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明-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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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势,吓得城头上的武士纷纷蹲下,把身体掩到城堞后。
“吹号,吹号,放箭,放箭”,满都拉图气急败坏,虽然有人质在手,他依
然感到莫名其妙地害怕。
大队的骑兵冲过来,用骑兵盾牌护住张正心,苏策宇带队高速从城下跑过,
城头上的弓箭手无法瞄准,胡乱飞下的长箭失去目标径直射入大地,马背上的骑
手松开缰绳,侧身还击,不小心露出头来的蒙古武士被射中,惨呼声响成一片。
这是蒙古人最善长的驰射术,苏策宇将其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是正心,这个孩子彻底褪去了当年的稚气,长成一个英雄。李善平开心地看
着自己的弟子在城下策马驰骋。圆盔,银甲,迷彩战袍,震北军将领都是这番打
扮,突如其来的打击不过让他们稍稍迟滞了一下,迅速恢复了平静。士兵兵们在
军官的指挥下变换战术,向城上施加压力。蒙古人刚刚恢复了的士气登时被压了
下去,武士们不顾长官的呵斥,狼狈的东躲西藏。
他们是来救我的,如此威武之师,有一小半军官曾经是我的弟子。李善平有
开心的笑了,人生到此,早已了无遗憾。他正正帽子,伸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将右手中被血和汗水浸泡得发黑的鞭杆举起来,遥遥地向城下致意。随后,左臂
突然发力,整个身体在轮椅上腾空而起,像一头白鹤般从城头上飘下。沿城墙逆
吹的秋风浮动鞭梢上的白旌,在蓝天中画出一条漂亮的弧线。
刹那间,风停,人静,交战的双方停止了射击,呆立在原地。近十万双眼睛
看着李善平四肢舒展,慢慢地投向大地的怀抱。长空中一道残留的鞭影,刺痛城
头上弱者的双目。
那是节,苏武留胡十八载未曾放弃的节。小宋王刘天赐麾下的几个武士彼此
对望,转身对着南边轻轻地俯首,相继从城头跳下。
“师父——”,从震惊中回过神的张正心拼命奔向城墙,马头被苏策宇紧紧
拉住,铁打般的汉子苏策宇满脸是泪,早已泣不成声。
隐隐地,有一首诗在秋风中传出,在天地间低低吟唱。战鼓和火炮激越如歌。
怀柔城外,关帝庙中,惊起一树寒鸦。教书先生李善平用左手支撑起残疾的
身躯,右手用白垩在青石板上写下三个大字《正气歌》。
堂下,张正武、杨宏毅、陈好等一群稚气未脱的农家孩子捧着李善平手抄后
用麻线精心装订而成的课本,细声细气地朗读:“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李善平浑厚的男声夹杂在这些童声里,在天地间回荡。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读到精彩之处,他的背挺得笔直,头用力向后拗过去,拗过去。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
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
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
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
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嗟予遘阳九,隶也实不力。
楚囚缨其冠,传车送穷北。
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
阴房阗鬼火,春院闭天黑。
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
一朝蒙雾露,分作沟中瘠。
如此再寒暑,百疠自辟易。
嗟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
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
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
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
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
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第二卷大风长生天(七)
长生天(七)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北和林东侧的城墙裂开了一条三丈多宽的大口子,
尘埃散尽,缺口处不见一个活物。数年后,一个在北和林之战幸存下来的蒙古武
士这样描述,“如果你守城时让别人把乌金霜车推到你脚下的城墙边,当时最好
选择就是立刻从城头上跳下去,因为那样会死得痛快些”。当年碎砖乱石间的残
肢实在太恐怖了,恐怖到此战幸存下来的蒙古武士每次午夜梦回,都捂住胸口,
把几乎跳出嗓子的心脏强压回身体内,一遍遍地安慰自己,“我是在做梦,我是
在做梦,现在我已经加入大明军队了,已经不打仗了,不和震北军打仗了”。
在震北军漫长的征战岁月里,士兵们再也没目睹过这样剧烈的爆炸。当天,
发了狂的朱棣下令把震北军中收藏的所有乌金霜(土法造火棉)都推到了城下,
大将常茂亲手点燃了第一个爆破车。尽管战马预感到危机,飞速把他带离了城墙,
常茂依然被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所伤,足足过了三个多月才在镇耀的细心调理下恢
复了听力。
爆炸瞬间,一朵美丽的金莲花缓缓在城下升起,比正午的太阳还要亮。离爆
炸点稍远的蒙古武士随后就暂时失去了视觉和听觉,当他们能再次看到物体时,
映入眼中的第一件东西就是同伴的残躯,血浆粘着肉沫和尘土糊了他们满头满脸,
地狱般的场景让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在爆炸中死掉,正在十八层地狱里偿还生前欠
下的罪孽。倒在他们最近处的几具尸体脸上笑容是那样诡异,没有伤口,连蒙古
战袍都没被掀飞一块,就那样软软的躺着,在你眼前尸变般出现几个黑斑。血,
从鼻孔、眼睛、耳朵以及发笑裂开的嘴巴中缓缓流出来,流出来。
“哇”,一向视人命如草芥的满都拉图肚子里有东西一顶,把胆汁都呕了出
来,几个士兵拄着武器,跪在半截城头上狂吐不止,根本顾不上身边大明士兵的
震天的喊杀声,顾不上城下脱古思帖木儿的亲军阵亡前绝望的哀嚎。
缺口处,红了眼睛的怀柔士兵和蒙古武士搅成了一团,手弩、长箭、马刀、
刺枪,能刺入身体的东西发挥出最大效率收割生命。几番争夺,攻城慢慢发展成
了巷战。震北军士兵把成捆的手雷点燃扔进蒙古武士负隅顽抗的屋子,熊熊烈火
点燃了半个天空,殷红的云,殷红的河水,殷红的城头,殷红的火焰,北和林伴
随着殷红色在大明地图上永远消失。
张正心没有参加巷战,城破时他向燕王讨了一支令箭,绕过城墙直奔西门,
他预料到脱古思帖木儿不会与城俱殉,他会逃走。既然他能放弃应昌,放弃和林,
他绝对不会在北和林城中坐以待毙。西门口清晰的马蹄印验证了张正心的直觉,
脱古思帖木儿在李善平被押上北和林城头吸引了双方注意力时带着亲信大臣和三
个儿子悄悄地从西门遁走。沿着马蹄印迹追下去,可以发现他们是自和林沿阿鲁
浑河古道(现为鄂鲁浑河,在外蒙古)一路向西,在河道尽头转向东南,最后沿
旺吉河遁入万里瀚海。
没有路线图,追了三天三夜的张正心恨恨地望着大漠兴叹,那是个传说中骆
驼都要被葬送在里边的死亡之海,在秋冬枯水季节,随时暴起的沙尘能掩盖住一
切生命的痕迹,他不能亦不敢拿士兵们的生命去冒险。
当张正心返回北和林时,一切已经结束。一百五十多名蒙古王公贵族与脱古
思帖木儿的一干妃子被军队押往南京献俘。秋风吹动女人们单薄的衣服,她们的
身体在风中瑟瑟发抖。雄极一时的北和林已经不存在了,昔日高大的城墙变成了
一堆堆青石,一堆堆黄土。
出了什么事,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不祥萦绕在张正心的脑海。把部下交给副手
去安顿,他策马奔向城内,街道肃静整齐,所有的院落门窗紧闭。马路上巡逻的
震北军战士依然如平常一样井然有序,路上碰到军官们也依然像往常一样团结高
效,但是,张正心总觉得缺了什么东西,这七、八天中,一定发生过什么事,他
错过了。
远远地看见了苏策宇,这个蒙古人眼中的强盗正指挥着战俘将皇宫中献给朝
廷之后剩余的奢侈品装上大明商人的马车,虽然是鞑子皇宫里的旧东西,商人们
还是搬得兴高采烈。这些东西运往中原都能卖上一个超过物品本身实际价值的价
钱,因为他们曾经“御用”,哪怕是皇帝的夜壶,在个别附庸风雅者的眼中也是
稀世珍宝。
张正心急奔过去,跳下马,搬过苏策宇的肩膀。“鞭子,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你们运东西就是,怎么把城墙都给拆了,以后我们怎么接手”!
苏策宇把手里的活交给黄翼,回头给张正心一个温暖的笑脸。这个家伙也会
笑?张正心更觉奇怪,一股凉凉的汗水冒出来湿透脊背。这个苏策宇和李尧都是
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他们笑?坏了,一幅凄惨的画面出现在张正心的想像中,
老弱妇孺,刺刀,子弹,血!
如果真的发生了人间惨剧,老师李善平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老师在临跳
下城头前整顿衣冠,说明他已经看透了生死。他不让蒙古人动手而是选择自己跳
下城头的目的除了激励城下众弟子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不愿意死在蒙古武士手
里,增加双方的仇恨。“虽千万人吾往矣”,老师是个真正的勇者,除了淡看生
死富贵,他那单薄的身躯内还包含着原谅仇敌的勇气。
但是,包括自己在内的弟子真的能理解老师吗?张正心不敢肯定。老师从城
头飘落的刹那,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冲进城去,杀光所有人,让北和林所有人为
老师殉葬。然而在追击脱古思帖木儿这几天,从悲痛中慢慢恢复过来的心逐渐找
回了理智。老师在辽东之战后曾经说过,如果大明想征服草原,必须有包容草原
的胸怀,否则,不过是重复历代北伐故事,为新民族的崛起做嫁衣。
自己可以这么想,燕王会这么想吗?作为朱棣的亲信将领,张正心能感受到
燕王殿下近几个月来内心的痛苦与挣扎。朱元璋给燕王的信中,含蓄地告诉燕王
可以用任何身份和金山部谈内附事宜,这等于默认了关于朱棣有一半蒙古人血统
的传言。接着,汤和麾下的安东军以宁王的名义出塞支援大宁,朝野中开始出现
燕王朱棣非我足类随时会背叛大明的传闻。所有这些,朱棣不可能听不到,也不
可能无动于衷。内心苦闷的他一旦爆发,他很可能用蒙古人的血来证明自己的清
白与忠诚。
即使燕王能包容这些蒙古人,军中的其他将领肯吗?按武老师给震北军制订
的参谋制度,凡军中不涉及到临阵决断的事情,都会拿到圆桌边上讨论。在那个
大圆桌旁,燕王朱棣多数情况下都要选择从众。坐在圆桌旁的原御林军将领大部
分和蒙古人交战多年,彼此之间的仇恨铭心刻骨。另外一部分如张正心自己一样
的北平新锐,多出自怀柔义学,是李善平的得意弟子,杀师之仇不共戴天。如果
此刻用一架天平来决定北和林蒙古人的命运,一端放上生存,另一端放上死亡,
所有的重量都将压在死亡那端,在脱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