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雪倾城(原名:妖魅倾城)-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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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连门带锁都被人踹开。
“尊驾,孤能否知道……”话未说完,衣襟又被人揪住,提着向外面走。
他很想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从何说起,但对方显然并没有跟自己沟通的欲望,又或者,堂堂的太子殿下,王朝储君,在那个杀意凛冽、寒气四溢的妖人眼里,根本就连粪土都不如。
这严重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所以,在被人拎着,走出屋门的时候,他拼命抱住了外面的廊柱。
士可杀,不可辱,就算非得辱,至少也要辱得明白。
天绯的目光扫过来,让明辉太子的心肝都开始颤抖,但他却仍然如考拉熊一般,坚毅地,宁折不弯地,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将自己固定在那根柱子上。
“孤着实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阁下,至少,让孤死个明白。”他喘息着道。
“你没有得罪我。”天绯说。
明辉太子怔了怔,这好像是有史以来,他第一次跟自己说话。
“那……”
“你的性命也许可以换来另一个人的性命,果真如此,你便可以活着。”
“如……如果换不来呢?”虽然很不想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嗫嚅着问了。
天绯看着他,忽然笑笑:“那你的兄弟,就有了做皇帝的机会。”
……
今夜的王都注定无眠,太子遭歹人挟持、太子妃受重伤的消息已震动朝野,皇帝下令封城,遣五千斥候于方圆八百里内逐户搜寻,并亲率卫队及三法司官员坐镇太子府,百官闻讯,也纷纷云集于此,一时间,王都城上下人心惶惶,太子府内外沸反盈天。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三更刚过,那挟持太子的妖人,竟又去而复返了。
天绯站在太子府正殿的屋脊上,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周遭森然环伺的铁弩和脚下密集如林的长戈,然后,凉凉望向不远处金甲拱卫之中,那一丛耀眼的明黄朱紫。
皇帝和一众大臣也在紧张地望向这里,目光中除了愤怒忧虑,更有不可思议的惊诧,只有一个人的神色异常淡漠,那便是站在皇帝身边的骁远王东方连城,他看上去好像更阴郁了些,一双眼睛却莫名地精光四射,较之以往的深沉内敛,似乎有些许不同,但天绯并未太过在意,此番,他不是来找他的。
“你的太子妃,哪去了?”将掌中的明辉太子提起来,在下面的一片惊呼怒喝声中,轻声问他。
有华丽的轻罗小轿从后园方向徐徐而来,穿过金甲长戈的军阵,在对面的玉阶前停住,轿帘掀开,一只纤细而优美的手伸出,不胜娇柔地扶住两侧随行的侍女,缓缓走出轿门。
天紫脸上的苍白并非矫饰,苏家庄园之外,她真的受了重创,只不过这次受伤的官方解释是,有歹人闯入太子府,强逼太子妃说出太子的去向,太子妃以弱质之躯,凛然无畏,直斥凶顽,歹人恼羞成怒,遂将其击伤。此事与太子被挟持的消息一同报入宫中,皇帝陛下感其节义,亲遣太医前来,皇后也亲手挑选上等药材补品赐予太子府,以示慰问。
甫一落轿,太子妃殿下便被对面殿宇上的情形惊得呆住了,不顾重伤在身,也忘了向皇帝施礼,径自挣脱侍女的搀扶,踉踉跄跄地向这边冲过来。
“你究竟是何人?太子乃国之储君,蒙上天眷顾,众神庇佑,你怎可如此大逆不道?我劝你迷途知返,及早收手,万事尚可转圜,否则大错铸成,一切所欲所求之事,所牵所念之人,可就都万劫不复了!”
这一番劝诫掷地有声,足以被史官记录,但对于天绯,却都是些不折不扣的废话,只有那“万事尚可转圜”六个字,是他最想听到的,冷冷一笑:“你要我如何信你?”
“无论你所求为何,请先将太子放开,本宫愿做你的人质,人无信不立,只要太子无恙,本宫便舍了性命,也自会给你个交代!”
此言一出,玉阶上百官已不胜唏嘘,太子妃的父亲,当朝的宰相大人激动得老泪纵横,就连皇帝的眼神里也有了嘉许与感动之色——临危不乱,舍身救夫,感天动地,荡气回肠,这等奇女子成为未来的国母,实在是朝廷之幸,更是天下之幸!
然而只有天绯知道,她这几句话的真正意思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带我出去,再做详谈。
抓着明辉太子的手松开,如鹰隼振翅,向着地面上俯冲而下,直入刀枪林立的军阵从中,长袖猎猎,扫开近处的几名侍卫,顺势将太子妃拦腰抄起,重又返回大殿房顶,劈胸揪住太子的前襟,飞身没入天际。
一切都快得超乎想象,殿前的数千禁军和四周的弓弩手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眼睁睁看着他们贤良淑德、忠贞节烈的太子妃殿下被那妖异得不像人的妖人强掳而去。
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夫妻团聚了。
“追!”皇帝陛下咆哮。
“妖孽……妖孽啊……”宰相大人目眦欲裂地望着漆黑的夜空,嘶声喊出这几个字,便直挺挺地晕倒在地。
玉阶上顿成一团乱麻。
暮云江边风冷云低,月色凄清,天紫在水畔绰约而立,片刻,便觉得身上有些凉了。
“如此简单的问题,也要想这许久么?”
天绯的语声比江风更冷,修长的手指已扼在明辉太子的后颈上,他提的那个问题,确实简单得很,简单到只有区区五个字。
——是不是天朗?
照常理,以天朗的体质,离开雪原几乎并无可能,人间的水土和温度不出半日便能让他有来无回,然而这世上终究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况且那个家伙身上,几时又有“常理”二字?
惟妙惟肖地变成他的样子,以离魂之术掳去苏软的魂魄,这样的事情除了天朗,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做到。
只是那小子又何以能离开雪狐王宫呢?
“我早就知道,他是个靠不住的家伙,身边但凡有个像样的帮手,也决计不会找他……”天紫忽然一声轻叹。
原是想将天绯调开,让天朗去毁掉异世之心的,从午后等到日落,也不见有回应,却仍能感觉得到异世之心的存在,起初还以为他失了手,此刻才断定,他必然只是用了离魂之术,并未真的取那丫头的性命,而现在,却又不知跑到哪里去玩了。
“他在哪?”天绯问。
“我不知道。”天紫摇了摇头。
钳住明辉太子后颈的手指骤然发力,明辉太子咬着牙忍了忍,没忍住,痛苦地喊出声来。
天紫霍然回身,蹙了眉望着天绯,目光说不出是恼怒还是幽怨,良久才苦苦一笑:“事到如今,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肯再信了?”
“他在哪?”仍是那个问题,语声中甚至有几分月明风清的味道,指间却响起骨骼纠错的声音,明辉太子的惨叫也愈发凄厉。
“你以为,我真的在乎这个人?”天紫幽幽道,“我眷恋的,不过是人间万象、世事繁华而已,即便不在王都,也可以在其他地方,即便不是这个人,也可以是其他人,只要我想,便总有办法过我喜欢的日子,你想用他来要挟我,分量未免不够。”
她的声音缓慢而柔婉,却如同朔风般寒冷,明辉太子忽然不再喊叫,惨白着一张脸,艰难地抬头看她,眼神既有诧异和绝望,更有种难以言喻的寂寥之色。
天绯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真的?”
明辉太子的双脚蓦地便离开地面,这情景熟悉得让他想哭,难道弄断别人脖子这种事也会上瘾,而自己又到底得罪了谁?
全部体重都压迫到握在别人掌中的那脆弱得可怜的受力点上,由后颈到腰际,整个脊椎成了一个痛苦的弓形,所有骨节都在相互挤压错位,似乎过不了多久,什么地方就会断了。
他打赌,只要那妖孽的手指上再多用半点力气,第一处断的肯定是脖子。
“住手!”天紫脸色苍白地厉喝出声。
“天朗,在哪?”
“……在鲲州。”像是急怒攻心,天紫剧烈地咳嗽起来,有血丝沿嘴角飘然而下,整个人也摇摇欲倒。
天绯松手,任掌中颓然摔落的身躯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鲲州何处?”
“我不知道,天朗根本就没有再回来过,我只能感觉得出,他还在鲲州。”拿出块帕子,轻轻拭去唇边的血迹,然后,将那染了颜色的雪白丝绢扬手丢在夜风里。
“……你如何感觉到他?”天绯问,越来越觉得,她有太多的事情自己一无所知。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这与你无关,与你的小丫头也无关。”抚着心口,忽然又是笑靥如花,“与其将力气浪费在我这里,还不如现在就去找你的心尖子,她虽有颗异世之心,却终究只是人类,可不像你,离魂之后能撑上七七四十九日……”
“……好好做你的太子妃吧……但愿,这是你最后一次插手此事。”望着她,眼神疏离而深邃,像在看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又像在看一个以后永远也不会再见的人,然后,转身便要离开。
“值得么?”天紫在他身后问。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又要叫住他,只是看着他越走越远,忽然便觉得寂寞,觉得意气难平。
“什么?”天绯顿住脚步,却并没有回头。
“她是卑微而无能的人类,一生长不过百年,青春就更是少得可怜,弹指之间,青丝便成白头,到最后,你会看着她变老,变得鸡皮鹤发,丑陋不堪,根本就无法与你匹配,你会看着她死去,什么都挽不回,也什么都留不住……天绯,值得么?”似乎在嘲谑着什么,但更像在求证着什么,语声竟是微微颤抖的,全没有平日里漫不经心的淡定和妖娆。
……
“……值得。”
月亮落下去,江雾渐浓,打湿了天紫的裙袖。然而她却似浑然不觉,只孤单地站在一片荒烟蔓草之间,听着暮云江泠泠的水声,良久,唇边才勾出一抹凄冷的笑意。
“他说……值得……”喃喃自语,那笑意也渐渐放大,像是想起什么特别滑稽的事情,忽然便笑得难以自持,“他说……值得呢……”
“你后悔了?”身旁,有人问。
明辉太子不知何时已从地上爬了起来,此刻正盘膝坐在那里,袍袖不整,发丝凌乱,左臂也似乎摔得脱了臼,略动动便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但表情却是异乎寻常的平静,抬头望向天紫,眼神看不出冷暖和喜怒。
“你说……什么?”天紫怔了怔,不再笑得那样疯狂。
“你已经是王朝的太子妃,现在后悔,实在有些晚了。”艰难起身,抚着左臂,踉踉跄跄地走到她面前来,“孤今天很累,我们回去吧。”
天紫看他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些困惑:“我早已不是云姗。”
“孤知道。”
“我甚至连你的同类都不是。”
“孤……也知道。”
“我在,你也许会有麻烦,甚至有性命之虞。”
“孤已经领教过多次了。”明辉太子苦笑。
“我说过,我眷恋的,不过是人间万象、世事繁华而已,即便不在王都,也可以在其他地方,即便不是你,也可以是其他人……这些,都是真的。”
“……那便趁着你还在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