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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矛盾文学奖提名 徐贵祥:历史的天空 不全-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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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普景又拍了一下桌子,说,“岂有此理!哪有怕鬼子报复就不敢打的道理?你要是拒不执行命令,我先以抗日不力的名义撤了你。”

  梁大牙怔怔地看着张普景,笑了:“张……张主任,你说这话当真?”

  张普景说:“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拒不执行抗日命令,可以以通敌罪论处。梁大牙你再说一遍,执不执行命令?”

  梁大牙不笑了,沉下脸,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听着,没有杨司令的命令,我一兵一卒你们都休想拉出去。”

  窦玉泉终于克制不住了,他再也无法佯作笑脸了。他没想到他担任代理司令员之后,满腔热情要施展抱负的第一套拳脚,就在梁大牙这里碰了钉子,此番如果不制服梁大牙,以后他的指挥还有谁听,他在凹凸山还能站住脚吗?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须给梁大牙来个下马威了。

  想到这里,窦玉泉冷冷一笑:“梁大牙同志,你听清楚了,现在我向你宣布一项决定。

  鉴于陈埠县县大队大队长梁大牙同志拒绝执行上级命令,临阵畏战,兹决定免除梁大牙同志陈埠县县大队大队长一职,部队交给副大队长宋上大和县大队政委李文彬同志指挥。梁大牙同志隔离审查。此决定即日生效。八路军凹凸山军分区代理司令员窦玉泉,政治部主任张普景。”

  梁大牙愣住了,愣了好大一会儿,突然叫了一声:“来人啦!”

  顿时,门外忽啦啦拥进来几个战士,其中还有二中队中队长朱预道。众人见屋里空气紧张,面面相觑。梁大牙对朱预道一挥手说:“这两个人背着杨司令员另搞一套,瞎指挥,先把他们捆起来,送到杨司令那里去。”

  窦玉泉没料到梁大牙竟然如此放肆,一见这势头,暗暗叫苦,马上把口气缓和下来,说:“梁大牙同志,你这是干什么?你要冷静。”一边说,一边向朱预道递眼色,意思是请他和稀泥。

  张普景却绝不退让,厉声喝道:“梁大牙,你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说着,挺身而出,把自己送到了梁大牙的面前,“我看你们谁敢捆我!有种的上来!”

  朱预道看这形势,也有些为难,就和了一把稀泥,说:“梁大队长息怒,两位首长也息怒。自己的同志,有话好商量,犯不着伤了和气。”

  梁大牙眼一瞪,说:“你捆不捆?你不捆,我连你一起捆!”说完,对几个战士厉声喝道:“动手!”

  几个战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犹豫不决。

  就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候,东方闻音出现了。 东方闻音站在门口,亮起一双纯净而平和的眼睛,向屋里看了一圈,那潮湿的目光如同  细雨,霎时就把弥漫在草屋里的火爆气氛降了下来。东方闻音说:“怎么,梁大牙你要捆人?那好,要捆,你就先把我捆起来吧。”

 
第十一章(一)  
徐贵祥  
 

  一个露水挂枝的清晨,救护所的院子里来了很多人,急匆匆地搬着这样或那样的东西,像是在搬家。

  韩秋云醒了,眼皮动了几下,没有睁开。她听见外屋里那个半洋半土的医生正在跟什么人说话。前面说了些什么她听得隐约,再往后说,她就听得分明了,是高队长高秋江来了。 在凹凸山,这个名叫乔治冯的医生是一个特殊人物,外科方面的精湛技术首屈一指,他曾经  
给刘汉英和刘汉英的上峰作过手术,作得长官们感恩戴德。乔治冯到凹凸山来参加抗战完全是凭他自己的兴趣。只有乔治冯一个人可以不喊刘汉英“旅座”或者“长官”,而是大大咧咧地称呼其为“刘先生”。乔治冯同刘先生有约在先,不仅可以不穿军服,而且来去自由。要是弄得他不快活,他谁的账也不买,拍拍屁股就走人。而刘汉英极其不希望这个救命的菩萨轻易离去,想了很多办法,并且让左文录挑选漂亮的姑娘安在乔治冯的身边供职,试图以美女牢固地圈住他。但是乔治冯不吃这一套,乔治冯甚至对于这些女人来从军都很反感。

  女人们都说,比起别的男人,乔治冯最懂得怜香惜玉,多次向刘先生提出建议,要解除对于战地女子服务队的野战训练,而集中力量让她们进行医务护理方面的练习。乔治冯的观点是,上帝造就了女人,是让她们做母亲、妻子和女儿的。女人本来是不应该操枪弄炮的,在一个文明的国度里,女人所从事的职业应该是教育、医疗、艺术和服务,这些才是女人的角色。打仗是男人的事,在文明社会,男人打球、打猎、打仗。像战争这样极其需要意志和胆量的暴力行动,确实应该由男人来承担。战争是男人的舞台,女人的舞台在战争的幕后。

  战争应该具有这样一种功能,它使男人更加男人,而使女人更加女人。

  但是这些建议却被刘汉英含糊了。作为凹凸山地区国军最高长官,刘汉英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韩秋云认为乔治冯是一个好人。 在这个清晨,韩秋云听见医生说:“真是不可思议,她还是一个小姑娘嘛,你们让她去战斗去流血,别说她根本不会打仗,就是会打,心理也承受不了嘛。”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平静地说:“是不可思议。大夫,战争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韩秋云听见那位满肚子怪里怪气学问的好人医生说:“高女士,我听说你是一个巾帼英雄,可是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正确的称呼。该死的战争把一切都搞乱了。请你真实地告诉我,你最理想的职业是什么?”

  高秋江笑了:“我最理想的职业就是大夫你所描绘的,去搞教育或者医疗,或者干脆在家当一个好妻子。”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高秋江却笑出了声:“你不相信是吧,你听别人说什么了,说我是魔鬼吗?你看我像个魔鬼吗?大夫你是个医学家,站在医学的角度,你看我和别的女人有什么区别?没有嘛。”

  乔治冯说:“当然,我并不是说女人就不能打仗。战争爆发后,英、美、法、俄许多国家的妇女都拿起武器,同法西斯蒂进行战斗。当然,这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战争是个魔鬼,它使我们美丽的女性不能正确地使用自己的性别。尽管如此,我还是坚持认为,女人应该远离战争。”

  “我相信你的理想是美好的,可是这种理想离我们是何等的遥远啊。”

  韩秋云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哦高队长,那是多么严厉的人啊。可是今天,在韩秋云听来,高队长的话语却是那样的温柔和亲切。她又听见高秋江说:“我能看看我的部下吗?”

  “不行,她的病还没有痊愈,我不能这样把她交给你们。”医生的话很坚决。

  “你误会了,我并不是来领她走的,我只是来看看她。”

  “那也不行。她的病情很特殊,你会使她受到刺激的。”

  没有声音了,医生的话显然触动了高秋江,她沉默了。过了很长时间,高秋江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问道:“大夫,能告诉我她得的是什么病么?”

  “高女士,这位姑娘患的是帕尔尼森氏幻想综合症,这种病多是惊吓致厥后遗症,在欧洲很常见,在亚热带地区目前尚属罕见。该症特征是时断时续,而且多数为外部环境诱发。这位姑娘豆蔻年华,正处在青春期,身体十分敏感,容易诱发复症的有十几种花粉,一旦她嗅上那些花粉,她体内的一些细胞……我说的是情欲,你懂吗?”乔治冯的中国话说得很好听,多少还夹带着一些沪腔,满有味道。

  “我明白了……她是不该到这个地方来。”

  “所以,在目前她的病情还没有稳定的情况下,你还是不见的好。”

  “可是医生,我是她的队长啊。而且,也许……也许,我们再也见不到面了。” 韩秋云非常奇怪高秋江会用这样的语调说话,她突然觉得高队长变了,变得有些陌生了。

  果然,医生也察觉到了这一点,问道:“高女士,你是怎么啦?你的话好……伤感。我能帮助你吗?”

  韩秋云听见高秋江笑了,是微笑。“谢谢,我没什么,我不过是要离开这里了。”

  “能告诉我你将去什么地方吗?”

  “不能。我只能告诉你,你给女人分配的角色真好。我是多么想像你描绘的那样,当一个母亲、妻子和女儿啊。可是,看来我是做不到了。这包东西请你转交给她,无论身处何地,我都会为她祝福的。” 说完这番话,高秋江走了。

  韩秋云从窗前看见了高秋江远去的身影,这才发现,高队长今天没有穿军装,而是穿了一袭湖绿底黑碎花的旗袍。穿旗袍的高秋江与往日的高队长判若两人,那副修长姣好的身躯在明媚的丽日下,益发显得丰采旖旎。

 第十一章(二)  
徐贵祥  
 

  高秋江就是穿着这样一身湖绿色的旗袍离开舒霍埠的。 旗袍的面料是享有盛誉的梅山丝绸,质地细腻高贵,手感柔润如水,且款式雅致,做工精细,从颜色到缀绣,再到线条,都搭配得恰到好处,落落大方。如此成色的上乘之品,由一个身材匀称曲线流畅的女人来享用,彼此都算找到了知己。穿着这身旗袍,移动脚步,雪白如凝脂的肌肤,便同光洁细密的衣面摩挲出丝丝缕缕的温馨,还有那种若隐若现时真时幻的酥痒的惬意。一副被军装笼罩了很长时间的身躯终于又焕发出本来的美丽,甚至在服饰淡雅的清香浸润之后,变得更加新鲜和  
美丽了。旗袍因了女人而得以充分展示自己的高贵和优良,女人则因了旗袍而得以最大程度地闪耀出自己性别的光辉。 美好的感觉和美好的体验以及美好的梦幻,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如同阳光一样照射着高秋江的心灵,直到祥和绸庄的杜老板将一个沉甸甸的盒子交到她手上,她才幡然记起已经被淡忘的使命。

  盒子是墨绿色的,四方锦绣绵软,上顶有“文房四宝”四个古色古香的正楷,笔锋遒劲有力,骨架协调血肉丰满。打开盒子,却是一柄亮锃锃的勃朗宁牌袖珍手枪,静静地卧在雪白的丝棉衬垫上。

  这已经是高秋江到达洛安州的第三天了。她现在的身份是祥和绸庄杜老板的侄女,是从石家庄到江淮来做丝绸生意的。从这一天起,高秋江就频繁出现在洛安州各个角落的绸庄布店里了。尽管她本来的特长同做生意这个行当相去甚远,但是凭借女人与生俱来的对于服饰的兴趣,在杜老板的简明的点拨下,她还是很快地掌握了行情,并且能够娴熟地掂量各种绸缎的质地和价码。

  自然,这些活动都只不过是一种必要的铺垫,是为她熟悉洛安州的街巷和接近打击的目标所做的战前准备。

  任务是绝密的,在凹凸山,除了刘汉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包括专门从事秘密活动的吉哈天和她以心相托的莫干山。惟其绝密,从而更加显得至关重要。甚至就连刘汉英交代任务,也选择了一个极其隐秘的方式。从时间上,是冬天明确的任务,方方面面的准备工作在暗中进行了几个月,这也就决定了此次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对于完成这项使命,高秋江并无多少担心。无非就是刺杀一个名叫川岛长崎的日军医官。

  刘汉英跟高秋江交底说,川岛长崎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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