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有罪-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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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总不小心靠近无间的地狱
田匹皮——天堂
我以为我会慢慢忘记佛的话,因为我自认为从来都是很坚定很彻底的无神论者,骨子里不相信任何宗教。但我错了。佛与我对话后的几天里,我一直在不由自主地回味他的话,甚至一度认为自己真的该去做和尚。我觉得我那时的状态是着了魔的状态,或者是半疯半傻,行尸走肉,没什么知觉。我特意查了查关于天堂的各种解释。圣经中的“天堂”,基本意义是“跟上帝在一起的地方”、“跟一切美善的源头同在,而跟所有的邪恶隔离的地方”。在基督教中,“天堂”是一种“already but not yet”的状态,就是说“天堂已经降临,但还没有完全临到”的状况。圣经我没研究过,这段话的最后两句我没能很透彻地理解。佛教里的解释就更令我困惑,并且分了好几种版本,一种说天堂,就是天上宫殿。凡所处的地方,能有随心享乐的环境。遗教经曰:‘不知是者,虽处天堂亦不称意。’法华玄义一曰:‘释论云:三界无别法,唯是一心作。心能地狱,心能天堂,心能凡夫,心能贤圣。’三论玄义曰:‘若必无因而有果者,则善招地狱,恶感天堂。’另一种是和地狱对比着说的,宗教家谓善人死后,当升天堂,受诸福乐。恶人则入地狱,受诸苦痛也。宋史曰:‘要天堂以就善,曷若服义而蹈道,惧地狱以敕身,孰与从理以端心。’。三界六道轮回中的一处,包括欲界中的六欲天,色界中的四禅十八天和无色界中的四空天,在“六道”中,“天堂”的福报最大,如寿命极长、身量极高、享受各种欲乐等。佛家认为,要生天堂,必须广修诸善。慧琳《均善论》说:“且要天堂以就善,曷若服义而蹈道;惧地狱以敕身,孰与从理以端心?”“天堂”虽然是与“地狱”相反的概念,但是,一旦“天福”享尽,仍不免轮回,包括堕落到“地狱”去。“不知是者,虽处天堂,亦不称意。”(《佛遗教经》)后以天堂比喻美妙的境地。但不管怎样,我有点读懂,无论是圣经还是佛经,天堂也并不是绝对的完美。天堂,是有罪的。上次佛一定是惊异于我的佛性与慧根,我自己也惊异。
——而姥爷的离去,让我差点就迷信上了佛。
姥爷出殡的那天凌晨,无月无星;下起了鹅毛大雪,把漆黑的天地映照得刺眼的亮。准备是早就做好了的,姥爷是在前日的一个寂静的夜寂静地走的。哀乐声和怒号的风声参合着一同很揪心地悲鸣,乐手们和老天爷都很卖力气。等我赶到时,姥爷家里已经哭成一片泪海,黑发人送白发人的,唯有泪水。姥爷静静地躺着,身上盖着白布。他瞑目但大张着嘴,大家都说,老人家是有话想说但没来得及。
我和老妈都没哭。老妈是因为泪水早就哭干,而我,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黑夜,白雪,眼泪,嘈杂的各种声音,长明灯,构成了当时的整个世界。
那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子呢?那个在我车轮下丧生的女孩子出殡的时候,她的白发的父母泪水中,除了伤心怀念,是不是还会有对我的憎恨?
姥姥孤零零地躺在炕头,也许是嘈杂的声音让她感受到了冷落,她试图翻身,想转过来看个究竟。最可怜的就是姥姥了吧,我坐在她身边,无比酸楚地想。姥姥,你知道谁要走了吗?姥姥的眼神里还是一片茫然,听了我的问话,侧过脸来,痴痴地看着我,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些我听不懂的话。她把手伸出来,拽住我的衣角,机械地用手指用力地捻了捻,再放进嘴里用嘴唇舔一下。这是她的习惯动作,好像从我懂事时起,就经常看到她在炕上收拾行李和衣物时,用手捻线团,再用嘴唇湿润一下手指。虽然她不再有意识和思想,但这个动作却保留了下来,成为痴呆后的姥姥一个像征性动作。
我自我安慰地想,也许,姥姥的痴呆,此刻也是种幸福吧。至少,她不必为失去老伴而伤心欲绝,她多病的瘦弱身体,怎能经受住这样沉痛的打击?
外面的哭声渐渐微弱了些,是主持出殡仪式的人开始指挥我的母亲和姥爷的其他儿女在做遗体抬出屋子前的最后准备工作了。我想到外面看一下,或者有需要我的地方,姥姥却一下拽住了我,死死地抓着我的手不放,手指那么用力,指甲都快扣进我的肌肉了。
唉,走了,走了,到底还是走了……姥姥忽然说。她楞楞地盯着天花板,又把头转过来看着我说。姥姥的眼神很奇怪,甚至让我觉得有点恐怖。因为,她的眼神不再迷茫,充满了绝望与悲哀,像是一瞬间有了生命。从她患病以来,我从没见到过这样的眼神。
谁?谁走了?
“擦擦眼,大路平坦!”主事的人做着最后的法事,大声念着约定俗成的殡语。
姥姥把双手伸向空中,像是满怀期望地做了一下拥抱的动作,又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但最后无力地放了下来。
顶梁柱,顶梁柱走了。姥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答我。
姥姥,你明白了?姥姥,那我是谁?我是谁?
姥姥不再理会我,她闭起了眼,嘴唇微微颤抖,似乎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手胡乱地轻轻拍打着被子,叨咕着,不脏,不脏。半晌,两行泪水无声地滑过她满是皱纹的脸庞,她居然哭了。
老头子不放心我,临走啊,还过来帮我掸掸衣服,说都是灰了。他说他去天堂了,我问他跟我跟他一起去行不行啊,他说不行啊,咱们的孙子还没长大呢……
姥姥的这段话吓了我一跳。一大跳。我大呼小叫地喊老姨,喊二姨……姥姥居然很自然地认得每一个子女,每一个听到我的叫喊来到她身边的人,甚至还语重心长地嘱咐了一番话。她告诉老姨不要再那么任性了,嫁到人家做了媳妇,就得学会听公公婆婆的话;对我说,孩子瘦哇,这不行,得多吃饭,长身体啊……大家都惊异得不得了,像是在经历一场梦。
外面哭声骤响,姥爷的遗体被抬起来了。
大海口!大海口!我要回大海口去!姥姥拼命地喊起来,拼命地挣扎着身体,想从炕上下来。但她无法动。
我听不懂大海口是什么意思。老姨告诉我,那是姥姥的故乡,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遥远的五十多年前,年少的姥姥在那里,认识了年少的姥爷。
从窗户里看到姥爷的遗体被一点一点抬出这个他生活了几十年的老院子,看到冥纸和雪花一起漫天飞舞,视线慢慢模糊了。这时,我才发觉,自己的泪水已经流了满面。我的姥爷,丢下挂念他的亲人,挂念他的姥姥,走了。真的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再也见不到了……我疯了一样跑出屋子追了上去,风一刀一刀地割着我的肌肤,我疼得受不了。姥爷,姥爷,你没对姥姥说谎吧?那些纸做的轿子纸做的马,真的可以送你去天堂吗?
朋友们都来了,柳钢柳铁在陪着我哭。他们说,他们的奶奶死的时候,他们都后悔老人生前,没能多陪陪,哪怕只是说上几句话。可是,没有机会了,永远不会有了。含强说,人已经走了,伤心也没用。其实人真是挺脆的,命说没就没了啊。行了小田,不用哭了。对你老爸老妈好点吧,对你老婆好点吧,他们都挺不容易的。宝军说,小田,你还不知道吧?所谓伊人死了。她死了。她自杀了。从邮电大厦的楼顶跳下来的,就上个礼拜的事。人摔得看不出样子。之前她给我打过电话,问起你。我说你再也不想见她。含强说这个时候你和田说这个干什么。他们几个围绕宝军该不该和我讲这个事情激烈地讨论起来。
所谓伊人?自杀了?无所谓了,其实无所谓了,真的无所谓了。我早已经麻木了。对于死亡,这么多突如其来的死亡麻木了。甚至来不及惊讶。生命原本就是挺轻的,无法承受的轻。飘飘浮浮的像片云,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烟消云散或者是重重地跌落到地上。
我穿上老婆递过来的羽绒服,抹了一把眼泪,抱紧老婆,努力地笑了一下,对大家说,没事,有天堂呢。适当的时机,我会去看一看我撞死的女孩子的家人。
什么?小田?
要天堂以就善,曷若服义而蹈道,惧地狱以敕身,孰与从理以端心。
听不懂了?呵呵,我笑着说,总之佛说了,有天堂。
——有罪的,天堂。
我以为我会慢慢忘记佛的话,因为我自认为从来都是很坚定很彻底的无神论者,骨子里不相信任何宗教。但我错了。佛与我对话后的几天里,我一直在不由自主地回味他的话,甚至一度认为自己真的该去做和尚。我觉得我那时的状态是着了魔的状态,或者是半疯半傻,行尸走肉,没什么知觉。我特意查了查关于天堂的各种解释。圣经中的“天堂”,基本意义是“跟上帝在一起的地方”、“跟一切美善的源头同在,而跟所有的邪恶隔离的地方”。在基督教中,“天堂”是一种“already but not yet”的状态,就是说“天堂已经降临,但还没有完全临到”的状况。圣经我没研究过,这段话的最后两句我没能很透彻地理解。佛教里的解释就更令我困惑,并且分了好几种版本,一种说天堂,就是天上宫殿。凡所处的地方,能有随心享乐的环境。遗教经曰:‘不知是者,虽处天堂亦不称意。’法华玄义一曰:‘释论云:三界无别法,唯是一心作。心能地狱,心能天堂,心能凡夫,心能贤圣。’三论玄义曰:‘若必无因而有果者,则善招地狱,恶感天堂。’另一种是和地狱对比着说的,宗教家谓善人死后,当升天堂,受诸福乐。恶人则入地狱,受诸苦痛也。宋史曰:‘要天堂以就善,曷若服义而蹈道,惧地狱以敕身,孰与从理以端心。’。三界六道轮回中的一处,包括欲界中的六欲天,色界中的四禅十八天和无色界中的四空天,在“六道”中,“天堂”的福报最大,如寿命极长、身量极高、享受各种欲乐等。佛家认为,要生天堂,必须广修诸善。慧琳《均善论》说:“且要天堂以就善,曷若服义而蹈道;惧地狱以敕身,孰与从理以端心?”“天堂”虽然是与“地狱”相反的概念,但是,一旦“天福”享尽,仍不免轮回,包括堕落到“地狱”去。“不知是者,虽处天堂,亦不称意。”(《佛遗教经》)后以天堂比喻美妙的境地。但不管怎样,我有点读懂,无论是圣经还是佛经,天堂也并不是绝对的完美。天堂,是有罪的。上次佛一定是惊异于我的佛性与慧根,我自己也惊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