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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才华是通行证-第15章

小说: 才华是通行证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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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为什么偏多上一句,拜伦和他亲姐姐也要上床呢?”    
    “这也不能全怪我。他先指着我说‘这就是杜宾的儿子吗’。”    
    “我听到他说了,我真没想到他会动手,没伤着你吧?”    
    “哪能啊?就是窝囊点儿,当你的面,当任何人的面。”    
    “干吗不还手?躲一下都不会了?”    
    “我说不清楚,就连你们走后我竟坚持用碎镜片把电影看完,也解释不明白。你知道,当时烦心的事情多着呐。”    
    后来她说什么我就记不清了,好像是跟她那个傻表哥吵架啦,决裂啦,然后她又跑遍整个城市找我啦,“找不着啊,你干吗躲着我呀?”    
    我告诉她我没打算躲着谁。那个俄国老头说得不错:每个人都有尊严,强势的尊严,毫无疑问,这必须维护。但并不是谁都能用强有力的手段。    
    她在那头没说话。外面已经积起泛滥的水流。我续投一枚硬币。这是我全部的钱:三枚一元的,四枚五毛的。就是说我们还可以通半个多小时的电话。但问题是我们谁也说不上半小时,多数的时候是我们沉默不语,同时在彼此心底消费着五块钱的沉默。    
    “宇琪。”    
    “嗯?”    
    “已经很晚了。你告诉我,你在哪儿呢﹖”    
    我对她说我被雨逼到电话亭里,在这里我先是给耶稣受难所去个电话,接着与冥间联系了一会,之后我又和美丽的接线女郎狂聊了20分钟。“到后来我就想起你。我打电话之前没有把握我们还能谈些什么,愉快的是我们竟然说下去了。现在是7分10秒,11秒,——这是我打电话的地方。”    
    “说实话,你过得很糟糕,是不是?”    
    “不是很顺当。你知道,这一切。好多儿事我们都硬挺过来了。我知道,我妈妈已经承受不住了。”    
    “对不起。”声音很轻,仿佛细雨落在天鹅绒上。    
    “和你没关系,芭比娃娃。”    
    “我是说,我妈妈。”    
    “也不怪她。请等一下。”有一只从雨水中游过来的狗挠着门角,指望着我放它进来呢。那就进来吧,只要你不咬我就行。我抱它进来,随之而来的风卷起我的裤角。那只狗颤抖地瘫在我的脚旁,我能感觉到它的体温。“我回来啦。”我重新抓起话筒。    
    “怎么?”    
    “我刚救活一条生命,挺不错吧?”    
    “救什么呀?”    
    “一只狗,蛮漂亮的。我刚才说到哪儿啦?”    
    “你说你不怪所有人。”    
    “我说过杜宾没有罪?”    
    “他是你爸爸!”    
    “叫他杜宾。我不恨他就已很难得了。”    
    “可你原谅我妈妈了。”    
    “我也可以原谅杜宾,但他有罪,”我说,“就这么回事儿。”    
    “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我妈妈也不明白。她很爱我爸爸的,我看得出来,我爸爸也看得出来,但他明白吗?”我感觉那只狗在咬我的鞋带,我低头看着它。喂,这是你感激报答的方式怎么着?    
    “这边也开始下雨了,你听,雷声。”    
    我听不见。话筒里传来模糊的沙沙声。“在他走后的第三天,我妈妈就带着我搬走了。”我接着说,“我妈妈决定远离尘嚣的。很明显,杜宾这么做令她很伤心,几乎每天下午她都在窗前望着浓烟后面的夕阳流泪。尽管她总是高声对我说谁都可以做生活的强者。但毫无疑问,谁都做不了生活的强者。”我还得向电话里投硬币,一块钱滑过投币口,像落在啤酒杯里的冰块。    
    “我对这些感到难过,真的。”    
    “别这么说,连我自己也不这么想。杜宾消失后半年多的时间里,我把他留下的几百本书通读了一遍。本来我打算在里面找到我爸爸逃走的原因,只是越到后来我就越觉着这事儿可笑。我发现这些书他并没真正地读过几本,好多粘连的书页他都没裁开,仿佛他读书只是为了弄清楚他想过的事情别人有没有写过,好使他写的东西不至于被嘲笑。”    
    “没有人会这样,你爸爸是一个很出色的作家。”


第三部分盲目的时代,等待结尾(3)

    “叫他杜宾!大概两个月前我意外收到一封他的信,信里面讲得又乱又杂。或许他实在不知道该对我说点儿什么,就把他那些可恶的文学观、艺术观写在信里充字数;后来他就问这里天气怎么样呀,夏天有没有下过雪呀,月末有没有流星雨呀,很明显以前的事情和家里的状况他一句话也没勇气提。在那封不知所云的信的最中间他划去了六个关键的字:爱的被剥夺感。”    
    “被剥夺感?”    
    “从某种程度上讲,这是卡夫卡、福克纳、叶芝和老托尔斯泰所共有的。”    
    “什么意思呢?”    
    “这么说吧,卡夫卡希求的爱,被他父亲剥夺了;福克纳呢,他总怀疑爱情是被他妻子的前夫夺去了;爱尔兰革命把叶芝应得到的那份爱剥夺了;老托尔斯泰,就更可怜了,那些他给妻子的爱以及妻子给他的爱,干脆都让他老婆一个人抢走了。”    
    “这跟你爸爸有什么关系吗?”    
    “听着,是杜宾。”我说,“不管怎么说,我妈妈很爱他的。他们也生活了二十年,但是二十年里他给我妈妈带来了什么?他把我和一打欠条留给我妈妈。二十年里他跟狗似的四处借钱自费出版了四本没人读的蹩脚书,每本书就印三百册,像发卫生纸一样送到所有浴室的更衣室,把书塞到每个大衣兜里。我不理解他为什么不能察觉自己是个备受嘲讽的小人物。”    
    “我妈妈很赞赏你爸爸杜宾的书,在过去的五年里,她把《维以不永伤》《自己的故事》《玛丽亚儿玉》及《第三人》都寄给了我。这一点确定无疑,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回头注意这四部作品了。”    
    “原先我妈妈也是他的第一读者,她总是在一个下午激动地读完全书。她甚至可以背出四本书的任意一个段落,她告诉杜宾他一定会成为一位经典大师。在后来他给我的信里面,他说这部分是不真实的。在他看来,他的小说是否出色不取决于文学自身,全在于我妈妈爱他的程度如何。这令他很失落,他说他想要的并不是爱,而是某种看不见的东西。”    
    “他现在找到了?”    
    “这我不知道,”我说,“但至少他那么随意地就跟个女人跑了。”    
    “别这么说行不行?”    
    “我也不愿意这么说。我只是说和我爸爸一起消失的那个女人,我宁愿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女人也不情愿就这么碰巧。这甚至会令你父亲感到耻辱。”    
    “杜宾20多年前就车祸去世了,你知道。”    
    “你提过这个了,对不起。”那只狗已经睡着了吧。外面的水足以没膝。我等待她的话语,可惜的是没有回音。水从门底缝渗进来。    
    “芭比娃娃?”    
    没有回答。    
    “你还在不在啦?你猜怎么着?刚才被我救上来的是哑巴狗,不管大恩人怎么恳求就是不回答。”    
    “你别拿我开心。”她说话了。    
    “不是故意的。我对你说过没有?我说过错不在你妈妈那儿。”    
    “说了,你还说全都是你爸爸杜宾的罪过。”    
    “我又不想这么说了。他也没有错,他仅仅是没勇气违背自己的意志而已。这个故事所有的人都没做错什么,包括你和我。只有一个悲剧性的人物:我妈妈。你爸爸死了,他没登场,只剩下一个:我妈妈。”    
    “你读过你爸爸杜宾的那几本书吗?”    
    “叫他杜宾就行了。”    
    “我记着他在一篇小说里说,在超现代主义的文学中,悲剧的或者是幸福的角色将会消失。一个人仅仅如往常一样上班,工作,下班,回家,看电视,等到夜里躺在床上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失眠时,他就明白,自己已经是一位伟大悲剧角色的饰演者。”    
    “这并不是杜宾的首创。老乔伊斯早就写过了。就像我之前说的,他连乔伊斯的书都没读过。”    
    “噢,是吗?”她感到惊讶,“但这是不谋而合呀。他还说有关幸福也不是表面上的,就像上天可能会赐予那个在神话中反复推大石头的老人无限的幸福。”


第三部分盲目的时代,等待结尾(4)

    “挺有意思。写这个故事的是一个和你爸爸有着相同命运的法国人。在文学史面前,我爸爸杜宾是个白痴。不过这些他仅靠自己都考虑到了,确实了不起。这么想或许有些道理。只是我妈妈很爱他的,可能这将令她幸福。到现在为止我妈妈一直生活在回忆之中。时光就像真的在倒流,几乎每天傍晚她都会坐在窗前在幸福回忆的路上就睡着了。看得出来,我妈妈后半生只剩下两件事要做:赚钱,替杜宾还债;等待,等杜宾回来。这太难以想像了。我妈妈年轻时谁也瞧不起她,后来,她就把第一个人对她的怜悯也错当成了爱情,接着就从心底爱杜宾一辈子。她会疯掉的,常常在一阵敲门声传来的时候,她就开始匆忙地化妆。她总是指望真的有一天她会和我爸爸不期而遇。为此她甚至盘问过往的乞丐,她说他不会过得很好。她认为他忍受不了的时候会回来的,就仿佛一只离家出走的狗那样,是不会饿死在路上的。”    
    “你估计他能回来吗?”    
    “说不清。在收到他的信后的一个礼拜,我给他写了一封短信。我说假如你不是在写《月亮与六便士》的话,你还是回来。事实证明一位好作家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写出同样杰出的小说。你没有理由逃避自己做丈夫(至于父亲就算了)的责任。”    
    “可是等我把信装进信封时,我发现在他寄来的信封上压根儿就没有他的地址。我还纳闷他是怎么弄到我们新住址的。”    
    “当初为什么搬走呢?”    
    “我问过她。她答得有些不可思议,她说以杜宾的性格是绝不会回到老屋子那儿的。但他回到这里就不需要太多理由,只要说他以为是陌生人的家就足够了。为了让他知道我们搬家了,我妈妈到每个晚报社刊登征婚启事。她把名字和住址登排在最显眼的位置。半年来她前后收到一百二十三封求爱信,这些都被她锁在盒子里,她把这当成了她容颜未衰的一个有力的证明。不久以前,她告诉我爸爸回来了。她神秘兮兮地说她发现他已化作一只蟑螂躲在角落里,以维护自己男人的尊严。为了令杜宾不再难过,她求我不要声张。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两次愤怒地回绝社区打虫药的决定,她开始留心桌上的剩菜,时常在夜里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一个人对着那些抢食残渣的蟑螂轻幽地说话。今晚就是这样,我被她空荡的对话声弄醒之后就睡不着了。我想到街上走走。她已经疯了,我的疯妈妈。一场大雨把我截到这里,我给你打电话。这是真的,不说假话。我忘不了你。”    
    已经倒计时,我又投了一块钱。硬币应该落在正中央,正对着“5”的位置。我用手指在充满水汽的玻璃上画了一个芭比娃娃。狗已经醒过来了,它用身子在我裤腿上蹭来蹭去的。芭比娃娃开始模糊不清,就像我记忆中的一样。    
    “要是说我也忘不了你呢?”    
    “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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