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铺天盖地-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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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暮云四起。风是想象中的放浪;裹了秋霜的呼吼,从桥的这端扫射到那端;让异乡人的脸颊有了深刻的痛。 一座与中国所有的小城市毫无二致的县城;被大渡河隔在了两岸;山影孤独;灯火瑟瑟。用马赛克和瓷砖等恶俗的材质武装起来的楼房;没有历史;也没有未来;像是被谁领养的孤儿;孑然地瞪着你看;看出一身的寒。我的花头巾倒成了稠黑的夜最温暖的旗;这让我自叹自艾;我怕我的深情落空:一个人文情怀荒凉的边城真的比贫穷更让人发怵。我想起才路过的康定;它曾像一朵格桑花似地行走于我的期待——它是跑马山的臣民;在它的守护下;情歌茂盛;手工业者遍布深街窄巷;康巴汉子来来往往。 但;真实的康定却辜负了我。它已失去了张家溜溜的大哥与李家溜溜的大姐的调情;而康巴汉子远走他乡。藏饰与靴、刀;开始了机械的批量生产。伪藏式的楼房在假冒一种深情;康定一夜衰老。随着那首被窜改成摇滚的著名情歌而白发三千丈。 而丹巴;还没被太多贪婪的眼睛开发的丹巴;该还有她的青春、特行独立和引人遐思的地方吧?
二
丹巴第一个早晨;准确地说是拂晓;我被惊吓了。窗外;仰望的天上;出现一座琼楼玉宇。它以不动声色的轻灵;峭立于悬崖;君临天下的逼仄;海市般的摇晃——那是真正的嘉绒藏楼;土与石的骨骼;白色的容颜;图案华丽的阔窗,眼神含情;在深钴蓝的天光护送下;与我相认。 我发现;自己不可能再是丹巴的旁观者了;如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精神故乡的话;我确认就是这里。因为我认识了一个也叫央金玛的女孩;她比我这个笔名叫央金玛的女人来说;更是荒原与野性的主人。
她带领我们奔走在去梭坡的路上;在倾斜的古碉楼的投影里;打朗措家的第一趟酥油茶。她玉腿修长;十指青葱;站在也是亭亭玉立的酥油桶前;一下二下;劳动和阳光让美人真实而坚韧。特别当汗水汇集到她精巧的下巴时;让我忆起了都市美眉们的苍白。
三
去墨尔多山的路上;我终于与它们遭遇——泥石流的一个个现场。这是快中午的时光;高原的状态尽善尽美;坡上秋红作色;河滩的水已懒;懒得不知去向。两岸的藏式民居;童话里的帝国城堡;已被辣椒和玉米占领;喧哗着田园人生的富饶和情谊。 而泥石流们还是让我们不能顾左右而言他。 那是会让人类绝望的现场。泥石流的扫荡之处;已无法辨认它的前生是公路或是楼房。成群的百吨以上巨石;蹲在沼泽里;潜伏着兵气。我想起我们说过的人定胜天的傻话;不过是年少不知地厚天高。是的;比起大自然的德高望重;人类不过是一群调皮捣蛋的野丫头。 奇怪的是;这样的忏悔后;心;仍没有安静和皈依。因为;如果我们只能生活在大自然的恐吓与戏弄间;又有什么生趣可言?
我带着一个哲学命题走入了岭钦寺。它的四周几近废墟;山谷中冲出的泥石流迤逦数里;形成硕大的银色冲击扇。银色不再有高洁、亲善的表情;它独断专行;同所有的挣扎作对。但它似乎私爱了几棵柿子树。虽然树干已被撞击扭曲得面目全非;枝上的柿子却是橙红橙红;点燃自己喜悦的灯——一个苦难的母亲举起的初生赤子。 也许就是这几棵柿子树的掩护;让泥石流到了大殿的烛台前;突然一拐——念经的声音得以继续。
在那夜的丹巴;风继续吹;经声不弃不离;上天入地。我见到了寺庙的住持。他在整个康巴地区都声名显赫。他正匆匆穿过开满金黄色花朵的塔群;面容沉静;袈裟翩然。据说;泥石流后;有关方面想劝他把寺庙搬迁;他拈花微笑:地球到处都可能发生灾难;未必我们迁上月球。是谁说的;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我们与其同上帝斗智斗勇;不如坐看云起。
第一部分:丹巴美人丹巴美人(2)
四
下午三点;丹巴被美人包围。“嘉绒之花”、“嘉绒之鹰”像声势浩大的山火;噼里啪啦就让平庸的县城脱胎换骨。丹巴神采飞扬;丹巴翩若惊鸿。选美节的丹巴举世无双。 你不敢相信仅仅三个月前;这里还是呼天抢地。三个月后;他们就踏着50多个亡灵又开始了歌舞升平的声色娱乐。他们偶尔也会说起那50多个亡灵;尤其是十多位美人谷最华彩的女孩。但神情已不专注;言语缺乏了深情。轻叹之后;他们的那些不幸的亲戚或女友;真的是随风而逝了。 我喜欢这样的遗忘。能这么快轻视痛苦的人;才有强悍的重振能力。一个太算计自己悲哀的人,也把劫后余生算计进去了。
我们穿行在美女俊男间;聆听他们的环佩叮当;裙裾婆娑;如听天籁。那些堆积于头顶胸前的绿松石和玛瑙;让他们华贵得如同帝王后妃造访民间。而我们似乎踏入了非洲丛林;美色、美声、美的气场;醍醐灌顶。
我用相机扫射这些纯天然的绿色美人;每一张绝不重复的笑靥都颠倒众生。我难以相信上帝在7天的劳累中;能灵气地生产出这么多丰富多彩的产品,而情愿去听神话:她们全是党岭上温泉眼喷溅出的水滴…… 其实;每个丹巴美人都有自己神秘的身世。曾经的西夏帝国王子或公主的血脉;汩汩至今。成吉思汗让他们国破家毁;血流成河。这些金枝玉叶、高贵之身只得暗无天日地逃亡;从祁连山向西向南;绵绵的高原雪山;苦难无边无际。那么多的颠沛流离、苟延残喘、山穷水尽之后;丹巴等在了那里。就像石头被逼急了;也会艳火飞溅;恐吓和威胁的结果,诞生了美人和不为人知的美人的生产地。
丹巴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山很险;水很浅;山山水水都显现出狰狞;与人为敌。有时看到那些丹巴人把童话般的房舍建在悬悬危岩下;等于头上放置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就为他们揪心:搞不懂他们为何会信任这些毫无同情心的危险。不过;只要走遍了丹巴城就知道;他们除了信任危险;已无所依托——这里是他们的生息之地;也是他们的葬身之所。他们把生死已看得明白;不把生看得太欢喜;也不会纠缠于死的悲哀。活一天;就怡红快绿。“大悲;而后生存;胜于同那些小哀小愁日日讨价还价”。对于自然的一切攻击;不过像墨尔多山神一样;后跳一步石梯;微笑;不出手。一直跳到108步石梯;才说:我该还手了。山为之断裂;玉剑一般的峰岩当空站立;不可一世:丹巴人对上苍最大的回击便是——对苦难迅速的遗忘;然后载歌载舞、窈窕而妩媚地活在众多亡灵飘浮的峡谷和山冈。
五
丹巴也有仁慈之地。县城出去几里路的甲居;一个纯洁青嫩的世外桃源。采花女儿尚未成人;脸;粗糙的红;筐里全是花的青春。它是她的茶和药以及抚慰。 甲居春暖;梨花弥漫。梨花也是一个约定;四五花期后;木门打开;长成美人的采花女儿要出远门……
(2003年12月)
第一部分:丹巴美人张爱玲:格外轻盈的放肆(1)
也许;肌肤曾有的相亲;最最低微的肉欲却是温暖的、踏实的,用它去顾惜老年的人生,也算曾经沧海,曾有巫山云雨了。
一直不敢碰张爱玲;她浩大宽博;黑洞似的;靠近;便被吸去了所有的光和热。 不过看了《同学少年都不贱》;倒看出一种亲切。原来天使暮年也是唠叨的。伸手再作兰花指;连妩媚也瘦骨嶙峋。
见到张爱玲最后一张照片;摄于上世纪的1994年;逝世的前一年。啊呀;怎么说呢;有点怕人哪;让人非常紧张和痛惜。瘦得像中东土壤那样的脸;妆容异常嚣张;几近外国人的模样了;眼睛像孤儿似地空空地硕大着、挣扎着;嘴角因为想生动;却弄出了乱七八糟的深皱;只有头发不可思议的茂密、黑色。 她仍是奇奇怪怪地石破天惊;手上拿着刊登金日成猝死消息的报纸;拿得隆重而笨拙;业余演员打广告的那种造型。 这张绝照;让我作了以下的思考:女人是以儿孙绕膝的祖母形象告终;因性感的放弃而变得慈祥为好;还是像张爱玲这样把女人的妖娆挣扎到底;那怕成为很狰狞的东西?
我真的很惊叹张爱怜对女人的身份坚守到了人生黄昏,也表现出巨大的、甚至绝望的强悍。当这样的强悍又无比矛盾地呈现;更给人森森之惑:她几乎不见任何人;悄声无息地离群索居。就像她青春欢喜时;要把头低到尘埃去;老迈的她剥落了生活的琐碎装饰;家徒四壁;连一张日历画也不肯挂;一次性筷子、碗;以及成打的胶底拖鞋;全是些可以没心没肺扔了的东西;一种提得起放得下的无畏和无趣; 可她又在不依不饶地绽放:高档化妆品和成堆的漂亮衣裳;仍是她空寂房间里的喧闹。闹着的还有电视机和暖光灯;它们夜以继日地声色着;到底也是人世的春花秋月。 就在逝世的两年前;她还做了一次美容手术;并戴上隐形眼镜——她对美的敬爱、锐气;简直有点海枯石烂不变心的意味。人到晚年都有混淆自己的性别、懒惰于性感的毛病;在张爱玲这里却是背道而驰。
她也许放弃了很多;但永远不能放弃哪怕一种骄傲:好比她的《同学》里赵钰家的橡木桌;有裂痕的桌面;倒可用一只大圆镜子去掩饰。镜上的玻璃碟盛水;浮朵黄玫瑰;镜花水月的幻景;也胜过心绪的无所依托。 所以;我不敢苟同许多评论家对《同学》的责难。这是凡人的傲慢与偏见:因为文字不再美艳冲天;情节不再妖娆悲戚;便认定张爱玲气数已尽,霸王奈何;也得别姬——我甚至是偏爱她的《同学》:繁华落尽;剩下了真实的素色。它是力量的;一婉转;“有种横了心的锋棱”——她;不再是民国临水照花的女子;而是美利坚土地上孤独的乱世佳人。她的生命力、她的性欲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的;在《同学》中飞流直下三千尺。 这就像出水芙蓉,莲色只是结果;原故皆在水下;深不可测——莲的酝酿时光更让人有“身世之感”。
她的情
用帝国去形容张爱玲的情感世界太妥帖了。它是如此强大亦是脆弱。它的基石是一个女人宿命式的恋父情结——年少时上海麦根别墅;父亲给她的恐怖和罪恶感;成为心洞;幽深而悲情;只有另一些年长男人的抚慰;才能让她有所补偿和缓冲。 这分明是一场讨债。也就只能解决柏拉图式的情感救赎;却抑制了性。而她的小女生式的坚清;过于长大的身躯也会让男人忽略她的性感。她的两任父亲式的老爱人;在她身边时应该是忐忑的、手脚无措的——该用怎样的姿势来抱住一个灵魂多情却又世事洞明的女人呢?她真的不可以小鸟依人的;所以胡兰成曾冲口而出:你怎么可以这么高?又在一次与张爱玲外出坐三轮车时;横竖都无法把她放在自己的腿上。最后;只得把自己放在了女人的腿上。 据说江南才子型的胡兰成瘦而小。面对张爱玲的庞大; 一只雄蝶把轻盈又轻佻的身子放在哪里都是可笑的。所谓沾花惹草的美学价值,实在太低。
一
张爱玲几乎没写过正常的爱情;最诚挚的也就是《十八春》里世钧和曼桢的爱。但不知为何;那样的恋;写得寡淡;没多少风致;没有上天入地的激情;连拥抱的情景也恍惚,接近于恩爱;柏拉图似的心仪的那种。也因只半生缘;才多了悱恻。张爱玲写来也是半信半疑的。
她太擅长写调情和偷情;沉浸其中;乐此不疲。很年轻的时候;她笔下的男欢女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