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道-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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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帝大为恼怒,又责备岳钟琪自起用之后,“未闻发一谋,出一策”。岳钟琪乃上奏揭发张广泗用兵无法,又误用内奸良尔吉和王秋。小金川参战土兵,“不惟无用,且须防范”。张广泗、讷亲不久又有败仗汇报。乾隆帝乃下令逮张广泗入京,下刑部狱治罪;免讷亲职。不久,张广泗被处死,讷亲也被赐自尽。又有一说,是用其祖遏必隆之刀斩于军前。
张广泗以为可以指日克功,出乎意料地遇到了强敌。强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遇上了一个狂自大,又不懂军事的上司,二人不和,这仗是决无胜利的可能了。这里还有一层满汉矛盾,满人自以为是主子,对汉人歧视三分。岳钟琪对部下某些满将胡作非为之事,常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绝不得罪。张广泗自然也不敢得罪了讷亲,但他用消极怠工,暗中拆台的办法对付讷亲,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被精明过人的乾隆帝识破。张广泗对岳钟琪过分嫉妒,导致不能克敌制胜,被诛杀也是咎由自取。岳钟琪所以被革职而没有被杀头,正因为他本来处境不佳,所以格外留心,不敢得罪满人。
乾隆帝也许是为了表示公正,既然杀了张广泗,讷亲也不能免死。乾隆帝一惯以成败论人,往往不知爱惜人才,讷亲与张广泗虽然有错误,也不该轻易杀掉。讷亲是乾隆帝所任命的第一个宰相,仅仅三年的时间就走完了盛极而衰的人生历程。任命不熟悉军事的讷亲为统帅,是乾隆帝的错误。将讷亲破格提拔为宰相,又轻易杀掉讷亲,更是错误。乾隆帝行政的随意性太强。不过,非程序化、随意性一贯是最高掌权者运用权力的正常方式,皇帝无不是如此。
一般认为,乾隆帝杀张广泗是为了削弱鄂尔泰一党的势力,张是鄂党干将。当年平苗叛,一次,鄂尔泰设筵为张广泗饯行,终日饮酒谈笑,却不言及兵事,天暮,张广泗不得已,向鄂尔泰请示将略,鄂尔泰叹了口气说: “老夫错用了人,如果是转运粮草,惟老夫是问,至于用兵之事,瞬间既变,只有临事处决,岂能预定机谋?”由此可以看出,鄂尔泰善于用将,他把兵权交给张广泗之后,就不再遥控指挥。这一点远胜过乾隆帝。历次边疆战争,乾隆帝总是遥控指挥,过多地束缚了前方将领的手脚,往往坏事。乾隆帝自己坏了事,却把罪责完全归之于他人,说“岂有军机重务,身为经略而持此两议,令朕遥度之理”。既要遥控又不负责任,这是乾隆帝的用权方式。
乾隆帝再派大学士傅恒为经略,代为督师,又调各省劲旅前往川西。
傅恒(?~1769),字春和,姓富察氏,满洲镶黄旗人。傅恒是乾隆帝孝贤皇后富察氏的弟弟。富察氏家族是满洲世家,屡立战功,他的祖父米思翰深得康熙帝信赖,几个叔伯都受康熙帝的重用。傅恒的二伯父马齐位居首辅,在康熙四十八年,却因支持皇八子胤禩为皇储而被罢官,康熙五十七年复出,此后直至雍正十三年九月致仕,担任首辅达17年之久。傅恒的父亲李荣保是米思翰第十子,任察哈尔总管,在政坛上并不显赫。傅恒深受乾隆帝宠信,乾隆帝很喜欢任用年轻的外戚亲贵。傅恒是比讷亲更年轻的宰辅。乾隆十三年三月傅恒的姐姐皇后富察氏在陪乾隆东巡期间去世。十月,才当了半年协办大学士的傅恒就被乾隆授予保和殿大学士,十一月初三傅恒从京城出发,率三万五千名将士出征。在傅恒出师前夕,乾隆亲往祭堂;傅恒离京之时,乾隆又派皇子及大学士到良乡为其饯行。金川之役,断送了讷亲,但却成就了傅恒。乾隆帝说: “自御极以来,第一受恩者无过于讷亲,其次莫如傅恒。今讷亲既旷日持久,有负重寄,则所为奋身致力者,将惟傅恒是属。”
乾隆十四年(1749年)春,傅恒整顿营垒,申明号令,使军容焕然改观。并将良尔吉、阿扣、王秋斩首,以断内应,莎罗奔惊骇不已。傅恒查勘地形,分析形势,将金川战情如实向乾隆帝奏报。布政使高越又将用兵川西的运输和经济困难向乾隆帝奏报。乾隆帝又一次清醒地认识到了战争给四川造成的“物力虚耗”的严重后果。乾隆帝深恨张广泗、讷亲不早将实情奏闻,自称“深悔从前不知其难,错误办理”。有好大喜功的皇上,就有急功近利的大臣,上下相瞒,谎报军情,也是家常便饭。不过这场征讨大小金川之战争并非好大喜功,而是不得已为之,但却以好大喜功、急功近利的态度去经略,难免虎头蛇尾,半途而废。
当傅恒提出了一个厚集兵力、直攻中坚的破敌方案时,乾隆帝却要打退堂鼓了,认为“万无可望成功之理”。又屡奉太后“息武宁边”之谕,便决定撤兵。乾隆帝于十四年(1749年)正月一日,宣布: “今朕已洞悉形势,决定收局。”降谕要求傅恒四月底五月初班师回朝。
傅恒却不愿撤兵,他认为现在正是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要求展期回朝。乾隆帝看出傅恒的心思,劝谕说: “经略大学士此行,原为国家出力,非为一己成名。如为成名起见,岂有费如许帑项,如许生命,去供一己成名之理。”其实,乾隆帝命傅恒挂帅本来就是为了让他成名,如汉武帝之用卫青、霍去病征匈奴,让傅恒撤兵,是怕他失败,坏了内弟的名声。在封建帝王看来,国事即家事,家事即国事,没有分别,如果傅恒得胜回朝,就可以给天下人做一个表率。历史上有些皇帝喜欢指派皇亲统兵,康熙帝与乾隆帝尤其是如此,此时,国家往往很强盛,有英雄气概。
岳钟琪向大金川进兵连连告捷,兵临勒乌围寨下,莎罗奔弹尽粮绝 ,向清朝大军乞降。此时,正是趁势围歼叛军的大好时机,然而,乾隆帝却不想打了。傅恒为了制造继续打下去的借口,故意命令莎罗奔、郎卡必须亲缚至营,方可贷其不死。他一心要把二人逮捕入京。乾隆帝闻奏,坚决反对,要求傅恒“昭布殊恩,网开三面”,允其投降。乾隆帝此举实在是前后矛盾。
莎罗奔请降遭到傅恒拒绝后,转向岳钟琪乞降。岳钟琪初到金川督师,金川士兵都不相信,说,“岳公已经死了很久了”。等到岳钟琪大兵连连获胜,才开始有些相信了。岳钟琪请示傅恒之后,带13人亲自前往勒乌围。金川兵见岳钟琪一行人来到,严阵以待。岳钟琪跨马而来,两眼望着莎罗奔,笑着问道: “你们还认识我吗?”莎罗奔惊愕地喊道: “果然是岳公啊!”率领叛军伏地行礼。然后将岳钟琪引进帐篷。
岳钟琪向他们宣布皇帝威德,允其投降,藏兵群起欢呼。莎罗奔头顶佛经宣誓,愿听从朝廷约束。又杀牛宰羊款待岳钟琪。第二天,莎罗奔、郎卡跟从岳钟琪坐皮船出洞,来到清军大营投降。傅恒十分不情愿地接受了大金川的降表。
此番兴师,历时两年,调兵八万,耗银1000万两,却收效甚微,十年之后又不得不再次兴兵。如果直接起用岳钟琪挂帅,战争时日可以大为缩短,人力和物资可以大为节省,何乐而不为?只因为乾隆帝把用兵当做建功立业之举,不愿让罢官闲赋在家的岳钟琪得此殊荣,却误了国家大事。乾隆帝批准岳钟琪奏请,把剩余军粮8000万石恩赈小金川军民,搞一点恩威有别的小把戏,其实是白搭,大金川仍然可以从小金川那里把粮食抢过去,他们的思维能力还不能理解朝廷恩威有别的意义何在。
四川总督策椤上奏金川善后事宜十二条,重点是平衡川西各部土司的势力,使之相互牵制达到“以番制番”的目的。乾隆帝一一批准。
然而,后来的历史证明“以番制番”的方法并不成功。傅恒一心要把土酋逮缚献阙,虽有好大喜功之嫌,却也不失为“恢宏见识,为国家远大计”,这是乾隆帝劝谕傅恒回朝的话。乾隆帝深恐傅恒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说,不肯回师,定要扫穴犁庭而后已,为之“辗转思之,竟至彻夜不寐”。这位好大喜功的皇帝一向不怕劳民伤财,这一次却是因为怕劳民伤财而失策了。
乾隆帝最担心大权旁落。傅恒向来惟命是从,不可能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事。性格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傅恒与讷亲同是椒房贵戚,却不敢居功自傲。在平金川后,乾隆帝赏赐他四团补服,傅恒疏辞再三。傅恒不仅对皇帝恭谦,对同僚、下属也从无骄横之气。这一点比讷亲好。傅恒如此谨慎小心也偶会引起乾隆帝的不满。据《啸亭杂录》所记: 一日上朝,傅恒后至,踉跄而入。侍卫某笑道: “相公身肥,故而喘吁。”皇上说: “岂只是身肥,心也肥了。”傅恒免冠叩首,神气不宁者数日。乾隆三十三年,高斌之子高恒在两淮盐政任内侵吞盐引案发,判死刑。傅恒特为高恒求情说: “请皇上念慧贤皇贵妃之情,姑免高恒一死。”乾隆帝说: “若皇后弟兄犯法,当如之何?”吓得傅恒“战栗失色”不敢再言。
在重大决策上,傅恒从来未曾与乾隆帝意见相左。乾隆三十三年的征缅之役,不少人反对。当时负责征缅的是孝贤皇后的侄子明瑞,因孤军深入遭遇挫折后,傅恒被任命为经略大臣,并于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二月前往云南指挥对缅甸的战争。云南缅甸气候湿热,乾隆亲赐傅恒扇子以示关怀。一年后,傅恒在缅甸染病,不得已撤兵,乾隆帝欲问他出师不利之罪,然而傅恒没有回京就死掉了。
阿桂再次平定大小金川
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大小金川再叛。乾隆帝闻报大怒,下令再征大小金川。他指示,须先取小金川,后取大金川。因四川总督阿尔泰不谙军旅,特调云贵总督德福为四川总督,主持军务。又以理藩院尚书温福为定边副将军,统领由云南征缅前线撤回的满洲劲旅及黔兵驰赴川西,副将军阿桂随行。又命军机处行走、户部侍郎桂林,副部统保柱、莽哈察等前往,协同办理军务。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官军两路进军川西。
官军初战告捷,先攻占小金川。乾隆帝大喜,传谕温福应派阿桂与参赞大臣丰升额速往布朗郭宗,擒获泽旺,并俘僧格桑妻妾,毋任逋逃。桂林昏庸,指挥失误,丧师三千,被乾隆帝革职,从西路调取阿桂,授为参赞大臣统率南路军。
南路军进展顺利,乾隆帝授阿桂和丰升额为右副将军,温福为定边将军。温福攻破底木达寨,俘获泽旺。乾隆帝指示将泽旺解赴京师。温福分兵三路进攻大金川。
温福一路进展不顺,移营木果木,又以筑碉为计,将2万士兵分散各卡,统领任岱、海兰察等人屡谏不听,军心瓦解,金川士兵半夜偷袭木果木大营,温福惊慌失措,中枪毙命。2万大军丧没四千,粮台给养损失无数。小金川之地得而复失。海兰察、明亮收拾残兵退守兵营。
攻入大金川的阿桂一路未受损失,但也因受温福战败的影响被迫撤退。
木果木之败,使正在热河的乾隆帝大为震惊,他急召留京大学士刘统勋前来商议。刘统勋事先是反对用兵金川的,现在则主张不可罢兵。乾隆帝认为,绿营兵极不可靠,从各地调来近万名满洲兵,加上绿营兵共7万多人。命阿桂为定西将军,明亮、丰升额为副将军,再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