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飞残月天-第2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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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赵祥鹤掌中红旗一展,立时沿湖的百十面金鼓一起擂响,鼓声隆隆。沿岸百姓均知瑞莲舟会将开,也一起喝彩鼓噪。便在此时,忽听一声长啸破空飞来。这啸声激越高亢,浑若天外神龙,倏忽而至,竟将那百鼓轰响和万众喧哗声尽数压了下去。
众人心神一凛,便连端坐玉坛上的赵构和文武百官也一起扭头向东侧望去。却见一道青影沿着贯穿西湖南北的苏堤如风奔来,乍望上去,便似一道青线划堤而来。
方残歌眼尖,一眼看清正是卓南雁,心头狂喜。他怕那些禁军阻拦,正要长声吆喝,却见卓南雁手中擎着一枚黄灿灿的金牌,白堤上伫立的百十号禁军武官遥遥见了金牌,便即纷纷避让。那正是太子赐予亲随罗大的金牌,禁军校尉见了自然不敢阻拦。
端坐坛上的太子赵瑗见卓南雁迅疾如飞,怕赵构受惊,忙笑道:“这少年换作卓南雁,勇武绝伦,而又禀性忠义……”一语未毕,忽听沿岸百姓和将校齐声惊呼。却原来卓南雁陡自堤上跃起,半空中横移数丈,向湖心扑去。众人呼声未绝,卓南雁这一跃之势已尽,他蓦地伸足在一艘逡巡湖上的虎头舟头轻轻一点,便再跃起。三起三落,横空疾飞十余丈,稳稳落入雄狮堂的白龙舟上。
沿岸百姓见他凌波飘飞,恍若天神降世,又是哄然喝彩。玉坛上的赵构也从未见过如此出神入化的绝顶轻功,也不禁拈髯微笑:“好本事!”坛上愕然惊望的百官和将校一见皇帝点头,忙也纷纷喝彩。
秦桧忽地一笑,欠着身子向赵构道:“听说这少年乃是太子慧眼识珠于草莽之间,今日想必是太子特命他展示神功,以博圣上一笑。”赵构大喜,笑道:“二位爱卿都是用心良苦,功不可没!”卓南雁骤然远来,太子本来措手不及,万料不到秦桧竟会一反常态地给自己出言遮掩,当下也只得干笑施礼,心底仍是诧异无比。
方残歌见卓南雁气势夺人地神兵天降,惊叹之余更隐隐有几分失落,强自笑道:“卓兄,可曾见到师尊了吗?”卓南雁将那金牌晃了晃,塞入怀中,笑道:“这唬人玩意便是罗老给我的。”他不愿说出诸老洗兵阁遇险之事,让方残歌等雄狮堂弟子忧心,随口道,“罗老命我先来一步,他们随后便到。”方残歌点一点头,仍不禁转头向孤山西麓和西湖沿岸凝望。
“大雁子,你可出足了风头啊!”莫愁这时正立在雄狮堂白龙舟右侧的黑龙舟上,将手中的黑龙旗当扇子一般胡乱扇着,“适才你从天而降,威风凛凛,那些帘子后面的嫔妃公主个个瞧得媚眼如丝,娇呼连连……”他觑见巡湖的禁军校尉离得稍远,便这般大咧咧地开起玩笑来。众丐帮弟子见他捧胸皱眉,学那女声“嘤嘤”娇呼,忍不住哄然大笑。
卓南雁哭笑不得,忽听霹雳门赤龙舟上的少门主雷青焰叫道:“卓兄,家严昨晚曾跟罗堂主一同赴宴,待会儿也会一同前来吗?”卓南雁听他问起雷震,心底一沉,又见赤龙舟后便是南宫世家的青龙舟、唐门的灰龙舟和青城派的蓝色龙舟,南宫世家二当家的南宫禹等人均因掌门未到而神色惶然,只得笑道:“诸位赴宴的掌门稍后便到,请诸位暂勿挂念!”
忽听身左有人低笑道:“原来卓公子昨晚也赴了洗兵阁之宴?”卓南雁转头回望,却见左侧便是格天社的黄龙舟,立在舟头的万秀峰正向他斜睨冷笑。卓南雁目光一灿,昂头笑道:“昨晚我是不请自到,碰巧,竟救下了赵祥鹤的老命!”正说话间他的笑容蓦地一僵,却忽然瞥见黄龙舟旁的紫龙舟上挺立一人,竟是陈铁衣。陈铁衣这时一袭紫袍,手抱紫龙旗,挺立在龙首之处,面色僵冷如铁。
“他果然来了!”卓南雁这时心下的震惊却大于欢喜,顾不得再跟万秀峰斗口,低叫道:“铁衣兄!”陈铁衣循声望来,却只向卓南雁微微点头,便又缓缓转过头去凝望湖面。两人目光交接之际,只见陈铁衣脸色漠然,卓南雁心底更是一凛。
这时沿岸金鼓骤然一停,巡湖虎头舟上的校尉大声吆喝,提醒众人赛会将开,众划手各安其位。方残歌见卓南雁衣着不对,忙让一名弟子脱下白袍给他换上。那弟子则乘虎头舟上岸。
这瑞莲舟会上规则繁复,除了力拼舟速,更要在最后关头力夺龙莲才算得胜,是以在龙首外挥旗的“旗手”都是一舟中武功最高之人。方残歌将怀中白龙旗郑重交给卓南雁。卓南雁也不推辞,持旗卓立于舟头。
片刻后,金鼓再响,鼓声密集紧凑。巡湖虎头舟上锦衣校尉的火红大旗已高高擎起。观战百姓登时喧嚣再起,沿岸的天武官也齐齐挥旗呐喊,霎时彩旗招展,人声鼎沸。众划手均是鼓气凝神,攥紧船桨深插水中,豹子般紧盯前方。蓄势待发的龙舟随着平静的湖波微微起伏,荡起一股股白色的泡沫。
忽然间鼓声齐停,虎头舟上锣声劲响,那锦衣校尉掌中的大旗似一道红霞般疾挥而落。群豪爆一声喊,百桨齐挥,八艘龙舟一起抢出。霎时间浪花激射,棹影翻飞,众龙舟劈波斩浪,向着孤山方向奋勇争先,在湖面上犁出八道白线。
建王府、丐帮、雄狮堂的三艘龙舟昂首振尾,率先脱颖而出。紫、黑、白三色龙舟如龙翔碧波般破浪疾驰,一时竟是并驾齐驱,格天社的黄龙舟在后衔尾疾追。
鼓声震天价响起来。玉坛上的百官照旧矜着礼数,木偶般地端坐微笑。沿岸的百姓却无论老少男女都一起振声呐喊,数万人一起嘶喊,浑若山呼海啸。
因这瑞莲舟会要先“跃龙门”,后“夺龙莲”,众舟为了争先穿越那锦缎装点的高大“龙门”,各自都将航向调整,登时水面给八条蛟龙搅得碧波激飞。忽听砰然震响,却是格天社那摇头摆尾的黄龙舟竟撞在了疾驰而来的南宫世家青龙舟上。
南宫堡为了这瑞莲舟会曾苦练多时,鼓足了劲儿要一鸣惊人的,适才越驶越快,本要后来居上,超越格天社,不想却给万秀峰看似无心、实则有意地来了一下“黄龙摆尾”。黄龙舟的龙尾斜顶在青龙舟高翘的龙头上,轰然巨响声中,猝不及防的青龙舟剧烈摇晃,两个划手登时摔入水中。舟上二当家的南宫禹拼力运起千斤坠,手挥青旗,高声吆喝门人稳住龙舟。
但这一撞却将青龙舟撞得横了过来。霹雳门的赤龙舟正气势汹汹地自后边飞速而至,躲闪不及,“咣”的一声巨响,拦腰撞在青龙舟上。赤龙舟颠簸剧震,青龙舟则整船翻倒,一片嘶喊声中,南宫禹跟一众门人乱糟糟地翻身落水。
格天社的黄龙舟却借着青龙舟的奋力一顶,前蹿数丈,众铁卫挥棹如飞,竟堪堪赶上了雄狮堂的白龙舟。万秀峰手挥黄龙旗,满面歉然,大叫道:“哎哟,南宫二爷,这可得罪啦!”南宫禹在水中落汤鸡一般冒出头来,眼望万秀峰,忍不住破口大骂。
玉坛上的赵构瞧见满身青衣的南宫堡弟子在湖面上扑通扑通地瞎刨急挣,形状滑稽,不由拈髯微笑。众官瞧见天子发笑,也跟着放声大笑。赵构笑道:“这几个孩儿有趣,看赏!”在他眼中,众舟竞渡,百桨劲挥,实不如这一船落水狗看着有趣。在旁伺候的内侍领旨后如飞而去。南宫堡翻船出丑,却因祸得福,受了天子赏赐,倒是出乎意料了。
这时雄狮堂的白龙舟跟建王府的紫龙舟却仍抢出黄龙舟数丈,齐头并进,抢先冲入“龙门”。龙门宽仅丈余,两舟划手贴得极近,各自劈棹激出的浪花都飞溅到邻舟划手身上。卓南雁眼见陈铁衣挺立如剑,目光紧锁前方,忙大声喝道:“铁衣兄,你不可行险!”
陈铁衣甩脸向他望来,目光森冷,更有几分僵直死板,全无往昔的奋发坚毅之气。“灵巫印!”卓南雁陡地想到当日林霜月身中邪法后的目光,登时大惊,“不错,铁衣兄心雄如铁,未必真会背叛太子,林逸烟必是暗中对他施了‘灵巫印’这邪法!”想到林霜月在擂台上挥剑狂攻之状,心底一阵战栗,但这时众舸争流,又怎能为陈铁衣施法疗伤?
“你……都知道?”陈铁衣忽地迸出一句话来,森森的目光中也闪出些许痛楚之色。卓南雁见他竟能开口说话,心头一喜,忽地想起:“灵巫印只有几个时辰的效验,林逸烟昨晚在洗兵阁大败亏输后狼狈远窜,莫非此时铁衣兄巫力将解?”忙点头叫道:“铁衣兄,你中了奸人的邪法,快快收束心神,不可胡思乱想!”
“邪法?”陈铁衣蓦地一声惊呼,略显呆滞的眼神里尽是困惑震惊。卓南雁知他“尚未尽复,但当此紧迫之刻,实在想不到什么话来点醒他,情急之下,陡地提气高叫:“大丈夫该当杰然自立志气,充塞乎天地,临大事而不可夺!铁衣兄,你可还记得这几句话?”
当日两人囚身在粮船之上,陈铁衣曾给卓南雁背诵这几句话,其时豪气凛然,气吞河山,让卓南雁过耳不忘。
陈铁衣双肩一颤,眼内闪过迷茫、悔痛之色,喃喃道:“临大事而不可夺……临大事而不可夺……”卓南雁大声喝道:“这些话你曾念给小弟听过,难道你都忘了不成……有道德足以替时,有事业足以拨乱,进退自得,风不能靡,波不能流……”这几句辞语慷慨激昂,透过山呼般的喧嚣呐喊和密集鼓声,清晰无比地穿入陈铁衣耳内。
陈铁衣剑眉倒竖,满面痛楚之色,蓦地双手捧脑,大声怒喝。怒喝声中,两舟如双龙出海,激波踏浪,穿过红绸飘飞的龙门,直向数十丈外的莲池驶去。
原来陈铁衣跟云潇潇倾心相恋,早自云潇潇口中得知了她自受龙涎丹之苦却又难以自拔。他虽贵为太子亲随,却也无能为力。数月前,京师龙须便以云潇潇为饵,对他狠下苦功进行利诱。陈铁衣进不能为太子锄奸,退不能为佳人拔苦,万般无奈,只得向太子借口探访龙须之秘,远离京师。
他邂逅卓南雁后,得知卓南雁“知晓”龙涎丹解药,曾经欣喜万分,但随即知道那不过是卓南雁信口放出的幌子,沮丧之余,却又为卓南雁的风骨折服,将他当做了肝胆相照的朋友。同时,陈铁衣心底更隐隐觉得卓南雁的特殊经历,或许更能助他将云潇潇救出苦海。他灵机一动,请卓南雁给云潇潇传信,实是暗示云潇潇,他不死铁捕决不会背主弃义。
后来卓南雁跟他中了“判官尿”,被龙须中的“老头子”捉住,因龙须早知他这条大鱼“身负重任”,当即便将他远远逐走。陈铁衣心灰意冷,索性借机远游不归,直到瑞莲舟会在即,挂念太子安危,才不得不赶回京师复命。
哪知余孤天早命龙须对他严加布控。陈铁衣一回京师,便被余孤天派来的龙须威逼利诱,命他在瑞莲舟会上刺杀赵构。后来余孤天和林逸烟为坚其念,索性囚禁了云潇潇。
佳人被擒,命悬一发。为了云潇潇不受龙涎丹之苦,陈铁衣自不能将此讯上奏太子;而要让他谋刺皇帝,则又会置太子于死地。爱侣的生似与太子的安危,全系于他的一念之间,不死铁捕这几日实是六神无主、心如油煎。林逸烟看出陈铁衣虽然痴情,却未必会真为云潇潇去背弃太子,当机立断,便在昨日将他擒住,下了灵巫印。
但林逸烟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自己会在洗兵阁中功败垂成。林逸烟当场负伤远遁,无暇对陈铁衣再行施法。陈铁衣这时已经神志渐轻。他是少林嫡传弟子,苦修三舍心法多年,心念坚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