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十三辑-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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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叶问他在哪儿,他说我在外面,挺冷的,借此混淆视听、偷换概念。
“张路加,你是不是爱上什么人了,或者还有别的好朋友?”放下电话,仍然
沉湎在困惑中的张路加被乔丽冷不防一问,方才回过神来。原来,乔丽早就沐浴完
毕,他说的话都被她听见了。张路加看着乔丽顿时感到陌生,刚才酝酿起来的火热
状态找不回来了。
乔丽问他在给谁打电话,他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乔丽顿时不快,不过没有再
追问下去,她毕竟不是他的妻子,再说像她这样的女人总是标榜自己的卓尔不群,
怎么能和家庭妇女一般见识呢?
“你今天真漂亮,男人都喜欢女人湿漉漉的样子。”张路加恭维地笑着,舒适
的被单使他想起自己到银梦山庄的目的,既然来了当然要不辱使命。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马马虎虎吧。”
张路加有点心神不宁,乔丽一副要摆龙门阵的样子,他可没有兴致谈古论今。
乔丽谈了她对现代婚姻的看法,什么独身者的心理问题、丁克家庭、精神家园
的最终归属,21世纪的爱情观……弄得张路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乔丽不知
中了什么邪?张路加打了个呵欠,耐着性子应和着,她不会一直这么滔滔不绝地议
论下去吧?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张路加心里的热潮早已退去,应付自己不感兴趣
的话题是最累人的。乔丽双臂交叉,把头舒服地靠进沙发里,张路加这才发现她没
有穿睡衣,一件白色的套头衫和休闲裤把她裹得紧紧的,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防
御信号。自信的样子好像在说她来银梦山庄就是为了聊天。
刚才为什么要打电话呢?她一定是吃醋了,乔丽这种女人一向排斥异己。时间
从脚下匆匆溜走,乔丽聊起从VCD 到DVD 的变革,又扯起西方美术史。
张路加的眼皮都快粘上了,他在心里得出一个结论:对于爱情,以后一定要拔
掉电源,享受纯粹的快乐。
不断逃跑的她
王冬梅
老狗,一条瘦狗,一条又瘦又老的狗。一个月前,我在钦州港的一艘游艇上碰
见了他。那时,他正在给一小女孩讲述大灰狼的故事,逗得小女孩时而惊恐万状,
时而拍手欢叫。我问,老狗,今年几岁了?他毫不隐瞒地说,三十五了。怪不得那
么老,几条江河似的皱纹把他的额头都爬满了,看起来整个像著名的珠江流域。我
说,老狗,你别伤心,没米了到我家要,我家开米铺。老狗把整个珠江流域的主干
支流调整得很密集,他怪我在一个小女孩的面前揭了他的老底,很不高兴地说,伤
心个屁,我开心得很。
回来之后,才听说老狗离婚了,然后又听分析家们分析说,老狗是因为贫穷养
不活家口才忍痛离婚的,接着,由于承受不了离婚之痛而远走他乡了。分析的语气
是肯定和充满了可怜、同情的。我也禁不住眼睛的苦涩,流下几滴同情的泪水。这
个年代,一天天地,心理脆弱的男人们连自己应有的责任都难以背负了,因为他们
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负担得起。
老狗是因为忍受不住离婚之痛才远走他乡吗?我想了许久,觉得一点也不像。
我想起在钦州港碰到他时,他说的那些话,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没有谁发现他的
痛苦,也没有谁看得出他是个正在流浪的人。但是,老狗是一个倔强的人,不管是
痛苦、愤怒或者悲伤,他都会在最大限度上向人们展示他的快乐,所以没有谁会看
出和知道他的痛苦。
我和他交往了二十几年,老狗是一条好狗,他原本唱得一首好歌,写得一笔好
字,写过一篇好文章,有过一个好的岗位。
但是,不久前,他对我说,现在的男人越活越不景气了,让女人也跟着倒霉。
我说,不至于如此吧?
他说,不信?回家看看你老婆的脸。
我半信半疑,回到家里,妻子第一句就数落我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让我
噎得半天也不敢望她一眼。
——这些日子,米铺的生意不景气,也难怪妻子对我发那么大的脾气。
第二天,我无意地瞥了妻子一眼,发现她脸色有些黯淡,好像还带了些似黑芝
麻什么的。这些日子,她好像一直是这个样子的,并没有什么大不妥。
我去找老狗的时候,老狗不在,大清早的不知哪里野了。他的妻子跑出来给我
开门,我就有机会浏览了她的脸,发现和我妻子没有多少不同。我背过身子暗暗地
咒骂道,这条老狗。
他妻子听到我说话的声音,追出来问,你说什么?
我笑着解释,没说什么。
她一把抓住我说,见到老狗帮我叫他回来。
她这一抓吓我一跳,把我一颗豆腐心弄得很不平衡,我说,干什么?
她脸含羞涩还带着点娇滴,趁着两片红晕还没有褪尽,她不知羞耻地说,带孩
子呗,现在该轮到我出去玩一会了。
哎,女人!
我是在经常光临的名叫木井路的小街巷里的一间猪脚粉店里找到老狗的,那时
老狗正喝着一杯店里免费的淡茶。那是一只塑料茶杯,又脏又旧,就像刚从哪个垃
圾堆里捡出来的。老狗拿着这只杯子一边喝一边看别人下棋。那两个下棋的是一对
酒鬼,每天厮守在这里专讨便宜的酒喝,并且一喝就常常是大半天,喝得无聊的时
候两人就下棋,谁赢了谁才能喝,谁输了谁就得付钱。老狗想不通这种人天天都在
这里混,怎么还有钱讨酒喝?
我说,老狗,你想害死我啊?
老狗惊奇地问,我想害你什么?
我提醒他说,昨天晚上你跟我说了些什么?
老狗心里偷着乐了一回,却又不忘揶揄我一下,竟不怀好意地问,明白了没有?
我说,明白了什么,天天如此。
我下岗多年,前两年还凑合着做了几茬小小的九八生意,可是近一两年一滴腥
水也讨不到,妻子的米铺我也懒于插足,女人的事业让女人自己管去。妻子经常说
我是这个家里吃闲饭的,把她都给拖累了。这日子就是这样,没有变化,或者变化
很小,我都习惯了。
老狗和我的情况正好相反,他妻子下岗多年,自己在市内一个半生不死的企业
里耗着,一家三口就靠着他那点可怜的工资度日月,所以老狗的一举一动无疑都是
家中的一件大事情。
木井路是一条又脏又旧又狭窄又潮湿的老巷子,脏旧得就像老狗手里捏着的那
只塑料茶杯。据说旧社会这里住满了低级的娼妓和赌棍,如果你偶然路过这里,发
现三两个横卧街边街角的醉汉或衣衫褴褛的流浪者,那不算什么稀奇,因为这里每
天都缺少不了这些人物,这是一个逃避现实和淫乱的好地方,就算是烈日之下的夏
天,这条巷子一样飘荡着低级米酒和禾草的清甜湿湿味儿。新社会政府决定把这条
巷子改建成文明街,早晚都有老婆婆或者老爷爷手上扣着红袖章在巷子里巡回。这
些老人也不知换了几茬,到了今天就绝了迹。传说,如果谁敢戴红袖章在这条巷子
里走来巡去,那就意味着准备去“地府”报到了。说实在的,谁也不愿去那个地方,
谁也害怕去那个地方,就算你能够活到一百岁。这条小巷子里商店林立,小商人们
并不惧怕“地府”,书艺棋画烟酒饮食日常用品等一应俱全,应有尽有,但是,这
些商店的前面都得加上一个“小”字。那些商店的招牌从屋里往外伸,占据了小巷
子的上半个星空。这里从来没停止过猜拳喝令以及麻将碰撞的声音,偶尔还会听到
小孩拉着娇嫩的喉咙在街头向着街尾叫喊他们父母大名的声音。总的来说,这条巷
子很热闹,很适合老狗或像我这个样子的小市民的生长和发育。
然而,我和老狗都不住这条小巷子里。
我说,老狗,回去吧。
老狗说,急什么急,这里的小妞那么漂亮,看着眼都饱了,正好为家里省下一
顿。
老狗边说边盯住店里的小姑娘看,那姑娘笑着大胆地迎接他的目光。
我看着老狗的样子既好色又暧昧,便把他扯到一边开玩笑说,老狗,你要死了。
老狗唯恐别人听不到似的,提高了嗓子,故作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是人一眼就明白了。
老狗突然压低嗓音,神秘地,悄声对我说,那个小妞够靓不?
我说,废话,你家里那个叫你呢。
老狗半信半疑,但是,看我又不像个要开玩笑的。他一大口把杯子里的茶水倒
进了嘴里,然后放到柜台上,说,阿妹,还你杯。
我以为完成了这些动作,老狗就要回去了。事实上,这只是老狗的准备动作,
他接着凑近观棋的行列,对弈棋作了几番激昂的评说之后,才安心地悄无声息地离
去。
老狗常常就是这样的不够朋友,离开也不跟我打个招呼的。但是,这也许便是
我和他关系至熟友谊长存的根源。因此,在有些时候,我们谁也不必要去理会谁。
不知怎的,下岗就像一种流行病,也不管别人的痛苦与死活,说下就下了,我
看里面一定缺乏某些技术性问题,像老狗这样的人在过渡的时候应该给予一定的适
应时间或者适当扶持。但事实上没有,老狗也懂国家的一些有关下岗政策,然而,
政策对一个地方小单位来说不起作用,他为此很泄气。按木井路里混的人对老狗的
说法,女人倒霉男人也会跟着倒霉的。老狗说,女人是传染病毒,把我也拖下水了。
我妻子对老狗的这种歧视女人的说法不满,说,这关嫂子什么事,你下岗了,
是你自己不争气。
妻子平时骂我一两句,我是毫不在乎的,只当她闹着玩,但是,我看不惯她那
专门得罪别人的样子,特别是得罪了我的朋友。她得罪我的朋友就像间接地得罪了
我,令我跟着一起难受。然而她养育了我,对我有恩,我不能直接地反对她。我说,
老狗是说着玩的,他不会得罪嫂子,这个企业半生不死的,被涮了就当放了个大假。
老狗却放心不下说,我把一家三口的饭碗都给砸了。
我知道老狗心里很难受,在内心里我也充满了对他的同情,但是,我实在是无
能为力。我的能力就是请他出去喝两杯,猜上两码,以缓解由于下岗而给他带来的
打击。
我们来到木井路的那间常常光临的猪脚粉店,那儿的小妞笑容依然迷人。
刚坐下的时候,我说,老狗,你没事吧?
老狗咳了咳,干笑着说,我能有什么吊事。
他努力地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我看出他内心仍然是那么的难受和痛苦。
木井路里熟人多,很快我们便围成了一圈。于是,群情激昂,热血沸腾。我们
大论官场腐败、人性沦丧,最后怂恿老狗回单位去找他们讨个说法。
第二天,老狗真的回单位里要讨个说法。
单位老总顾左右而言他,说,博士也挨下岗了,我真不明白现在的市长是怎样
当的。
老狗说,那是领导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