灌了迷魂汤,庭议上喜欢刨根究底,一些事情要求做到数字
精确,大概、可能、估计这些话最好别在奏折里出现。去年夏天一个御史弹劾四
省布政使郭璞封山育林,不准百姓砍伐三十度山坡以上的树木,导致穷困百姓无
柴生火。不小心被皇帝问了一句,“三十度以上山坡具体有多陡”,支支吾吾答
不上来,于百官面前闹了个灰头土脸。那个黑心肝的武安国又趁机煽风点火,说
“树木是土地之皮毛,树之十年,毁于一斧。北平百姓,以煤为柴,因不准砍树
而吃不上饭的不及万分之一”,还请那个御史列举夏天北平共有多少家百姓无柴
生火。最后的结果是那个御史被发到北平调查具体数据,直到过年还没回京城。
有了这一次惨痛教训,每个大臣家中都雇了帐房帮忙审核奏折漏洞,其中最好用
的,就是曾经在北平书院读过几天书,毕业后不喜欢经商又没被选中为官的秀才。
门外想起悉悉嗦嗦的脚步声,绍兴师爷在帘外通禀过后,推门走进屋子。一
股冷风跟着刮进来,刺得大学士吴沉连连皱眉。师爷却不在意东家的不快,几步
走到檀木雕的暖气隔窗旁,把冻得通红的手捂在上面来回摩擦。
“崇文,外边很冷吗”,大学士吴沉脸色有些难看,对着师爷的背影说道。
这个师爷姓周,出身书香门第,少年得志,乡试取过童子试头名,因家人卷入胡
维庸案较深,受了牵连不能参加乡试,只好跑到北平书院谋取出身,本指望着能
被选入海关走终南捷径,偏偏等他学成,海关的缺也满了。仕途路断,他又看不
起商团的差事,只好凭亲戚引荐投身到吴府做幕僚。此人为人放旷了些,但出言
必中,不到半年声名雀起,升任吴府的师爷兼帐房,领首席谋士的薪水。吴沉需
要借助他的头脑,所以平素并不刻意要求他的举止。
“吴公,外边可是狗不伸舌头的天气,京城里几十年都没这么冷过,不信您
出去试试,好多早开的寒梅都给冻死了,天威难测,天威难测啊”!周崇文回过
头,笑容里露出几分诡秘。这人生得白白净净,身高用北平米来量大概一米八十
左右,比吴沉高了半头。鼻直口方,凤目蚕眉,若不是眼神中不时露出几分酸楚
与轻狂,倒是幅难得的好相貌。
大学士吴沉微微一愣,这周师爷就如人肚子里的蛔虫一般,连自己想问什么
都清清楚楚。收敛脾气,打着哈哈说道:“是啊,说冷就冷,连个招呼都没有”。
“不过冻死的都是些根子浅却不知死活非要争春的,这根深枝粗的老树却不
妨事,待雪过了,说不定还大放异彩,赢得万众瞩目呢”。周师爷嘴巴上好像漫
不经心地继续这个天气的话题,手却麻利的从衣袖中掏出一份报纸,轻轻地放到
书案上,“让晚辈且猜上一猜,吴公找晚辈来,莫不是为了这个”。
报纸是年前的旧闻,《北平春秋》头版头条就是这“天下大赦,不赦贪官”
八字。写评论的人文笔犀利,字里行间连讽刺带挖苦,把古今贪官的丑行及下场
一一列举,比他们做城狐社鼠、裤裆里的虱子,肚子里的蛔虫,令读者拍案叫绝。
吴沉笑了笑,吩咐仆人上茶。待宾主都落座后才回答道:“崇文真不愧为公
谨之后,连智慧都不逊先人半分,我这次找你来,可不就是为了这道旨意,这里
边恐怕不仅仅是大赦这么简单。吴某觉得,比起大赦,好像”不赦“的意味更重,
皇上现在被几个后生小辈的花言巧语给蒙蔽了,根本听不进老成谋国之谏。本官
两袖清风,不在这”不赦“之令,却不愿眼睁睁看着朝中同僚不明不白地陷入别
人的局中,望崇文念在吴某坦诚相待多年的份上,出言相教”。
老狐狸,你若真没干过半点亏心事,又何必理会这些贪官。周崇文肚子里骂
了东家一句,淡淡的笑着说道:“吴公不必烦恼,若是圣上真狠得下反贪的心来,
也不会下这不赦贪官之旨,想必是事先警告一下,让大家行事小心些。像吴公这
种素有清名之人,原是不必惊慌的。说不定借此反贪之机,还能博得当今万岁更
多的信任”。
吴沉苦笑一下,知道师爷在敷衍自己,叹了口气,说出朝中的实情:“崇文,
若是单单反贪,老夫有何惧哉。怕是反贪过后,朝中人事大变,让那姓武的得了
势,官员皆出北平一系,弄得满朝都是铜臭之气,恐怕我辈苦心读书之人,永无
翻身之机”。
周崇文在北平书院毕业却没混得官职,对新政不无怨恨。吴沉用他为师爷,
看中的就是他这一点。目前洪武朝廷六大学士,那费震是铁杆支持新政的,邵质
目前在慢慢向新政支持者方向摇摆。剩下三个大学士和吴沉对北平推行的那一套
深恶痛绝。本来是吴沉这一方实力大大占优,对方凭借那个半红不青的武安国死
力顶着,才能在朝堂守住一角残局。最近以郭璞为首的地方势力突然卷了进来,
一通乱拳打得吴沉等人眼冒金星,局势登时急转直下。此机如果再有自己这方官
员出了差错,恐怕这新政从此就畅通无阻,大行天下了。
“吴公真是当局者迷,反贪这柄刀,难道吴公以为只是砍向己方么。那支持
新政之人,恐怕此刻内心亦不轻松。依周某之见,这未必不是一个机会。只要大
人握住刀柄,最后砍了谁还很难说”。周崇文考虑了一会,轻轻地说。
“刀柄”?吴沉有些不解。支持新政的官员不少收受商人贿赂不假,但大都
做得隐秘。有的干脆是自己办了产业或者做了北平一些工厂的股东。真正能被捉
到把柄的人没几个。倒是自己这边的一些官员,靠着俸禄过不体面,全靠收些地
方官员的孝敬支持开销。
“就是刀柄。大人请想,如果御史们借题发挥,肯定追的是去年悬而未决的
户部工部亏空案。那户部尚书原来是费震老家伙的窝底,如果查出问题来,他还
有颜面在内阁立足么?只要我们做得妥帖,武安国就又少了一个支持者,邵大人
在为人软弱,肯定会倒回吴公这边。去了这两个人,武安国还能折腾出什么事来,
我们再从那新颁五策实施上找出点儿错来,还不又是前年那想怎么捏他就怎么捏
他的局面”!
“这”?吴沉有些犹豫,若在户部亏空案上做文章,牵掣的人实在太多,自
己和前任几个大学士多少和此案都有关系。那三百多万两银子并不是郭恒一个人
贪污,而是在几个大学士的授意下利用费震刚刚调离的机会,挪用出来对付北平
股市而损失掉的。其中少部分被经手的官员和商人分红,大部分都被武安国用计
给套牢在股市里。去年御史章严发难,自己和诸位大学士绞尽脑汁把查账之事拖
延住,暗中却吩咐在江南各地的旧下属从府库中挪了钱来弥补。其中细节只有几
个人知道,而关键点就在郭恒身上。
本以为户部换了新式记帐法后,原来的案子会自然抹平,没人提起。地方上
的亏空也可以缓缓从百姓身上找回来。年底这个大赦令一下,鼻子比狗还灵敏的
御史们过完年肯定会旧事重提,一旦皇上的锦衣卫找到蛛丝马迹,或者户部有官
员口风不紧,恐怕到时候死的人不止一个。
周崇文见吴沉犹豫不绝,知道他担心受到牵连。户部的亏空,自己这些干师
爷的互相之间多少有些沟通,具小道消息,户部的帐面上虽然平了,但有笔银子
肯定曾经消失过一段时间。沉吟了一下,低声向吴沉说道:“吴公,有句官场格
言叫做帮人不能连累自己,这当口上,您必须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来。依晚生推
断,皇上已经查到了此案的一些线索。估计今年春天会试一结束,就会下重手。
大人要不采取主动,一旦让人把您牵扯进去,一世英名也就毁了。如果舍弃一些
无足轻重的人,和支持新政者拼个两败俱伤。会试上来的进士们可都是读圣贤书,
做一手好八股的,同样补到官位上,支持我们的人也比支持新政的人多,对大人
这边未必是损失”?
吴沉听周崇文说得如做文章一般轻松,心头又打了个冷战。这个年青人太狠
了,此计一出,几个大学士和一些高官是保住了,户部的官员却未必有人能逃离
生天。他不喜欢郭恒这种贪官,却不认为贪官可杀,这些官员们的薪俸低廉,不
贪,生活水平还及不上一个中等富商。依照大明律,贪官要剥皮实草,想到今后
每天一闭上眼睛就要对着数百张人皮草偶,吴沉背上的冷汗淋漓而下。
仔细权衡轻重,吴沉本来血色就不多的脸越发惨白,想借茶叶平复一下心情,
端起茶碗来,哆哆嗦嗦半天却放不到嘴边上,碰得茶碟和碗盖叮当做响。
“大人不必为这些官员难过,只要我们做得好,损失未必会很大。此事关键
在郭恒身上,如果他突然病死了,所有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费震是郭恒的前任,
到时候给他一百张嘴巴,他也说不清楚”。周崇文阴阴地说,在他眼中,吴沉这
个大学士是典型的庸才,凭着些虚名和才气方做了儒林在朝中的领袖,心不够黑,
手亦不够狠。关键时刻,自己必须在身后推他一把才行。“大人若狠不下这个心
来,晚辈只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