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岛群-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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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尔岛的隆加角登陆以来,陆战一师无往不利,人们一直传着“陆战一师登陆好运”的神话。在帛琉的滩头,这个神话被中川大佐的无情炮火撕碎了。
代号为“孤狼”的陆战五团,花了很大代价才爬上沙滩,但立即就遭到了日军坦克群的反击。日本人在整个太平洋战争中始终没学会使用坦克,这回亦不例外。四辆九五式战车同一辆“谢尔曼”坦克较量,统统被报销了。接着,奥勃莱恩团冲过二百码沙滩。上面布满了地雷。锥形、球形、多角的都有、还有改造的航空炸弹,冲过布雷区,又遇到坚固设防的筑垒阵地。全岛的地面下都密布着日军的地堡,各火力点用盖沟和隧道连起来。日军的抵抗造成了美军的大量伤亡。
D+1日的夜里,奥勃莱恩上校和他的参谋人员在一个日军遗弃的地堡中过夜,大家神经紧张,每个人都戴着钢盔,拿着武器。结果,不知从哪里——日军一定是事先计划好了袭击路线——钻出一名日本敢死队员。他身上绑着炸药和好几枚手榴弹,一下子冲入那个指挥所地堡。轰然一响,十几个美军军官非死即伤,地堡里溅满鲜血。奥勃莱恩卧倒得快,算是拣了一条命,但身上扎入了许多手榴弹片,一动就痛。
“孤狼”团的土兵把他抬上登陆艇,转到LST—472号上。
它是一艘临时改装的医院船,由于陆战一师伤亡惨重,舰队原来配有的医院船很快就满员了。
一名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军医给他做了手术以后,他就一直躺在阴暗的铁舱中,打发帛琉战役的其余时光。铁舱很宽敞,原来是供一连士兵住的,现在,随着战斗的进展,川流不息的伤员都被抬进来,帛琉战役进行了半个月,它就塞满了。本来,奥勃莱恩上校可以挑个小点儿的舒适些的船舱,但他执意要和士兵们在一起,听他们讲战斗经过,医护人员都忙得麻木了,也没有谁去同他费嘴皮,他想在哪儿就在那儿。
奥勃莱恩和惠特尼同岁,性格上却迥然相反。他的家族当年从法国迁来美国,他身上有高卢人那股热烈、奔放、无拘无束和艺术气质。如果说惠特尼是个认真的岛国人,那奥勃莱恩就是热情的大陆人。他闲不住,忍着痛,在伤兵们中间走来走去,打听战况,探问战场详情,给士兵们背儿段诗,用一台破留声机放些旧唱片,说几段“军人的”下流笑话,极大地减轻了他们的战争心理负担。
战斗不同于做工,不同于创作,不同于杂技,也不同于竞技。它是一种用生命和鲜血去拼搏的事业。人的漫长的生命在战斗中被压缩得很短暂,转瞬之间,活人会变成冤魂,美好的人生和锦绣前程会灰飞烟灭。所以士兵的心理受了压缩、扭曲和变态,越凶残的战斗使士兵变态得越厉害,战斗过后,还久久如临梦境。奥勃莱恩从战火中熬出来,完全了解士兵的心理状态。他昂扬的激情,时而如嘹亮的号角;他渊博的学识,仿佛是多彩的鲜花;他温柔的感情,好似和煦的春风,慢慢地,慢慢地把士兵们被战争铁爪握住的心灵解放出来,让士兵从野兽变成婴孩,再变成真正的人。
帛琉战役后期,日军被包围在海岛中央一个九百码长,最宽处约四百码的袋形阵地之中。这里原先被密林覆盖,在航空照片上毫不起眼,等炮火把丛林烧光以后,才发现它是帛琉的核心阵地。凡是在太平洋岛屿战争中遇到过的一切日军防御工事和战术,都在这里用上了。中川大佐汲取了比阿克岛、塔拉瓦岛和塞班岛的经验和教训,打得又凶猛又顽强。那些珊瑚石灰岩洞穴也是千姿百态、种类繁多、无奇不有。有三英尺深的单人盲洞,也有五百英尺深的幽暗的地下宫殿。有的洞设有钢门、发电机、通风设备、无线电台和地下医院,有的竟有九层之多。它们互相之间,利用火力的正射,侧射、交叉,倒打,把这块空间封得连老鼠也进不去。这块被美军称为“乌穆尔布罗格尔袋形区”的空间,无论美军使出什么手段都攻不下来,帛琉的机场早已投入使用,结束战争却迢迢无期。它消耗了许多美军的生命,声威显赫的陆战一师几乎被打成了残废。
不等乌穆尔布罗格尔地区攻下来,LST-472号坦克登陆舰上的伤兵就满了。它同其他的空船一起编成护航队,离开了染满鲜血的帛琉,悄悄东航,回到所罗门群岛的拉塞尔岛上。奥勃莱恩上校只打了两天仗,心情懊丧。他回到了陆战一师的“老鼠窝”巴弗弗镇,虽然时隔不到两月,陆战一师那些完好的帐篷和后勤设施却早被别的陆军部队占用了。死人,负伤,“窝”被人抢了,想回澳大利亚或新西兰却去不成,攻占了海岛却没有获得荣誉——荣誉都被麦克阿瑟和第五两栖军抢走了,真是坏事不打一处来,气得奥勃莱恩破口大骂,见到不顺心的事就拳打脚踢,同驻守的陆军部队指挥官几乎动起了手枪。这一切,都是为了转移帛琉的沮丧,转移对陆战一师死去的精华的悲伤。当他发泄完了,才感到异乎寻常的疲倦和消沉。他真恨不得用自己的·38口径手枪对自己的太阳穴放上一枪。
这时候,拉塞尔岛上来了三位“天使”。
三名属于海军陆战队妇女辅助队的姑娘:赛琪、玛格丽特和珍妮来到岛上,充任陆战一师野战医院的护士。她们都不到二十岁,青春活泼,容貌如花,在拉塞尔引起了轩然大波。说实在的,陆战一师自从一九四三年秋离开新西兰的奥克兰在格劳斯特角登陆以来,一年时间就没有见过正儿八经的女人。真难以想象在两万名最精壮粗野的男人中间,有三位妙龄少女会引起什么问题。野战医院快成了马戏团,士兵和军官们有病没病也往医院蹭,病好了也不出院。每位女郎连出去散步都得有十几名保镖。争风吃醋的事每天都有好几起。成千上万的美国妇女在国内空守闺房,见不到一个象样的男人,而陆战队员们个个都有名牌运动员或电影明星式的身材和体魄、粗俗的士兵式的男性幽默和南部人的那种粗犷的性格——也许是弗吉尼亚州给他们烙上的印记吧,这一切把三位女郎勾引得心花怒放。
因为拉塞尔岛上除了土著妇女之外,没有白人妇女,陆战一师的士兵在帛琉战前和战后一直全身赤裸地在海滨游泳和日光浴。师长鲁普尔塔斯少将一直放任不管。赛琪一伙女士们登岛以后,陆战队作风依旧,而且愈发情绪高涨。鲁普尔塔斯少将是个旧派军人,生怕传出去有伤风化,忙传令所有官兵,一律禁止裸体游泳和四处乱窜。这条命令激起了陆战一师官兵的极大义愤,红十字女郎的温情没分享到一点儿,动不动却要穿上游泳裤,太麻烦了,而且到哪儿去买游泳裤?拉塞尔连白人居民都没有,它不是纽约的第五马路。
奥勃莱恩此刻正在医院里养伤,他的床位归珍妮小姐照料。珍妮小姐是下层人家出身,头脑简单,热情奔放,甚至还有点儿野劲儿,正对上校胃口。他使出浑身解数向珍妮小姐献殷勤,其攻击力放在国内足以瓦解最骄傲的名门闺秀。他苦笑着对另一位负伤的军官讲,“拉塞尔姑娘的股票就值这么高的价,真没办法。”
他终于“侵入”了珍妮的芳心。珍妮有股吉普赛女郎的狂野劲头。他们公开眉来眼去,一有空档,就滚作一团。可惜空档太少,竞争者如云,上校军衔在情场上同一位下士并不分贵贱,珍妮野得很,有一大群男朋友,奥勃莱恩也没办法。
在他忙于同情敌们竞争的同时,伤也渐渐好起来,绝大多数弹片经过二次手术都取出来了。他的恶劣心情也开始好转,血腥的帛琉渐渐淡忘,此时,师长鲁普尔塔斯将军给他转来一封信。他一看信封,就认出是麦克阿瑟将军寄来的,“将军”印过一种特殊的信封,背面印刷着:
发扬巴丹和科雷吉多尔精神!
信是由打字机打的,结尾有麦克阿瑟亲笔签名,内容如下:
致陆战一师第五团
亲爱的奥勃莱恩·贝克上校:
我军已在莱特岛登陆并占稳该岛。下一步将执行我的“步兵III”作战计划,在吕宋岛仁牙因湾、苏比克湾和巴坦加斯登陆,把美国国旗和非律宾国旗重新在马尼拉广场上升起。该战役将由陆军第六和第八集团军执行,并先行攻占民都洛岛。鉴于陆战一师和我长期密切 的合作,您的指挥艺术和战争精神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特此邀请您随军观察,此行还将有大批随军记者和英军高级观察人员。我相信会是一次有趣的旅行。
如蒙光临,不胜荣幸。
您忠实的
道格拉斯·麦克阿瑟上将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十五日
于菲律宾塔克洛班
“道格还没忘记我呀!”奥勃莱恩非常高兴,欣然从命。他向鲁普尔塔斯少将请示之后,搭一架顺路飞机飞到马努斯岛。接着从马努斯直飞莱特,正好赶上了民都洛航渡作战。
他乘的那条船正巧又是LST—472号坦克登陆舰。
奥勃莱恩发现,这艘涂着丑陋迷彩的船已经换了船长,一个叫亚历克斯的高喉咙大嗓门儿的老水手,在船上忙前忙后。亚历克斯先生的面部特征让人过目难忘,他一张嘴就露出黄色的大龅牙。
亚历克斯先生很能干,整条船的装载和平衡都堪称规范:两极车排在上甲板两侧,往内是谢尔曼坦克和吉普车,车中灌足了汽油,带着一个基数弹药。这种战斗装载可以保证车辆和人员能快速抢滩。底舱装载着口粮、淡水桶和其他补给品,都是按战斗登陆的轻重缓急安排的,一经御载,就能派上用场。
在前甲板的一条很窄的走廊上,奥勃莱恩和亚历克斯先生打了一个照面。亚历克斯愣了一下,仿佛在追忆久远的往事。他直率地拍了拍上校的肩膀:
“哈罗,先生,我在哪儿见过您?”
“可能,我搭过很多条船,这条船也是第二次搭啦。”
亚历克斯先生足足想了有半分钟,他拍拍脑袋,“晤,我记性真不好。对不起,打扰了,上校。和这船没关系,我也是刚上这条船,我原先是‘亚伦·勃拉特’号的船长。”他让出路来,一边走一边唧唧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
LST—472号编在一支庞大的船队中,下午从社拉古锚地出发,南航苏里高海峡。船上拥挤不堪。到处是粗鲁的士兵、吆喝着的军官、黑人司机和印第安人通讯员。热带海洋气温高,到处是柴油味、发馊的啤酒味和男人身上的汗臭,这是登陆前夕特有的气味,它使奥勃莱恩感到兴奋。
驶出苏里高海峡南口,舰队进入夜航灯火管制,灯光熄灭,所有的舱口和舷窗都蒙上黑布。奥勃莱恩依着一辆被钢丝固定的吉普车,看着海峡西岸黑糊糊的莽林。星星偶然从云缝中露一下。四周的宿务岛、尼格罗斯岛、班乃岛和维塞亚群岛上都有日军的重兵,机场如麻,在苏碌海中航行二百九十海里,真同惊险小说中描写的那样紧张。最后在离马尼拉仅九十海里的民都洛岛登陆,险似赤脚走过刀锋,也只有麦克阿瑟才有这种大手笔。
一个人影悄悄地接近了他。自从瓜岛以后,奥勃莱恩的夜间感觉非常敏锐可靠,来人一定是亚历克斯船长。奥勃莱恩没有动。
“喂,老兄,查尔斯·惠特尼先生是您的什么人?”
奥勃莱恩动了一下,回过头:“您认识他?”
‘ “如果我这该死的脑袋还管用的话,您是奥勃莱恩先生,查尔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