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43-杜鹃声声-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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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你推我,我推你地谦让,菜单最终落在了一位白脸阔额的男子手中。男子稳稳地靠坐在椅背上,一副小官的模样。
男子轻翻菜单,如抚弄一只竖琴,英子听到了田园般的声音,那是钞票发出的美妙音响。
红焖茄子,冰镇笋子,牛排,羊肚……
英子没听到要鸡类菜的名子,立即提醒道:
先生,我们店的拿手菜是鸡。
几个人好似没听见,整整齐齐的目光一律望着点菜的男人。英子好生纳闷,又不敢多言。
举杯畅饮,醉态渐出。客人轮番地向卫生间跑去。
有人大言:什么老板,自己阳萎,忌讳吃鸡,还不让别人吃……
夏日广场
英子第一次逛广场,是个气温36℃的中午。广场上空无一人,柏树规则地被圈在绿色的铁丝筒子里。两块空地上覆有白色绒毛样的地膜。英子想这么平坦的地种上玉米准能结出粗壮的苞米,收的洋芋准有地瓜那么大。英子便凑过去看那地膜。不看不知道,一看惊一跳,原来铺着的地膜并非自家房后盖黄瓜秧的塑料薄膜,而是一种蚕茧一样的丝网,朦朦胧胧地盖在矮矮的小草上。英子第一次看见青草还被这样精心的护养,口里念念有声:天呀,多么尊贵的广场。
广场的四周车流滔滔,没一辆停歇的车辆,没一个下车的人,甚至没有一双望着英子的眼神。靠北的一侧一幢大楼巍巍耸立,高高的铁栅栏将广场与大楼隔开。楼前的台阶宽阔整洁,众多的小车停放在台阶下。英子好生奇怪:连打工的我都有星期天,大楼的警卫还华表一样直立在门前。大楼里有什么呢,这么富贵,自己会有进入大楼看一眼的可能吗? 好神圣的地方。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夏日的阳光远比山里的太阳强烈,没有槐树遮荫,没有清泉洗脚。英子看见了一只白鸽停歇在广场的中央,静静地注视着远方。正要迎着白鸽走去,忽听得“嗽嗽”之声。英子想城市就是伟大,城市的鸽子还会歌唱。一侧目,一个男人从花丛里跳出来,双手正拉动裤前的拉锁。
这么容易找对象
英子来自深山,英子从没离开过方圆十里的山沟山峁。英子至今没嫁出去,是因为没一个看顺眼的小伙。
待小伙一个个变成了别人的丈夫父亲,英子才开始着急。一着急便来到了城市,一个既有千年城池又有三十层高楼的都市。英子看见所有的男人都仪表堂堂,西装革履神态安详,和电视里天天讲话的领导人一样。所有的女孩都露出肩膀,头发一缕红一缕黄。英子站在大街上一眼一眼地望,着蓝色裤子红色衣裳。一个低头的行人没注意碰着了张望的英子。没待看清对方的脸庞,却听到了男人的声音:对不起,碰着了你。今晚陪你喝茶。
英子害羞地不敢抬头,心里一阵凄凉:城市这么容易找对象,以前怎不来这地方,要不也不会成为现在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杜鹃声声》 第三部分荔枝的故事
英子从来没吃过荔枝,但知道荔枝是上好的水果。英子的家门前有古栈道,方方正正的石孔高悬在峭壁的中央。家乡的老人总是说:杨玉环好福气,千百人为她修栈道,为她能吃上新鲜的荔枝而奔忙。英子便想自己吃荔枝的感觉与贵妃有什么不一样。
英子站在荔枝摊前不动,欣赏串串饱满的红艳,薄薄的果皮,露出白色的果肉,透明如肌肤的果肉。
英子猛然间想起,如此晶莹剔透的果肉不正是贵妃娘娘丰硕的乳房,美艳的脸庞吗?荔枝喂养了美女人的性感,美女人的容颜。
贵妃一样的妩媚,贵妃一样的腰肢,是瘦如麻秆的英子长久的念想。将一串荔枝刚提在手中,卖主紧张地连连道:不好,不好。边说边把抽出的秤又放回筐底。一个着月白色服装的男人向这边走来。男人弯腰拾一颗荔枝。边吃边说:谁让你们满街跑着卖。
说一句弯腰又抓一次,荔枝在男人嘴里迅速消化。卖主一脸青色一言不发。
英子想起了坏人干坏事时都怕记者。便整理一下情绪,一脸严肃,掏出本和笔:
请问先生你是干什么的。
搞市容的。
搞市容管些什么。
防止乱摆乱放,无证商贩。
拿别人荔枝不给钱,禁止吗?
男人愕然。只一瞬间。便还击道:
你没见我来了她不敢拿出秤吗?她们的秤只有七八两。
英子想说什么,张一张嘴,最终没发出一个音符。
五岁女孩的叹息
英子很少吃夜市。英子知道坐在街边吃夜市比悬在半山的院子啃玉米棒有情趣。
英子便一步三晃地坐在一只火锅前。主人立即过来:
几位?麻辣还是三鲜?
英子稍稍低头左右一瞅,纳闷地说:
难道不是一个人吗?
主人说:“那你就坐那张桌,那张桌小。
英子顺从地坐在一个小女孩旁边。女孩一个人吃着包子,沾点汤汁吃一口,沾点又吃一口。
英子觉得这女孩与众不同,这么小就将包子吃得这等专业。便问:
几岁啦,小姑娘。
女孩抬起头,星星一样的眼睛黑中透亮。
五岁,上龙首村托儿所。
托儿所好吗?
好,就是老师爱骗小孩。
英子好奇,停住了伸向汤锅的筷子。
怎么骗小孩?
有的小孩哭,老师说给妈妈打电话,可是老师不打。
英子第一次从五岁的女孩口里听到了“可是”这个词,而且将词用得恰到好处,真是难得。
那你愿意在家呆着吗?
嗯,唉……
女孩在叹息,重重地,长长地一个声音。英子听到了这声叹息,心中一动,同时也看清了女孩两眉间嫩肉微微凸起。英子顿生怜悯,伸手在女孩头上一抚,像要减轻女孩的沉重。
为什么叹气?
在家里我累。
累?累什么?你这么小。
可是我什么都干,星期六回家,帮妈妈买豆腐乳、盐、味精、卫生纸,洗菜、穿菜、摆凳子,和爸爸一块提水,我就是桌子摆不动。
女孩吃一口包子,小小的左手指一下桌子。英子更加难受,又伸出手抚一下女孩的头。
我喜欢到我姥姥家,姥姥原来不喜欢我,嫌我是女孩,有了我妹妹,妹妹老哭,我不哭,姥姥就喜欢我了。
你舅舅的孩子吗?
不是,是妈妈的孩子,我的亲妹妹。
你们家有两个孩子?
嗯,我是听大人说的,我可没说。要是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孩子,我就没这么累了,是吗?阿姨。
英子一脸惘然。不知点头还是摇头。
《杜鹃声声》 第三部分我的三月八日
今天是三月八日,是女性的节日。早早地随大队人马在院里栽下九棵一人高的桂花树,回到桌旁,眼瞅着电话。这大概就是我一天的事了。
电话依然是灰白的座机,灰白的听筒,依然静卧在桌上,桌上有我的照片,灿烂地迎春露齿的笑容,喜眉活目的神态似在昨天。一直盯着话机,盯得久了,就想它怎么就不发毛,若是一个人早该对瞪着我,大喝一声:怎么这样。
铃声响起来,果真有电话。右手仍握着笔,左手抓住话筒的那一刻,便想是谁打来的呢?会是谁呢?是祝贺节日快乐呢?是问我的身体状况?还是问我的工作完成得怎样,需完善哪些方面?
“喂,请找杜文娟。”一个不太熟悉的男声。
“我就是,你好。”
一听有人找我,自然迫不及待,不是正在等吗?对方报出大名,我惊奇地叫一声:“你好,你好。”
“寄的稿子不错,有思维,我们用,一千九的字放在报纸上有些大,我得给主编说说。”
“谢谢,谢谢,我没想到。”
“你很有灵气,不错,要有信心。我经常是一三五觉得自己了不起,二四六回头一看什么也不是,常在肯定与否定中生活。”
“我可一直是自卑,从来没觉得了不起过,对自己没信心。”
“那不行,人就像一个皮球,自己得给自己打气,没气了不行,气太足快爆时扎一针放点气……”
一直充满激情地握着话筒,生怕哪一句没听清,那可是从北京打来的电话,真正的长途,自然不敢懈怠。直到说了再见,还是抓住话筒不肯放下。感谢电话,感谢给了我等待的慰藉。我是个有灵气的女人。
记下这段对话,又开始瞅电话。一瞅两瞅总不见红灯亮起,听不到振铃声。开始烦躁,开始无目的地翻动报纸。先看作者名再看报纸内容。克林顿又起绯闻,英美再起种族歧视。扯淡去,这与我无关。翻开四版,本省几位知名作家的大幅照片排在那里,个个或严肃或大笑,或自如或做作。我便想这一辈子是没有这份荣耀了。记得刚才还对电话说过一句,从地方史志里得出一个结论,许多伟大的人在历史的巨著中只有一两行,或更少的位置,多么可悲啊。多年以后我或许连三个字的位置也占不上,所以又能怎样。
还在瞅着电话,还在翻动报纸。终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文中讲述了尼康和美能达。对这白牡丹和黑牡丹,作者详尽地赞叹了各自的美妙和不足。最后一行写道:收拾好行囊,让我们踏青去。
是啊,春天了,桃李落英了,曾一次次地幻想着有人送我一束山桃花,我就记住他。这种愿望久久没有实现。也是一个初春的日子,听他讲摄影。他说摄影是门遗憾的艺术,一幅好的作品,与当时的天气时令景物布局都有关,一瞬间的机会抓不住,就会错过,耿耿于怀者便会遗憾终生。摄影是减法,把好的东西浓缩成一点,取其精华。而文学是加法,素材越积越多,可以随时修改和完善,摄影作品难以修改,失去了的空间和时间难以找回,所以心理素质不好的人不能从事摄影。
铃铃铃,电话铃刚一响就抓起了话筒,尚来不及猜想是谁来的。管它是谁呢,反正在等待。
“喂,小杜,有没有十五届四中全会的文件。”
“没有,没有,你看资料室有没有。”
“好好。”
放下话筒,轻笑一声,这也是我要等的?
继续看报,只是用眼角偶尔瞅一下话机,但愿今日能等来我要听到的声音。什么样的声音呢?究竟想要等来什么?一连串的问题使我应接不暇。是啊,究竟在等待什么?
挂钟噌噌地发出声音,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什么时间了?懒得抬头看,还有电话吗?仍在牵挂着。
铃铃铃。电话响了两次,才拿起听筒,因为我不清楚自己最终想要什么,想有什么结局,所以有些茫然。
“喂,下雨了,还不快收被子。”
“噢。”
哐。电话断了。只这一声,没报姓名,没问一声我是谁,利利索索只这一句,就没了。
推开窗,果真下雨了,春天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清清爽爽,好一个清清静静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