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大学 作者:吴苾雯-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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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常在学校走动,周开始注意观察儿子受教育的环境。他发现,孩子学习的教材大都还是他当年上学时学的教材,上课时,老师照本宣科,学生死记硬背。
语文课,应是最具人文特性的课,可是对于学生来讲,连最基本的精神自由都没有,写青松,必须联想先烈;写石子,必须联想默默无闻的普通人;写太阳、写春雨,必须联想党的温暖、党的培育;写长城,必须联想到解放军。学生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体验,不能抒发自己真实经历的内心感受,不能说出有独立精神体验的有个性的话。而是学着说假话、说套话、说空话、说大话。
有一次,政治课老师出了一道题:如果捡到10元钱,你是交给失主,还是私吞?全班同学都说:交给失主。只有小宣说:“如果找不到失主,我就私吞。”
结果,小宣遭到老师的批评,也遭到全班同学的嘲笑。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小宣说的是真话,有许多人说的是违心的话,但是这些孩子已经知道,真话是不能说出来的。他们平时也许比谁都坏,可是在老师面前他们却要做出比谁都好。这是一种可悲的双重人格。
周还发现,学生学的基本上都是死知识,考试不是考学生如何运用知识,而是考学生记住了多少知识。就拿外语来说吧,学了半天,说出的外语,不但中国人听不懂,外国人也听不懂。
一位已为人师的年轻教授,曾谈起当年在大学读书时经历的一件事。
一次上英语课,外籍老师让全班同学用英语写一篇作文《我的母亲》。大家都写得非常流畅,因为从小学到中学,这个题目的作文他们不知已写过多少遍了。然而英语老师在阅读了全部作文后,脸色非常难看地走进了教室,她用一种陌生的、带有几分怜悯的眼神扫了一眼她的学生,然后用手指点着目瞪口呆的学生说:“你,王!你,李!难道你们大家都长着同一个脑袋?难道你们的母亲没有虐待过你们?难道你们的母亲就没有好吃懒做的吗?难道你们对母亲就没有一点遗憾吗?”
原来,全班每个人都无一例外地都写了自己的母亲多么慈祥,多么勤劳,我们多么爱我们的母亲,连用的形容词都大致相近。因为从小学他们就是这么写的。对母亲的遗憾也许有,但写作文,他们却只会这么写,因为他们早已学会在表达中排除个人经验而服从公共套路。
那位后来“吃写作饭”的年轻教授痛愤地说:“我写作的最大困难也是最大痛苦,就是总得费力地排除来自学生作文时代的陈词滥调。倒不是说那些词调没有意义,但从文章学的角度看,它们因变成了公共语言而毫无意义……人就是这么给弄呆的。我至今也没有怨恨过我的语文老师,我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但我却无法原谅这种写作培养方式……”
周可不愿儿子就这么给弄呆了,不愿儿子为学一些死知识耗费生命,也不愿让孩子小小年纪就觉得学习是件很痛苦的事,是个沉重的包袱。周说,如果这样,也许他会终生厌倦学习,那才是最可怕的。
周认为,真正好的老师,不仅授业,更会影响孩子的人格、品质和灵魂。他觉得现在的学校,这样的老师“10个里也难有一个,有一个,就比10个都强。”
周说:“如果教育给学生带来的是痛苦,是人格的扭曲,我宁可不要这种教育。”
那一段时间,周原本打算写两本书,把自己的职称问题解决了。不过,他最终还是“下决心来真的,从我做起,咱们都不玩这个游戏了。”
他说:“我们总是生活在别人的评价体系中,生活在所谓公众的价值标准里,想想挺可悲的。按常规,我混得再惨,现在也可以评上高级职称,带个研究生什么的。不过,干嘛一定要别人叫我一声周教授呢?”
周放弃了写书评高级职称的想法。上初一的儿子也从学校退学回家了。
不过,儿子小宣却说:“退学的决定是我自己作的,老爸只是举双手赞成。”
他说:“老爸跟我商量说,如果不去学校,你觉得怎么样?虽然我一直不想上学,但想到真的要不上学了,心里还是有点怕。我知道那是个很重要的决定。”
现在回想起来,周和儿子都觉得当时的决定是对的。
“当时作出让孩子退学的决定,有没有仔细权衡过对他会有怎样的影响?”
周沉吟了一下说:“我认为社会发展是动态的,现在的价值观念并不能完全预言多年后的未来。就象我这个年纪的人,当时对自己的设计以为是最好的设计,没准现在就是最坏的。在他们所处的这个时代,已有了多种学习知识的途径,学校只是其中的一种罢了,只要自己有学习愿望,也一样是可以学到东西的。况且,现代社会已发展到终生教育阶段,学习已越来越成为一种生活。”
他说:“任何选择都有得有失,我这样做当然有风险,但我最看重的是孩子的求知欲,看重的是孩子个性、人格、心理的健康发展。现在的学校教育,可能会让孩子学到一些东西,但是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是牺牲孩子的求知欲,牺牲孩子的创造力,甚至是人格的扭曲。我认为不值得。”
我对儿子说,能真正证明你这个人活过的是什么?是那些你独有的,你无条件一定要做的事,而不能一辈子都是别人的拷贝。”
周说有一件事对他很有启发。那是儿子4岁的时候,他教儿子下围棋。谁知“不教的时候他像个天才,教了他反而像个白痴”。他动用父亲的威严训斥、逼迫,弄得儿子到现在还是一见围棋扭头就走。从那以后,任何事他都绝不强迫儿子。他只提醒他,坚持要做的,就要自己承担责任。
儿子13岁时,从海南去武汉上体校。周给儿子买好了飞机票,让他一个人去。儿子问了一句:“体校在哪?”周说:“鼻子底下有张嘴,你不会自己问吗?”
半年前,17岁的小宣跟着父亲从海南来到北京。第二天,他就自己坐着公共汽车穿越半个北京城,去清华大学找自己的网友去了,并且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子住下来,因为那里离中关村近,离网友们近,方便学习电脑技术。
周说:“你看老鹰教小鹰学飞的时候,都是从窝里抓出来,往空中一扔。周恩来16岁写下‘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再看看现在16岁的人在做什么?上大学要让父母送,工作要靠父母找,结婚还要父母掏钱,这叫责任感?这叫人才?一个人这样是个人问题,社会都这样就是社会问题。”
脱离了常规的学校教育,但儿子的学习,周一直没放松过。他请在大学教书的朋友做儿子的老师,不过,儿子更多的是在干中学。
如今,5年过去了,学历还停留在初中一年级的小宣,对电脑和网络的熟悉,要远超出对中学课本和高考题型的熟悉。他正在考虑用所学到的本事挣钱养活自己。因为父亲已告诉他,过了18岁,家里就不给他提供生活费了。
问小宣后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小宣说:“没什么好后悔的,再回头去看,我还是会做这个选择。”
问他有没有想过再回学校读书。小宣手里正帮父亲公司做一个数据库,他一边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一边说:“中学就算了吧,大学以后也许会。我喜欢清华那种气氛。还有,上学能认识一些朋友,是件不错的事。”
谈起当初让儿子退学的事,周说:“有些人是没走过这条路,其实走过来,你就会发现没什么难的,路宽着呢,多着呢,何必都去挤独木桥?”
话虽如此,周也知道:“没有多少人会象我这样做,号召也没用,教育是长江源头的事,下游不发大水,上游的树就会照样砍,非到灾难发生了,人们才会警醒。”
周也许不知道,就在他说这番话时,《羊城晚报》正在大张旗鼓地报道“私塾现代版广州上演”的消息,说一对从事教育工作的夫妇“挑战学校教育模式让女儿退学回家自学”,那位母亲甚至辞职回家专心教女。
这位退学回家的女孩叫韦小溪,是广州市一所小学3年级学生。小溪的父亲韦渊在广州白云职业技术学院任教,母亲是一位小学教师。这个决定是2000年3月作出的。当时,小溪离小学三年级“毕业”还有半个学期。
韦渊夫妇说,让女儿退学回家自学,不是为了培养“天才”或“神童”。之所以要这样做,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认为现有的中小学教育制度令人失望:
“一道数学题反复做四五遍,一篇作文来回抄10次8次,还不允许按照孩子自己的想法写,这种教学方式上的机械、呆板和低效率,束缚了孩子的个性发展,根本做不到因材施教。”
另外他们还觉得中小学教育其实用不着十二年这样漫长的时间,如果孩子接受能力强,教学效率高,一半时间便能拿下来。
他们说让女儿回家,主要是为了实践“因材施教”的理念,不想让女儿的求知欲受到压抑,不想让她的个性受到束缚,想最大限度地发挥她的学习潜力。
夫妇俩一口气买回了小学到初三的全套教材、教纲和教辅资料,父亲教女儿语文、英语、电脑,母亲教女儿数学、音乐、美术、体育等科目。
每天,小溪7点钟起床早读,然后锻炼(跑楼梯、跳绳),邻居孩子上学的时间,她开始自习和上课。语文、数学、英语是她每天的必修课。为了提高效率,父亲还为她请回了另一位“家庭教师”——学习软件光盘。有了这位“编外老师”,小溪的语、数、外课常常在电脑上进行。
一年半过去了,小溪已经学完了小学四年级到初一的全部课程。小溪喜欢美术、电脑、爱看电视卡通和漫画,兴趣广泛。她的电脑动画制作已有相当水平,能用工笔在练习本上绘出传神的仕女图;电视上的卡通形象,她看一遍就能维妙维肖地描下来。她还在附近的中小学里结识了朋友;每周上一次购书中心和“麦当劳”,偶尔也出趟远门到外地走走。
问起小溪一年半来的感受,她说刚回家时感到的是无限的自由惬意,象一只出笼的小鸟;一两个星期后,有一种离群的落寞;度过这段适应期,现在自己已非常享受这种学习生活状态了。
韦渊夫妇说他们也曾担心“试验”失败,让女儿走一段不必要的弯路,但现在看起来当初的决定是对的,女儿不但学完了小学和初中知识,还掌握了自学能力,既有广泛兴趣也有特长。他们说,现代社会的成才之路宽了,连高考都向不同年龄层次的人敞开了大门,一个人只要有知识、有技术,有能力,总会在社会上找到用武之地。
“现代私塾”在羊城引发一场讨论。
有人说:“如果学校能教好孩子,韦渊夫妇就不会冒那么大风险让孩子退学回家自学。中国教育的现状终于把人逼上梁山了!”
有人说:“考试制度改来改去,难度却越改越高,‘牛角尖’越钻越深;‘减负’减来减去,山还是那座山;素质教育搞了多年,一切仍围着考试转。”
也有人指出一种令人深思的现象:在学校听话用功的好学生,走上社会后大都平庸,而取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