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岛群-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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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合众国十三州;一切都处在混浊未开的朦胧状态,广袤的土地上,机会的火花处处闪耀。爱德华’惠特尼先生投资实业、创办工场,赞助慈善机构,到公共事务部门任职,去公理会教堂礼拜。那是美国历史上朝气蓬勃的年代,是富兰克林发明避雷针的年代,是韦斯伯特写出长诗《哥伦布的梦想》的年代,是约翰。科普利画出《理查德·斯金纳夫人》的年代。旧大陆的一切阵规俗套,传统的理念、教条、准则,在北美洲都被统统冲破。人类最原始的野蛮的天性,最可贵的创造性,最难得的奋斗精神和开拓精神,在这片森林、沼泽的疆域里尽情发挥。老惠特尼一家象一粒生命力旺盛的种子,在新大陆上开花、结果、繁衍.
工程师普里斯特利·惠特尼先生继承了祖先的英国精神,政治上保守、事业上放手。他来到西海岸的时候,西海岸从洛杉矶的班伯克和圣莫尼卡到西雅图有好几家飞机公司。大家都创办伊始,既缺资金,又少技术人员,市场前景非常难以捉摸。有人把在航空界投资比作“把钱袋丢到密西西比河里”。当时,普里斯特利有笔钱,技术上也搞了好几项专利,加州的洛克希德公司、道格拉斯公司和华盛顿州的波音公司都争着要他去投资和任职。普里斯特利先生有些惧伯加利福尼亚州有色人种混杂、匪盗横生、公民粗野、人人作着黄金梦的劲头,他选中了美国西北角的华盛顿州。不久,他成了西雅图波音公司的董事兼副总工艺师。“爷爷回来了。奶奶,爷爷回来了。”戴维听到汽车引擎响和刹车声,对着厨房门又嚷开了。他跑去开门,老惠特尼出现在门口,他一身寒气,说话都吐出团团雾来。他是个不知疲倦为何物的人,虽然鬓发己白,依然神采矍烁,战争使他精神焕发。他生于美国,他的父亲也生在美国,可是他一直把自己当作一个英国人,以母国为自豪。他有着英国人那种对欧洲战争的天生的敏感。早在张伯伦、达拉第同希特勒在幕尼黑签定城下之盟的时候,他就打赌世界大战要爆发。他索性卖掉了新英格兰的几块房地产,全部买了波音公司的股票。他承认:他在买飞机公司还是坦克工厂的股票的时候颇犹豫了一阵子:坦克是英国的发明,飞机是美国的特产。他还是认准了飞机,因为飞机更代表了未来。他身为美国人,习惯上总跟着“现代”的旗子走。
“你好,戴维。今天老师又跟你们讲什么啦?”
“老师说圣海伦斯还会冒烟。您说呢?”
“圣海伦斯当然还会喷发。它是活火山。活火山早晚要喷发。别看它上面覆满积雪,它在睡觉,哪天—早上,它会大吼一声醒过来的。”
“那岩浆和火山灰会淹没凯尔索镇吗?”戴维尽力在炫耀刚学到的新名词。“老师说维苏威火山喷发的时候埋掉了庞培城和赫古兰尼亚姆城。”
“不会的。维苏威几百年才喷一次。圣海伦斯也一样,它上一次喷发是十九世纪,不会这么快的。日本整个国家都处在火山和地震带上,不也呆得挺好吗。”
“日本?爸爸正在同日本人打仗。爷爷,他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戴维想起了爸爸,挺难过。自从贝蒂死后,戴维一直同爷爷和奶奶过。惠特尼中校长年在海外服役,归国也是匆匆住几天。戴维同爸爸在一起的时间很少。戴维打开了自己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尊小金佛,呆呆地看着;它就是特纳送给惠特尼中校的那个战利品,看着它,戴维就想起爸爸在同日本人打仗。
老惠特尼也被勾起了父子之情。
日本政府一手挑起的战争也搅动了西雅园市的正常生活。普里斯特利是华盛顿州的众议员,热心公众事务。战争爆发以后,西海岸首当其冲,西雅图港人心惶惶,仿佛在一个雾气腾腾的早晨,日本兵就会从湿漉漉的海滩上爬上来。果不其然,一艘胆大包天的日本潜艇在某天深夜钻入了普吉特海峡,从海湾中浮起来向西雅图船坞开了几炮。结果搅得舆论哗然,人心愈加浮荡。
老惠特尼在州议会上提出征召国民警卫队案,大家一致通过。然后,警察四处抓日本间谍,也许是受了好莱坞间谍片和侦探小说的影响,对日本人搜捕之风愈演愈烈,最后发展到大规模迫害日本血统的美籍侨民身上。普里斯特利本来就蔑视黄种亚洲人,这回更是煽风点火,大造声势。岂止是他,连一贯标榜为“毫无种族偏见”的美国社会名流:老牌记者沃尔特‘李普曼、陆军部长亨利·史汀生、助理部长麦克罗伊,也堂而皇之地加入了老惠特尼这群“爱国者”的行列中。
“普里,吃饭了。戴维,快洗手去。”惠特尼太太招呼爷孙二人,叫玛丽娅端出可口的菜肴和汤。
戴维很快就扒完了饭,擦擦嘴,走到一张钉满彩色图钉的大世界地图前,对爷爷说:“爷爷,您说吧,盟国的军队打到哪里啦?”
普里斯特利先生吃完饭,开始翻起报纸来,惠特尼太大也打开收音机。这是他们一家最快乐曲时刻。
普里斯特利先生总是最先翻看本州的地方报纸。报纸上登了一张照片:一个用屋脊形铁丝网围起来的“营地”,里面有一些简陋的临时性建筑物,一大群衣冠不整的人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文字说明是:他们的归宿。
“他们”,指的就是西海岸的美籍日本人。其个大部分在美国的土地上出生,他们已经是“二世”了,
老惠特尼参与了迫害“二世”们的活动,他丝毫没有伶悯心和同情心。大战中,法西斯轴心国极其残酷地镇压别国的居民,血腥惨案令人发指。美国人出于一种报复心,大规模地驱逐、迫害、监禁日本侨民。这种心理,令人回想起流行在新大陆清教徒之间恐怖的“私刑”。
那天,惠特尼光生同西雅图城防司令沃奇,联帮调查局的麦肯罗探长,还有一个陆军的少校碰了头。当时,正值巴丹新败,南洋失守,邓尼茨潜艇在美洲沿海最猖獗的时候,美洲一片阴暗。他们几个人在沃奇的办公室里骂了…通娘,数落了一通日本鬼子,但拿他们毫无办法。麦肯罗先生打开皮包,拿出一叠密探监视美籍日本人的小报告。报告讲日本侨民关紧门窗,在屋里悄悄庆祝日本军队的胜利,有的人还钻到港区搞太平洋海运的情报,
他们按奈不住了。沃奇先站起来,大家起而附议。麦肯罗说旧金山、洛杉矶等几个加州城市都干开了。于是,他们一致决定:不能让这些“间谍”、“无赖”、“敌人的帮凶”和“坏
人”再在西雅图市呆下去了。西雅图是太平洋海岸最重要的港口,是通往加拿大、阿拉斯加、夏威夷、和其他太平洋岛屿的重要物资集运站。波音公司正在生产重要的B—17“空中堡垒”。试飞着B—29“超级空中堡垒”。如果日本间谍把瓦西岛东航道的船运情报报告给日本舰队,那在太平洋上打仗的美国子弟,包括华盛顿州的子弟可就太惨了。
他们说干就干,立即召集了国民警卫队、警察、联邦局的探子,挨家挨户地通知“二世”。呜呜叫的卡车驶过西雅图的雷尼尔街、自由路、戴尼街和大学桥。一路上,行人稀少,男人们上了战场,妇女们也都在联合湖周围的兵工厂里加班干活。只有日本侨民的家是满的。他们既不能参军,又不让做工,商店早被封闭,银行存款亦遭冻结。他们是美国的“犹太人”。一个个如惊弓之鸟,互相挤成一团,等待着灾祸降临。也许,在同一时期,日本宪兵在武汉、南京、新加坡、马尼拉、仰光,对中国人、马来人、菲律宾人和其他白种侨民,采取了同样的措施。
参加行动的人们砸开了“二世”们的家门,交给他们一份“最后通牒”:限二十四小时内迁离西雅图,强行迁到一个天晓得的名叫卡尔维尔的印第安人保留地去。卡尔维尔在华盛顿州的东北角,偏僻荒蛮,野狼出没。冬天里大风呼啸、飞雪漫天,夏天只能种一季庄稼,名声很坏。
迁出的“二世”们只带了随身行李和衣服,开始艰难的跋涉。卡车队跟在他们后面,载着建筑材料和铁刺网。到了哥伦比亚河上游的大库利水坝以后,车队拐入荒山野林。“二世”们在砾石滩上支起帐篷,自己筑屋垒巢,又用铁刺网把自己围起来。最后,他们在营地中央的旗杆上升起一面星条旗。据内部消息说,“二世”们表示,尽管政府如此苛待他们,他们仍旧忠于星条旗、罗斯福和这片叫做“祖国”的土地。他们还恳切建议:可以到工厂或战场上去为美国尽力。他们的生活变成了惠特尼先生膝上报纸的那幅照片,但他却毫无仟悔之心。 普里斯特利先生看看欧洲形势,盟军还在凯塞琳防线前蜘蹰。意大利的冬天非常寒冷。他有一个同事盖达尔先生的儿子在第五集团军服役。一天,盖达尔先生拿出一封揉绉的军邮信给老惠特尼,曾是画家的小盖达尔在信中描绘了一幅非常悲惨的图画:
……到处都是泥泞,褐色的泥浆淹到腰部。连续一个月狂风暴雪,晚上地冻得硬邦邦,白天化成泥,这里的土地有如鬼神在作祟。我相信世界上任何地方的泥都不会象意大利这样深,这样粘。甚至它的颜色也不对头,象和着血污和腐尸的一堆垃圾。到处都是死人,尸体用睡袋或军用雨披包起来,用电话线一捆就埋了。过几天狗又把它们挖出来,吃得眼睛都红了。我简直不能设想辉煌的罗马文明竟建立在这样一个鬼地方。
“我们冻得发抖,没有剃刀刮脸,没有推子理发,没有毯子睡觉,更糟糕的是没有多余的袜子替换。我得了战壕脚。这是所有疾病中最可怕的一种疾病。由于双脚长久泡在湿泥里,疼痛肿胀,连靴子也脱不下来了。我无法走路,痛苦得嚎叫。一位朋友将我扶到团的医院里。医生不由分说,割开了靴子。天哪,双脚肿成橄榄球那么大了,伤口还遭了冻创。我央求医生别截肢,上帝,我还没结婚哪!
“同战斗比起来,原始人般的生活算得上天堂了。敌人的迫击炮弹呼啸而来,还有著名的88毫米高平两用炮。我军每次坦克进攻全被它们打退。德国人的位置在高山上,阵地很干燥。我仰看着卡西诺山上的古老卡西诺寺,回想着是否有一天人类会被基督精神所感化,从此再也不打仗了。敌人最拿手的是地雷和手榴弹,许多弟兄被炸得缺胳膊少腿。但至少还可以保条命,如果你敢穿上新军装,准会被一枪打死。所以我们也不换衣服,衣服臭不可闻,一撕就成碎片。
“我看这里没有任何英雄主义可言,我们整个集团军加上英国人的第八集团军全是被放逐的囚犯。意大利根本没有战略价值。我们上了德国人的圈套,我们装备不够,兵力不足,没有战略目标,只是一个山峰一个山峰、一条山谷一条山谷地爬行。整个意大利战争毫无意义,我们死得没有价值,变成了丘吉尔棋盘上的一只小卒。
“亲爱的爸爸、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拿上画笔和刮刀,更新涂描生活的色彩呢?在意大利战场上,我甚至想负一次伤……”
“爷爷,有人来了。”戴维打断了他的沉思。普里斯特利先生注意到门铃在响。
惠特尼太太去开了门,原来正是盖达尔先生。他也住在凯尔索镇上,平时同名惠特尼先生一起驱车远赴西雅图的波音工厂。
苔西说:“亲爱的盖达尔先生,我们正盼着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