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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苏雪林·文论集-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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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有知识与趣味的两重统制。”

    关于后一点,则朱自清曾说:“近来有人和我论平伯,说他性情行径有些像明朝人。我
知道所谓明朝人,是指明末张岱,王思任等一派名士而言。这一派人的特征我惭愧还不大弄
得清楚;借了现代的流行话大约可以说‘以趣味为主’吧。他们只要自己好好他受用,什么
礼法,什么世故,是满不在乎的。他们的文字也如其人,有着‘洒脱’的气息,平伯究竟像
这班明朝人不像,我虽不甚知道,但有几件事可以给他说明。你看《梦游》的跋里,岂不是
说,有两位先生猜哪篇文字像明朝人做的?平伯的高兴从字里行间露出,这是自画的供招,
可为铁证。标点《陶庵梦忆》,及在那篇跋里对于张岱的向往,可为旁证……我知道平伯并
不曾着意去模仿那些人,只是性习有些相近,便暗合罢了;他自己起初是并未以此自期的,
若先存了模仿的心,便只有因袭的气氛,没有真情的流露,那倒又不像明朝人了。”(《燕
知草序跋》)又,周作人也说,平伯的雅致与明末人士相近。

    按明末人士轻视传统思想,挣脱礼教束缚,其性格大致豪迈清狂,风流放诞,甚有流于
古怪偏僻不可向迩者:如张岱《文秕五异人传》,张山来《虞初新志》所记人物,颇有魏晋
名士和希腊犬儒派精神。其生活则主张“情趣主义”,兴之所在,立即见诸行事。没有什么
可以阻挡得住。甚至有人将他全部生命牺牲在兴趣上面的,好像徐霞客肩荷一袱被,手挟一
油伞,遨游国内名山大川30余年,远至粤西滇贵,饥渴寒暑,盗贼虎狼,及其他困难均不
足稍沮其气。尝因友人一言之激,登雁宕绝顶与麋鹿为群三昼夜;以一念好奇,西行万里,
求黄河之源。这样奇人奇事实为以前历史所无,也就是明末人士精神之所在。

    又,他们对于生活能仔细地欣赏,享受。有周作人所说“好事家”态度。读张岱《陶庵
梦忆》,刘侗《帝京景物略》,李渔《笠翁偶集》及《随时即景就事行乐之法》,均可觇其
一斑。俞平伯《梦忆跋》谓张岱“其人更生长华腆,终篇著一毫寒俭不得,然彼虽放恣,而
于针芥之微,莫不低徊体玩,所谓‘天上一夜好月,与得火候一杯好茶,只可供一刻受用,
其实珍惜之不尽也’……”这就是生活享乐法的具体解释。

    相传平伯赴美留学,到数日即归,朋友挽留不住,其兴到即来,兴尽即返,与山阴访戴
故事相仿佛,性格之脱落不羁可以想见。又,平伯为俞曲园孙,家世甚旧。诗集忆所述童年
琐事,富有细腻温丽风光!在这样环境里长大的人当然能将生活加以艺术化。他的趣味与明
末人士暗合,就不算什么奇事了。

    《燕知草》有许多文字情趣逼似明人,如《春晨》、《绯桃下的轻阴》、《西泠桥上卖
甘蔗》、《眠月》、《雪晚归船》、《打桔子》、《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作者文字可分为两个时期:第一时期注重细致绵密的描写。第二时期则文句较为单纯,
表现一种素朴的趣味。朱自清说:“书中文字颇有浓淡之别……平伯有描写的才力,但向不
重视描写。虽不重视,却也不至于厌倦,所以还有《湖楼小撷》一类文字。近年来他觉得描
写太板滞,太繁缛,太矜持,简直厌倦起来了。他说他要素朴的趣味。《雪晚归船》一类东
西,便是以这种意态写下来的……书中前一类文字好像昭贤寺的玉佛,雕琢工细,光润洁
白;后一类呢,恕我拟于不伦,像是吴山四景园驰名的油酥饼——那饼是入口即化,不留渣
滓的。”(《燕知草序》)

    作者之诗喜谈哲学,作散文此癖亦不能改。朱自清谓其“夹叙夹议的体制,却没有坠入
理障里去,因为说得干脆,说得亲切,既不隔靴搔痒,又非‘悬空八只脚’,这种说理,其
实也是抒情的一法。”但我以为这还是作者失败的地方,《湖楼小撷》写风景大谈其佛理,
和同异之理,实觉令人头痛。朱自清的小品散文有《背影》、《踪迹》(一部分为新诗)及
《欧游杂记》等。朱氏与俞平伯为好友,文体亦颇相类,盖同出周作人之门而加以变化者
也。但俞氏虽无周广博之学问与深湛之思想,而曾研哲学,又耽释典,虽以不善表现之故有
深入深出之讥,而说话时自然含有一种深度。至于朱氏则学殖似较俞氏为逊,故其文字表面
虽华瞻,而内容殊嫌空洞。俞似橄榄,入口虽涩,而有回甘;朱则如水蜜桃,香甜可喜,而
无余味。俞、朱笔法都是细腻一路。但俞较绵密而有时不免重滞,朱较流畅有时亦病其轻
浮。俞似旧家子弟,虽有些讨厌的架子,而言谈举止总是落落大方;朱似乡间孩子初入城
市,接于耳目,尽觉新奇,遂不免憨态可掬。这话或者有些唐突我们的作家吧。但看下面这
一节文字,我又觉得这样批评不算过分了。

    她那几步路走得又敏捷,又匀称,又苗条,正如一只可爱的小猫。她两手各提一只水
壶,又令我想到在一条细细的索儿上抖擞精神走着的女子。这全由她的腰;她的腰真太软
了,用泉的话说,真是软到使我如吃苏州的牛皮糖一样。不止她的腰,我的日记里说得好:
“她有一套和云霞比美、水月争灵的曲线,织成大大的一张迷惑的网!”而那两颊的曲线,
尤其甜蜜可人。她两颊是白中透着微红,润泽如玉。她的皮肤,嫩得可以掐出水来;我的日
记里说“我很想去掐她一下呀!”她的眼像一双小燕子,老是在滟滟的春水上打着圈儿。她
的笑最使我记住,像一朵花漂浮在我脑海里。我不是说过,她的小圆脸像正开的桃花么?那
么,她的微笑的时候,便是盛开的时候了;花房里充满了蜜,真如要流出的样子。她的发不
甚厚,但黑而有光,柔软而滑,如纯丝一般。

    这段文字真是风流跌宕,诗意茏葱。尤其那活泼轻灵的笔调好像并不吃力,要摹仿时半
句也难。在新文学中这样不落窠臼的“女性美”描写,果然少有。但你知道他描写的对象是
什么人呢?原来仅仅是友人家里的一个青年佣妇。我并不说佣妇中没有美人,也不敢限制作
家描写的自由。但总觉得作家说话应当有点分寸。一个佣妇用了这样美丽的形容词去形容,
真的见了西子、王嫱又当说什么话呢?作者与俞平伯共作《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把那“一
沟臭水”点染得像意大利威尼斯一样,我已嫌其“描写力”之滥用;但那是夜间所游,所见
景物本不明确,作家以想象力加以改造尚无不可,至于人物也要“化腐臭为神奇”,那就不
大妥当了。总之作者见闻过于偏狭,而描写才力有余,不择对象而乱用,所以如此。又他对
于生活感觉得很美满,只有赞颂,永无诅咒,表现于文字者遂亦觉太甜,甜得至于令人腻。

    其写自然风景则颇多禣E丽委婉,性灵流露之处。如《禾猎律分欢危*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
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
能朗照;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月光是隔了树照
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
倩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铃上
奏着的名曲。

    《温州的踪迹》记马孟容海棠横幅,笔致之细致秀媚,也如画中的花一般,“妩媚而嫣
润”,“红艳欲流”。

    但我们要知道作者风格也和俞平伯似的,显然分为两个时期。第一期如工笔花卉,设色
鲜活而究觉板滞。第二期则是写意笔法了。像《旅行杂记》与《温州的踪迹》作风便不相
同。

    作者有些文字颇有稚气,像《仙岩梅雨潭的绿》一段;“那醉人的绿呀,我若能裁你为
带,我将赠给那轻盈的舞女,她必能临风飘举了。我若能挹你以为眼,我将赠给那善歌的盲
妹;她必明眸善睐了。我舍不得你;我怎舍得你呢?我用手拍着你,抚摩着你,如同一个十
二三岁的小姑娘。我又掬你入口,便是吻过你了。我送你一个名字,我从此叫你‘女儿
绿’,好么?”便是最可厌的滥调。新学为文者每易蹈此而不自觉。所以成为近人所讥笑的
洋八股,特为拈出,以便知所警戒。

    叶绍钧为五四后有名之小说家。散文有与俞平伯著的《剑鞘》和《脚步集》。前者多写
抒情,后者则多杂感和短篇小说体的散文。

    作者散文的好处第一是每写一事,刻画入微,思想深曲沉着,有鞭辟入里之妙。试引
《回过头来》一节:  低头做功课也只是微薄的强制力,勉强支持着罢了。

    这可以把乐器的弦线来比喻:韧强的弦线找不到,固然可以把粗松一点的蹩脚货来凑
数,从外貌,这乐器是张着整齐的弦线,偶一挥指,也能够发出卜东的声音。但是这粗松的
弦线经不起弹拨的,只要你多弹一会或者用力量一点,它就拍地断了。当然的,你能够把它
重行续上;然而隔不到一歇,它又拍地断了!断是常,不断是变;不能弹是常,能弹是变;
这蹩脚的弦线还要得么?可怜我仅有这蹩脚的弦线,这微薄的强制力,所以“神思不属是
常”,而“心神倾注是变”了。

    形容不能潜心之苦,何等深细,而譬况又何其恰当巧妙。第二,他因为气力充足之故,
常能不借“比喻”、“形容词”的帮助而为正面的描写。描写借助于“比喻”原是文学上少
不得的办法,但真正上乘文字则自能以白描见长。如《老残游记》听白妞说书一段文字是有
目共赏的了。但胡适说它不如齐河县看黄河打冰的一段。俞平伯、朱自清的描写好用比喻,
徐志摩更多,甚至近于铺排。而叶氏独能摆脱这种习惯,“白战不许持寸铁”,哪得不令人
拜倒!

    《回过头来》记福州某校篮球比赛,描写球员跳掷奔驰的姿势,曲折自如,淋漓顿挫,
真公孙大娘舞剑手段!

    叶绍钧与俞、朱亦属至契,所以无形中有些受他们的影响。像《脚步集》里的《读
书》、《双双的脚步》、《与佩弦》、《国故研究者》、《怎么能……》颇有《杂拌儿》风
味。但以著者私见而论:这实是叶氏失败之着。叶氏自己的文字,结构谨严,针缕绵密,无
一懈笔,无一冗词,沉着痛快,惬心贵当,既不是旧有白话文的调子,也不是欧化文学的调
子,却是一种特创的风格,一见便知道是由一个斫轮老手笔下写出来的。这实在是散文中最
高的典型,创作最正当的轨范,岂惟俞平伯万不及他,新文坛尚少敌手呢——周作人虽为小
品散文之王,但其所长在思想不在艺术——若他舍自己之所长而学他人之所短,那真不啻下
乔木而入幽谷了。我希望他以后不再如此。

    丰子恺是一个艺术家,以漫画出名。关于艺术文字甚多,散文则有《缘缘堂随笔》。丰
氏乃叶绍钧之友,与俞、朱大约也相识。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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