袤原驰骋(下)-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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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主公,江原蔡家在蜀郡的文契已经查明,三百亩上等田在堰南,五百多亩山田植茶、果等,另有河泽林囿共七百七十亩,其中包括鹤鸣山的‘太玄观’一带。”报事者乃决胜营益州从事赵祗手下。
我轻嗯了一声,挥手令他退下,嘴角不禁露出笑意,顾谓卢横道:“这个蔡莆想来便是赵韪的死党,自己有那么多土地尚且不足吗?看起来此人才是幕后买家。”
卢横称赞道:“主公此计得行,赵祗兄弟功不可没!”
我颔首称是。原来,刘焉为立威蜀中,在治所广汉郡雒县(距成都仅一天路程)发布政令,以莫须有的罪名刑杀十多家豪强大族。原先在成都附近的几个大地主因从不遵刘焉的命令,故遭劫祸,此后,刘焉害怕不能斩草除根,勒令这些地主家小必须徙出蜀地,这样一来,那些“罪人”家属迫于淫威,不得不尽快卖出田亩。成都一带土地极其肥沃,号“一亩四石”,即每亩农作物收成可达四斛,这与汉末平均一点几斛的产量相比,无疑有着巨大的诱惑。刘焉屠戮不从之时,早有贪婪觊觎之心,然却因刑杀之事造成州郡慌恐,自不敢再公然染指。为“取信于民”,他宣布州府各级官员不得购买公没之田,并严加监督。
自此人入蜀以来,财盈充积,然而待下之苛刻,犹胜张让、赵忠等。猜忌施压,打击异己,手段无不残酷苛烈,连亲信亦有怨声。在刘焉发布驱田主令以后,赵韪秘令大豪蔡莆前去购买这将近千余亩上等堰区良田,并谈妥以支持天师道在蜀郡鹤鸣山取得永久地权为条件。
按东汉律法,山泽归属国土,除袭爵封侯者享有各自分配的亩数外,一律不得买卖和侵占,但却不乏许多强占强霸的事情。东汉末的土地兼并可称之为“狂潮”,无法阻止和改变。例如当年京师的一霸梁冀,竟然侵占了皇家的上林苑部分山泽,禁止百姓渔猎,曾有一胡人违禁猎杀一兔而被斩首,连坐者达到数十家之多!
天师道在蜀郡的基础即是鹤鸣山,可说是其教命脉之地,汉政府对天师道的发展一直持保留和怀疑态度,就算征辟教中骨干,也决不是慕其道名,而是想就近便于控制罢了。而今,皇室孱弱,董卓粗人根本不懂得宗教事务,加之西蜀闭塞,张氏这才大行其道。
如今在位的“天师”张鲁,字公祺,年二十,其三位同父异母的兄长早夭,而他则依靠收取弟子贡献、帮人治符命、行医祛病敛财。其母裴氏,在蜀郡也算得上一个小有名气的商贾。
严*7死时,裴氏与蔡莆等借赵韪名义,强逼硬买,夺走了严家不少产业。赵韪在县行事失败后,蔡莆还派人暗夺了严氏从永昌郡购回的大批宝货,使得矛盾极度激化。如今,针对他们的反击已经开始,面对着还懵然不知的对手,王异暗中冷笑不止,而我,只觉得又一场好戏即将开幕。
下卷 东征西伐第二章 一箭双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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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成都附近突发传言,那些堰区地主皆把产业卖与严家了。适逢其家主严*7去世不久,此举更使人琢磨不透。
五月风和日丽,难得的一个日头,晒得人骨子里都舒坦下来!我正斜倚在竹楼天顶的胡椅之上,观看今日勾隼发来的消息,忽地门厅竹帘微响,紧接着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传来,几名近侍先是警觉地互相望望,随后似有所悟地静静退去。片刻后,严*7的遗孀端着煎好的茶,盈盈走上天台。
“主公,歇会儿吧。”柔美的女声传进耳朵,我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布帛一股脑儿摔到地上。
“蔡莆处有何动静?”我冷冷地问道。
王异略有嗔怪地脚步一顿,置茶于几,紧接着一双柔荑便搭上我的肩头,轻柔地抓捏着,很难形容那种爽适的滋味,数时辰的疲劳感竟不由得一扫而空。
“蔡家仿佛很是意外,听赵祗送来的消息说,他们私下在准备人手,似乎将要对我们不利。”王异平静地道。
我“哼”的一声,冷笑道:“越来越有趣了。这些傻瓜尚沉浸在忘形之中,还没能那么快适应失败的感觉呢。”
王异道:“蔡家摆明是借刀杀人的计策,那些豪族若非怕刘焉的滥杀,又怎会在意区区蔡莆。想必赵韪为了贱价收买地产,不惜动用郡中势力,只是没料到主公下手如此坚决罢了……”
我端起茶喝了一口,若有所思地道:“刘焉老狗仇家是愈发的多了,近来我已派人在汉中三谷、武都南道都设下了埋伏,只待他与羌族往来通信,便可趁此一石二鸟。老匹夫枉称诡谋,却想破了头也猜不到我竟然会藏在他眼皮底下遥控指挥罢!”
王异声音略略一滞,轻声地道:“奴婢,奴婢敬佩主公万分!”
我心头没来由地涌起一种复杂的情愫。王异工于心计,考虑问题极其细致,凡族中各路商旅头目来报,她不用算盘便知其准确的收支,考究进销事项透彻,深谋远虑,对于颜商集团来说,她既有不亚于严*7的才能,而身份又非常合适,继严*7之位者除她外确不做第二人想。当初严*7逝而其故意隐瞒不报,只是因为严家有人对她秉权不满,想借此发难而已。王异倒也厉害,先不去惊动外曹,只是紧锣密鼓地布置,在严*7死后十天,就把一切关系“处理”得妥妥当当,无愧于“铁算”的称号。
不过在此事上,我仍然十分无情地执行了处罚。王异在公众场合忍下了鞭挞三十之刑,并传晓诸郡,据说颜商内部震动异常。
“你敬佩什么,平常的买卖都是你经手的嘛。短期内能取得如此成绩,我也很满意了。”
我拍了拍她置于我肩头的手背,作此褒扬,未料竟使她浑身一颤,脸孔也红了起来,她像是根本记不起谁亲手执鞭的一般,不但对我毫无畏惧之感,表现得居然还更加亲昵。
我站起身,仰头看着渐被雾气吞蚀的日光,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真是可笑,这么热的天,为什么我还会对晒太阳如此钟情呢?我背对她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我要独自待一会儿。”
很奇怪的,我想清儿,想露儿,也想丝儿跟琰儿。我恨不得马上把她们都搂在怀里,狠狠地疼爱她们。忆及清儿、露儿那曼妙的身躯,丝儿那似水的柔情以及琰儿未语先羞的痴态,我更觉不能忍耐,胸中如一团火般熊熊燃烧!
“来人,传卢横!”我蓦然惊醒,努力甩甩头,大声地喊道。
只稍顷,卢横便拾级而至,全身甲胄的他,看起来像是遇到非常之事一般。“参见主公!”
“免礼。蔡莆手下有异动,想必你已得知,若他们来袭严家,那么便属盗匪,可尽杀之!记住,手段雷霆,要让刘焉、赵韪也不敢稍作异动!”
卢横眼中现出快意的神采,躬身道:“末将遵命!”
“蔡莆与赵韪勾结,不定州郡武卒也会出动,你要小心在意。”我叮嘱道。
卢横浑不在意地,就差没从鼻子里溜出轻轻一哼来,“末将省得!末将定不负主公之望,若有差错,愿受军法处置!”
我满意地颔首道:“下去好好防备罢,让那些南部的颜商代表来见我。”
闻说外曹尚书王据派遣专人来益州严家坐镇,颜商在蜀中的商贾们都坐不住了,纷纷前来参见。更因传闻说将军府要对益州部属加以扶持、调整,故从荆州、交州等地前来观风者也络绎不绝。
除周陵等少数几人外,颜商中罕有知我亲来蜀中消息者。当初我为寻新儿奔赴洛阳,不料董贼已放火烧城,驱使百姓奔往长安,其后为救曹操,露了风声,我从三辅回西海的想法便成为泡影。好在刘焉这老东西给我提了个醒,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益州与羌地相连,又处于凉州南部的要冲部位,一旦事起,犹如利刃揣喉,任谁也会受不起。
以“特别代表”的身份会见了十几名各地颜商的代表,我把严家将由王异承继的事情稍作透露,使得众人皆是吃惊不小。
“是严家的‘王铁算’!不好弄,不好弄!”一个老家伙眉头紧皱,连连摇首道。
“是啊,这个女人可是精明过人,谁从她那里也得不了好处。大人,我们可否举荐别人以代?”另一个话音响起道。
我佯装无奈地道:“这是将军府的命令,王大人也无能为力。”
厅中轰然,又有一个声音轻轻地与他人窃窃私语道:“听说啊,这‘王铁算’与外曹王大人似乎沾亲带故呢。”
“怪不得运道这样好法……”有人释然。
闻听着这样的言辞,我的心里没法不感到稍许的悲哀。也许这个时代女人的命运多半是由男人掌握的吧,若非我是颜鹰,那么像李宣、王异这样的女子,根本难以奢望今天的地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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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散后,我在严府花园召见王异。
我轻描淡写地问道:“听说,你做生意很厉害,许多人都害怕跟你往来,连一些颜商代表都是这么说。”
王异轻轻裣衽,倔强地道:“奴婢既然屈身为贾,自然要遵从商道。奴婢不认为精明是件坏事。”
我的眼光投向她,半晌方绽开一丝笑容,“你有些咄咄逼人。我知道这样讲,你会委屈,不过你该知道做生意最讲究的不是锱铢必较,而是诚信与厚道!贸易原则的确是低进高卖,但却要看处在什么样的状态下。作为商人多少需有些保留,不要太过急于求成,更不能把别人赚得一文不剩。你要知道,你替他们省些钱,让他们高兴,往后变成老主顾,还得找你做生意,也还得向你掏钱,这就是厚道和苛刻的区别。北风是吹不开身上衣服的,而阳光却能做到。你可以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掏钱,为什么还要那么斤斤计较分毫的得失呢?”
王异脸上溢满震惊之色,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这才屈身跪倒,“奴婢记下了!多谢主公教诲!”
“起来。我言尽于此,你仔细琢磨吧,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就是了。好了,不说这些,我让你办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王异仍自回味于我刚说的那些话,问过半晌她才回过神来,脸孔一红道:“已经安排了。当年王咸与郡中大豪李权故交甚厚,赵祗亲赴犍为游说,想必有所触动。”
“赵祗不曾报告进展么?”我不悦地道。
王异慌忙道:“奴婢该死。赵祗只说与贾龙及犍为太守任岐交通,尚不知后文。”
我陷入思考,暗忖道:当初马相称王,寇乱为贾龙所平,迎刘焉事亦有其功劳,赵祗以马相旧部去会贾龙,不知是否过于冒险了呢?不过,在考察过被刘焉灭族的益州大豪王咸的家世背景后,我也稍稍释然。看得出,刘焉为了自身权力,竟不惜触动益州本地士家大族的利益,而王咸、贾龙等,却恰恰是这个阶级的代表人物。赵祗对政治的敏感度之高,实在令人不得不击节赞赏!“下去吧,最近你小心一些,没有焦则的吩咐,不要到处乱跑,以免再为小人所擒。”
王异似嗔似怨地瞥了我一眼,盈盈拜倒,这才去了。
我久久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忽然涌上烦乱不堪的情绪。该死,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