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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77历史学家 作者:[美] 伊丽莎白·科斯托娃-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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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敢多问。
  终于,他打起精神,宽大的手敲着椅子扶手。“这是我建立图书馆的初衷。”
  我太好奇了。“可是,在你——死后,你还继续搜集这些书吗?”
  “哦,是的,”他转头看我,也许因为我竟有勇气问这个问题。
  “你想要我为你的图书馆做什么呢?”
  “我说过了,分类。这是您的第一项任务。在这个过程中,您要处理一些历史上最精美的书——也是最有威力的书,其中许多已经绝版。您的第二项任务要大得多。实际上,它会持续到永远。等您和我一样熟知我的图书馆和我藏书的用意后,您就依我的指令,周游世界,搜集新书——还有旧书,因为我一直在收藏过去的作品。”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这话所意味的时间长度以及它的全部意义,令我顿时浑身冒出冷汗。
  我终于能开口,但声音发抖。“你为什么不自己继续做这件事?”
  他冲着火笑了,我又看到另一张脸——狗的脸,狼的脸——一闪而过。
  “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为的是完成我的雄伟大业。不过图书馆对我来说很珍贵,我希望看到它不断发展。”
  如果这是在梦中,那倒还好些。
  “你要把它搬到哪里去?”我也跟着去吗?我应该加上这一句。
  “去一个古老的地方,比这个还要古老。我们把图书馆安顿在那里,您就让它大大地扩展起来。”
  他以古怪的动作精力充沛地站起来,“今天晚上我们谈得够多的了了。让我们用这几个小时读点东西。我有一架打字机给您用。您现在自由了,您可以在任何时间读您想读的。”
  说完,他站起来,从桌子上挑了一本书,又坐了下来。
  我不敢不从,便随手拿了一本,原来是马基雅维利《君主论》的早期版本,里面附有一系列关于道德的论述。
  德拉库拉似乎读得入迷。我偷偷瞥他一眼,想不通他在经历一生的沙场征战后,怎么可能习惯于这种夜间的地下生活,这种学者的生活。
  终于,他站起来,悄悄地把书放下,一言不发地走进大厅的黑暗中,直到我再也看不清他的身影。我听到干巴巴的刮擦声,像是野兽在刨泥土,又像在擦燃火柴,但没见到亮光。
  过了很久,我拿起蜡烛,重新点燃架子上的蜡烛,还有我在墙上发现的壁式烛台上的蜡烛。
  现在屋子看得清楚了,它往四面八方延伸,非常深幽,墙上排列着高大的柜子和架子,放眼望去,处处都是书籍、箱子、卷轴、手稿,成堆成排全是德拉库拉的收藏品。一面墙边隐约现出三口石棺。
  我举着灯走过去,两口是空的——其中一口肯定装过我。
  我看到了那口最大的石棺。这座大坟比其他的都更具帝王派头,在烛光中显得宏大、高贵而匀称。棺侧写着拉丁语:德拉库拉。
  我几乎是违心地举起蜡烛,望进去。那具硕大的躯体躺在那里,毫无生气。我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了他那神秘而冷酷的脸,我感到厌恶,但还是站在那里盯着他。他双眉紧蹙,似乎在做噩梦,眼睛睁开,目光呆滞,看上去更像死,而不是在睡。他肤色蜡黄,黑色的长睫毛一动不动,他那强悍的,几乎是英俊的五官变得半透明,黑色长发杂乱地堆在肩膀周围,铺满了石棺的里侧。最令我胆战心惊的是他脸颊和嘴唇的鲜艳,还有在火光中我无法看清的脸庞和身影。的确,他放过我一段时间,但晚上他在其他地方肯定喝了个饱。我的那点血迹已经不见了,他的黑色胡子下面那双唇透出浓浓的深红色。这生命,这健康看上去是如此的不自然,看到他没有呼吸——他的胸膛没有丝毫的起伏——这令我肝胆俱寒。还有件古怪事:他换了衣服,不过和我见过的同样华丽、精致。紧身马甲,深红靴子,紫绒披风和帽子。披风在肩头处有些破旧,帽子上露出一根棕色羽毛,嵌在衣领上的宝石闪闪发光。
  我一直站在那里,看着,直到这奇异的景象令我发晕,我倒退一步,努力回过神来。现在仍是清晨——日落前我还有好些时间。我要先找到逃生之路,再想办法趁这魔鬼睡着时消灭他。
  我坐回到火边以恢复体力。我伸手去烤火,却发现这火虽然烧的是真正的木柴树枝,散发出令人舒适的温暖,但火焰从不会变小;我还第一次注意到,火燃烧时没有烟。它整个夜晚都这么烧吗?我抬手抚脸,警醒自己。我需要集中全部的理性。
  我恢复了力气,又开始了搜索,仔细寻找任何一种可以消灭我那魔鬼主人的工具。我举着蜡烛,搜查每个裂口和缝隙,打开抽屉和箱子,检查架子,无果而终。
  终于,我回到中央的大石棺去,心里为摆在面前的最后一个办法感到害怕:德拉库拉腰带上的短剑。如果我下决心把它从他身上拿下来,就可以把它插入他的心脏。那张僵硬的脸没有因为我轻轻的触摸而现出丝毫的生机,他握剑的手坚如磐石,撬不开。我筋疲力尽,满心厌恶地退开。
  我去寻找我先前见到的打字机。此后我一直用打字机尽快地记下我的一切见闻。这样做也让我重新找到了计算时间的办法,因为我了解自己打字的速度和一小时可以打出的页数。
  我现在正借着一束烛光写下最后这几句话,如果明天我还活着,还有足够的力气,我会继续写。

  第二天

  我写完以上的东西后,卷好纸张,塞到附近一个柜子的后面,那里我可以够得着,但从任何一个角度都看不见。这时,我感到更为彻骨的寒气,无风似又有风吹拂过来。我抬起头,看到桌子另一头站着一个古怪的身影,离我有十英尺远。
  他穿着我在石棺里看到的红紫相间的华服,昨晚的他我依稀记得,不过眼前的他更加庞大,更加强壮。我默默地等着,看看他是不是马上攻击我——他记得我试图要拿他的短剑吗?
  可他只是微侧一下脑袋,像是打招呼,“我看您已经开始工作了。您肯定会有问题要问我。首先,让我们吃早餐,然后谈谈我的收藏。”
  在阴暗的大厅里,我又看到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和饮料,包括一杯热茶。
  “现在,”他说。“我们到处看看吧。”——他碰了碰一个卷轴的边缘——“这些伟大的书是为苏丹写的,讲述他广阔的国土,穆罕默德的历史,愿他在地狱里烂掉。我想亲自找到那个历史学家,不过还没找到,他就死了。您懂阿拉伯语吗?”
  “一点点,”我承认道。
  “啊,”他似乎很开心。“我坐牢时有机会学习他们的语言和写作。您了解我和他们的不解之缘?”
  我点点头,努力不去看他。
  “是的,我父亲把我留给穆罕默德的父亲当人质,立誓不对帝国发动战争。想想,德拉库拉成了异教徒手里的典当物。就在那时,我发誓要创造历史。”
  他凶狠的语气令我不由自主地瞟了他一眼,我看到他脸上可怕的光芒和仇恨。
  “我赢了,他们全不在了。苏丹非常怕我,他成立了一个骑士团来追杀我。他们人数越来越少,地位低下,不值一提,而我的仆从在世界各地成倍地增加。”
  他领着我从一个书架走到另一个书架,指点着各种珍品。
  我对他分类的猜测是对的。这里的大柜子装满了关于酷刑的书,还有一些文艺复兴时期的册子里包括刑具的木刻画,其他的有人体示意图。
  德拉库拉停在一个大书架面前,爱抚地把手放在上面,“这个我尤其感兴趣,这是关于我的传记。”
  每一本书多少都与他的生活有关,作者是拜占庭和土耳其的历史学家——有些是非常稀有的原版书,记载了他的罪行。
  “这您也会特别有兴趣的,”他说,“这些书说的是您的世纪,二十世纪,一个不错的世纪——我憧憬着它剩下的日子。在我那个时代,国王要消灭制造麻烦的人,一次只能干掉一个。你们的速度快极了。”
  他礼貌地向我鞠了一躬,以示祝贺。
  终于,他请我回到火边,我发现手边又多了热气腾腾的茶水。
  “您已经享受了我在这里尽可能为您提供的款待,也知道我对您的才华抱有极大的信任。您将享受到长生不老,能做到这样的人寥寥无几。您可以自由翻阅这里的图书资料,它们绝对是世界上最棒的。在任何其他地方都无法看到的奇典异籍向您开放,所有这些都是您的。”
  他停下来,我注视着他的脸,无法移开目光。他凝视着火光。
  “以您毫不妥协的诚实,您可以看清历史的教训,”他说,“历史告诉我们,人性是邪恶的,一点没错。善无法达到完美的境界,而恶却可以。为什么不利用您伟大的头脑为可完美的东西服务?我的朋友,我请求您自愿加入我的研究。您将拥有每个历史学家都想要的,那就是对您而言,历史将成为现实。我们将用鲜血洗净我们的心灵。”
  他潮水一般的目光全都倾泻到我身上,我集一生中所有的爱,尽可能坚定地说出这两个字:“绝不。”
  他神情激动,脸色苍白,鼻孔和嘴唇在抽搐。“您肯定会死在这里,罗西教授,当然您会以新的生命形式走出这里。为什么不在这件事上做出抉择呢?”
  “不,”我说得尽可能轻声。
  他威胁地站在那里,笑了。
  “那么您将违心地为我工作,”他说。
  一团黑暗在我眼前汇聚,我在心里坚持着那一点点——什么?我的皮肤感到刺痛,眼前冒出星星,在屋里的墙上闪烁。他走得更近了,我看到了那张没有遮掩的脸,太可怕了,我已记不清是什么——虽然我试过。有很长时间我不省人事。
  我在石棺里醒过来,一片黑暗,这次我很虚弱,比上次虚弱得多,脖子上的伤口渗出血来,我努力移动身子,颤抖着爬出我的牢笼。在残余的烛光下,我看到德拉库拉又睡在他的大棺里,我肝胆俱寒地转过身去,蹲在火边,试着去吃我在那里发现的食物。
  现在我只有一个目标——不,两个目标:尽可能出污泥而不染地死去,希望这样将来变成吸血鬼时作恶能少一些;另外,尽可能活下去,以记录这里发生的一切,虽然我的记录很可能化为尘埃也无人来读。这些壮志成了我现在惟一的支柱。

  第三天

  我对日子的消逝已不太肯定。不管怎么样,这是我第三次写作。
  我想我应该研究这些文献,但我太累,太沮丧,无法做到。不过无论我在哪里看到一本新奇的书,我会分外急切地拿起来,这种急切与绝望是同样的强烈。
  现在我得睡了,趁德拉库拉还睡着,这样我可以休息得好点儿,以面对下一次的严酷考验,不管它是什么。

  第四天

  我感到自己的心智开始崩溃。我在看德拉库拉那无与伦比的酷刑藏书,在其中一本精致的法文四开本中看到一种新的机器,它可以干脆利落地斩落人头。
  看着示意图,我不仅感到厌恶,不仅惊讶这本书精美的质量,而且突然渴望看到真实的场面,听到群众的呼喊,看到鲜血迸溅在带有褶裥饰带的紫绒外衣上。
  每个历史学家都了解这种目睹历史真实的渴望,但这是一种新的、不同的渴望。
  我把书摔到一边,哭了。这是我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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