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帝 - 二月河-第2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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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的二百五脾气上来了:“四哥,扶不起来也得扶。大难临头,正是见骨气的时候。太子究竟犯了什么罪,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张纸,说废就废了……”
他这正激昂慷慨地说呢,老四却突然厉声制止了他:“住口!十三弟呀,你不看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你嘴里一点没遮拦,乱说一通,不是要把事情搅乱吗?”
胤祥一机灵,哦,对了,这不是京城,他不言声了。老四却一边思索,一边慢慢地说:“十三弟,今天这道圣旨一下,就有热闹好看了。大哥、三哥,还有老八、老九、老十、老十四那一帮,谁都靠不住了。你想啊,太子一倒,一块肥肉扔了出去,他们还不发了疯一样地去抢、去争吗?最可怜的,恐怕是咱们哥俩这公认的太子党了。”
“那……那咱们该怎么办呢?四哥,你,你快说呀!”
老四没有回答老十三,却向门外叫了一声;“传戴铎进来!”
戴铎来了,他一边行礼请安,一边偷偷地向上边瞟了一眼。哟,四爷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得小心侍候。
“戴铎。”
“奴才在。”
“听说你在朝阳门外,买了一座宅子,有这事儿吗?”
戴铎心里一惊:“哦……回四爷,有这事儿,是托一个亲戚代买的。因为价钱没谈妥,没有成交,所以,还没禀报主子知道,奴才有罪。”
“哎,我不是问罪的。我现在给你写个条子,你马上动身回京城,凭条子在管家高福儿那儿取银子,需要多少钱就支多少钱,把那座宅子买下来,算是四爷我赏你的。”
戴铎更是吃惊,“这,这怎么好!不不不,奴才谢主子。”
四爷拦住话头:“别忙,我还要你办事呢。宅子是赏给你的,但是你暂时不能住。你要马上把邬先生、文觉和尚,还有府里的清客、幕僚们,悄悄地都搬到那里去,不准走露一点风声,至于府里的钱财什么的,暂时全不要动,以免招摇。热河这里的情况不明,我们要做点防备,你是我的心腹,我把这事交给你了,其他的人,一概不准知道。出了差错,我唯你是问!”
戴铎连忙躬身回答:“四爷,您放心。奴才明白。”
四阿哥胤祯快步走到桌前,提起笔来,“刷刷刷”写了一张手谕,递给戴铎。戴铎一看愣了。原来,这张手谕上,写了两件事。一件,是让高福儿支取银两,第二件却写着:“即日起,脱去戴铎的门籍。”这是怎么回事呢,在明清年代,皇亲国戚,官宦之家,都用有奴仆,这些奴仆分两类。一类是临时当差的,另一类是卖身为奴的。后一种叫做“家生奴才”,那是世世代代都要在这个家里当奴仆的。戴铎呢,就是这后一种。他是在十岁上卖身葬父投靠四爷的“家奴”。所以,尽管现在已经被抬举做了知府,只要回京,还照样得在老主子四爷府里当差办事,永生永世脱不掉主子、奴才的这层关系,除非主子特别开恩,一道手谕下来,“脱出门籍”,这才完全摆脱了和老主子的关系。成为“自由人”。所以“脱籍”那是“大恩典”。戴铎一见四爷令他脱籍,感动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
“四爷您老不能把我往外推呀!没有四爷,哪有我戴铎的今天。为什么您,您让我脱籍呢?”说着,说着,他趴在地上哭起来了。
胤祯却从容镇静地说:“戴铎,你不要这样,老实说,不光是你,我府里的奴才,哪一个不是我从苦海里救出来呢,不然的话,他们早被别人收买了。四爷我今天这样做,是万不得已呀。别看我今晚被封了王,可明天又会怎样,就难说了。我放想让你躲个干净,替我维护好邬先生他们几位。这些人都是难得的人杰呀,他们若受牵连,再想找这样的人,比登天还难。戴铎,我让你脱籍,不是便宜你,而是委你以重托。你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哪!”
戴铎叩头出血:“四爷,您老放心。只要我戴铎有一口气,邬先生他们就平安无恙。”
戴铎下去了,胤祯长舒了一口气:“十三弟,安排了后事,我心里踏实了。好吧,我们就为太子拼死力争吧。”
十三爷却要抢先出来,“不,四哥,还是我那句话,拼死力争是我的事儿,你不要出头。”
“哈……老十三哪,我的好兄弟,你还在鼓里蒙着呢。朝野上下谁不知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谁不知道,你老十三是我四阿哥的影子?从前,你这样说,我答应了你,可仔细一想,这是掩耳盗铃,愚蠢之极。你不要这样说了,我们也不能再这样干了。此地无银三百两,骗谁呢?!”
胤祯是笑着说的,可这笑,笑得凄惨,笑得令人毛骨悚然。老十三不说话了。他默默地走上前来,抱住了四哥的肩头。窗外,西北风骤然增强,带着刺骨的寒意,穿透窗棂,吹灭了蜡烛。黑暗中,四阿哥胤祯语带双关的说了一句;“真冷啊,说不定要变天呢!”
第二十二章 观猎狼哥俩应对巧 私调兵山庄风云变
四阿哥胤祯说的一点儿不错,天果然变了。黎明时分,下起了毛毛小雨,不大一会儿就转成了小雪,而且夹着细细的冰雹。小沙粒似的,打得人脸上生疼。天,出奇的冷。四阿哥胤祯估计,这么冷的天,皇上不会来了,正要过去请安,哪知,一个小太监打马奔来,说皇上定于今日早膳之后,前来观看猎狼。四爷不敢怠慢,连忙召集亲兵家将做好了准备。
已时正刻,皇上满面红光,精神健旺地带着扈从官员们来了。昨晚上一夜闹腾,除了皇室亲贵和几位上书房大臣之外,一般的外藩王公和臣僚们谁也不知道,见皇上兴致这么好,臣子们响起一片颂扬之声。胤祯带着两个儿子,趋步上前,跪迎圣驾。康熙高兴地看着两个十来岁的孩子,笑着问:“老四,这是朕的孙子吗,叫什么名字啊!”
四阿哥胤祯刚说一句;“回皇阿玛,大的叫弘时……”哪知那个老二弘历却膝行向前,朗声说道:“不敢劳父王代奏,孙儿名叫弘历。”
康熙又惊又喜,嗯,小小年纪,这么懂规矩,口齿这么伶俐,真行啊:“好好好,起来,孩子。来,让爷爷瞧瞧,唉,要在小户人家,说公公没见过儿媳妇,爷爷不认识孙子,那不成了天大的笑话了吗?可是,咱们皇家就是这样。朕终日忙于国家大事,竟失去了天伦之乐。”
弘历靠在康熙身边,随口答道,“皇恩雨露,泽被宇宙,这也是天伦。皇上龙驭万方,不在区区舐犊之情。”
康熙一听,更是惊奇,一夜的烦恼,被这清亮的童音驱散得干干净净,不禁开怀大笑,“哈……好孙子,这么大的小人儿,竟能说出大道理来,不容易呀。可是,弘历,朕虽把皇恩雨露,洒向四方,当了个好皇帝,却没顾上自己的骨肉,不是个好爷爷。”
胤祯在一旁听出康熙的话外之音了。老人家在高兴之中还没忘儿子们的事呢。他怕弘历年幼无知,冲犯了皇上,正要上前答活,却听弘历又说:“皇上圣德,遍及四方,孙儿岂能除外,孙儿生在天家,沐浴皇恩,才得成长。皇爷的公义和私情都在其中了嘛。”
这话说得更是得体,康熙也更是高兴:“胤祯,这儿离猎狼的土城多远哪?”
“回皇阿玛,不到五里。不过,道路坎坷,车驾难行。儿臣的坐骑,是父皇赏赐的御马,走得很平稳,请皇阿玛放心。”
康熙兴致勃勃:”哎——观赏雪景,岂能走马观花,走一走,也可以舒散一下嘛。”康熙一边说一边拉着弘历的小手,径直朝前走了,一路上,祖孙两人谈谈笑笑,说得十分热乎。康熙是要考较这个聪明伶俐的孙子;弘历呢,却是童言无忌,问什么就答什么。皇上步行,谁敢骑马坐轿啊,上自皇子皇孙,下至文武百官,急急忙忙跟了上来,簇拥着皇上,来到了猎狼的土城。
这个土城并不大,依山筑成,两丈多高,里圈直径也不过半里,却圈了四五百只野狼。野狼是群居成性的,每一群自成一伙。看下边,大约有那么七八群,分散在上围子里,各占一方。母狼在正中间,护着狼崽子,公狼则在外圈,瞪着绿光闪闪的眼睛,伸着血红的舌头,警惕地注视着其他的狼群。这些野狼,自从被圈进来,就一直饿着肚子,也不知饿了几天了。大概他们之间,已经发生过几场争斗。土围子里,草丛中,到处可见斑斑血迹。
康熙扶着弘历的肩膀,登上土城,站到连夜加修的墙垛子一边,向胤祯微微一笑说:
“老四,看你的了。”
四阿哥胤祯响亮地答应一声,向下边一挥手,几个家丁抬着一口三百多斤重的野猪走上城头,割断捆绑的绳索,推了下去。野猪本来就是山林中的猛兽,身上粘着一层厚厚的松脂沙土,坚如铁甲。口中獠牙,又长又粗,亚赛宝剑。一般的虎豹见了它,还要退避三舍呢,区区野狼,它哪会放在眼里呢U再说,它也饿了好几天了,见了猎物,精神振奋,发了疯似的便向狼群冲了过去,又撕,又咬。霎时间,几只公狼,有的被野猪的撩牙挑开了肚子,有的被野猪的巨齿咬断了喉管,成了野猪解馋解饿的美餐。可是,这群狼毕竟有四五百只啊,一头野猪又怎能对付得了呢?而且,这些狼也是饿得急红了眼,百无禁忌,同样把这头野猪,看做是救命的佳肴了。于是,成群结队,反扑过来。猪与狼,狼与狼之间,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死搏斗,惨烈之状令人心惊胆战,不忍目睹。
胤祯见野猪和狼群已经斗得筋疲力竭了,高喊一声,“放箭,把活着的全都射死。注意,只准射头,留下囫囵的狼皮,主子还要赏人呢!”
一声令下,四王爷府上的家将亲兵,立时分散开来,弓拉满月,箭似流星,朝着下边射了过去。其他阿哥的亲兵和护卫们,也赶来凑热闹,一齐放箭。狼是有名的“铁头豆腐腰”。只准射头,可也真不容易。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下边的野猪,野狼,才全都倒毙不动了。
康熙扶着弘历,抬脚就要下城去就近看一看。胤祯连忙上前拦阻:“皇阿玛留步。下边让孩儿们去收拾,万一有没死透的,惊了驾……”
康熙不以为然地纵声大笑:“哈……朕一生经了多少惊心动魄的大事啊,还怕这几只死狼吗?”说着抬脚就走。众侍卫和阿哥们不敢怠慢,连忙跟了过来,护在康熙的前后左右。
老八趁着这机会,紧走几步对胤祯说:“四哥,你这猎狼的法子,确实是独出心裁。不过,据小弟看来,让它们这样自相残杀,是不是太残酷了一点?”
老四神情自若地说:“哦,八弟,你这样想吗?其实,我不过是想让父皇看个热闹,散散心,解解闷。要说打猎,父皇什么样的猎物没有见过?要说赏人,又哪差这几张狼皮呢?至于说到残酷,狼也不是什么好动物,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呢?”
俩人这悄悄的谈话,却被走在前面的康熙听见了。他心中怦然一动,嗯,老四今天是不是有意地安排这场猎狼呢?狼群既团结起来对付野猪,又反过头来自相残杀,倒让人不能不多想一层。在朕的身后,他们兄弟会不会也这样自相残杀呢?他们会不会联起手来,对付当了太子或者皇上的人呢……嗯,老四用心很深哪。
康熙一边沉思着,一边往前走。草地上死狼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