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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伤痕累累 [美]昆德伦 著-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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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虐涯阆呕盗恕
  真是太对不起了。’’
  “不,不,别放在心上。我太傻了,只是……”
  “……如今得比我们当孩子时要更小心些。咳,我干这工作心里清楚。”他伸出一只大手,手指很粗。我的手在里面无影无踪,抽出后才重见天日,像条小鱼逃出大鱼肚子。
  他比我想象的还要高大,开学第一天我从停车场和学校草地上远远看见过他。他高大,健壮,红光满面,和蔼友善,头上的金发在逐渐稀少,航空眼镜后有双淡色的眼睛。你们的体育老师能让你们联想到什么动物?回家的路上我问罗伯特,我们玩的另一个游戏?回答应该是一种敦厚的、动作缓慢的、非常非常宽宏大量的动物,也许是一头熊吧。
  “迈克。赖尔顿。”
  “贝思?克伦肖。”
  “我知道,”他说,“你与勒尔巴克太大在图书馆帮忙。”
  “遗憾,没有见到过你。”
  “我爱好体操,”他说,“非常迂腐。你从纽约来?”
  “不是,”我说道,背里感到又紧了起来,“特拉华州。”
  “听口音像是纽约人,”他说,“我一直想给你打电话,说说罗伯特的事。”
  “怎么啦?”
  “哦,他很好。你知道,他刚来。习惯了这儿的生活后,话会多起来的。没问题。我只是希望他能参加我们的足球队。训练量不大,没多大压力,一周训练两次,晚饭前训练。
  我从不对孩子喊叫,而且大考前一天不训练。训练下周开始,他得放学后留在学校,步行回家或你来接他。他新来,而且好像不敢肯定你会不会同意。本尼?卡斯特罗也参加。
  这有没有关系?”
  “我跟他谈谈。这很好,对他有好处。”
  “太好了。太好了。”他停了一下。“我会给家里发一张请准条,上面会有更多的情况介绍。如有问题,请给我打电话。还有,我也是副校长。任何事都可打电话,有关学校的事,回家作业,随便什么事。”他犹豫一下,眼睛看着他的车。
  “向你问点事,你不在意吧?”
  我摇摇头。
  “你对鸡知道得多吗?”
  “鸡?”
  “煮鸡。”
  “我煮过很多鸡,你是不是想问这个?”
  “你可知道哪些东西可放进鸡肚里,使鸡竖立起来,熟得快一点?然后再放回到深、平底锅之类的容器烧。应该是金属的,像大高尔夫球座,管用吗?”
  我哈哈笑了起来。“我不知道,”我说,“我从没有想到要买一个。煮鸡用一个小时就够了。有什么可急的?”
  “我也这么想。谢谢。”他说,眼睛盯着肉箱看。
  突然,我听到格雷斯的声音,声音清晰,似乎从广播里传来,不是约翰。麦克?卡特在谈菜肴里加异国风味的芫荽叶而使它具有国际水平的经验。我们在哪儿坐着?我与格雷斯。是不是在来克星顿大街的咖啡馆里,那里柜台服务
  员总称她“教授”?还是住宅村的那家自己做皮塔饼①的希腊餐馆?在那里,皮塔饼总让我俩吃撑肚子,害得我们到地铁站的一路上呻吟不停,我想是在希腊餐馆格雷斯说起了那个高个儿男人。她常在达戈斯蒂诺餐馆或商店里碰到他,他向她了解龙嵩叶、土豆、酸奶油、全脂奶油、轻脂奶油。
  …
  ① 皮塔饼,中东地区用大麦或面粉做的一种扁圆形饼。

  “以为我不知道问女人怎样烧饭是剧本里最古老的与异性调情的台词似的,”格雷斯边说边摇头。
  “我以前还真不知道。”我说。
  “最后一次有人与你调情是什么时候?”她说。
  “大约二十年前。”我说。是博比,在汤米。多兰介绍我们认识的酒吧里。博比额头上披着一缕黑发,他说:“咳,弗兰?弗林,如果大家喜欢你,我想我也会喜欢你的。”博比靠在吧台上,姿势自然,双肘后撑,粗大的前臂交叉成结,盆腔突出,成了重心。
  “好,祝你好运。”我对迈克。赖尔顿说,觉得身上燥热,脸红了,像初次遇见博比。我觉得自己真傻,便大步离开去挑选荷兰芹、西红柿和大蒜。足球赛季。规则,训练,服装。
  我从莱维特家回家后,罗伯特还在训练,我也许可以给他的房间增添点什么:便宜明快的窗帘,一条新被子,再来点广告画,一张书桌。我想到了辛迪地下室角落里的那张旧书桌。细面条,原汁鸡汤,番茄酱。推车很满了,罗伯特回家的路上会抱怨袋太重,特别是在他买了一本他想看的动画书时。该结账回家了。一个勤杂工领我走过七条通道,来到卖动画书、贺卡和平装书的通道里,但那儿只有一个老太太在读生日贺卡上的字,脸紧凑着华丽的贺卡封面。我走得很慢,穿过一条又一条的通道寻找罗伯特,心想,这个超市真大,比我在城里去过的任何一家都要大。找呀,找呀。
  我的脚步开始摇晃,经过其他顾客身边,经过汤、咖啡罐柜,经过一箱箱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一捆捆的纸巾和卫生纸,再返回到动画通道,那儿已空无一人。我一半大脑在想,我要买些纸巾,而另一半却在一遍遍地说、在喊、在尖叫:“罗伯特·宝?宝贝儿?你在哪里?”我拐进十六通道,是放奶制品的,然后再返回。“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男孩,十岁左右,穿胸前有只老虎的T恤衫?”我开始向其他顾客询问,可他们说:“没有。没有,对不起,我没看见。”他们当然没看见,我的一半大脑在说,因为他现在在车里,行驶在公路上,在说,嘿,爸爸,我想你,奶奶好吗?我们去哪儿?我们什么时候回来接妈妈?
  我走得太快,撞了别人的车,撞翻了车里的一箱麦片。
  我绕到冷冻食品柜,差点撞上一个拿着一箱通心粉及奶酪的男人,从背影上看,又是那位体育老师,但我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只知道他要罗伯特参加足球队,只知道我需要纸巾,只知道我儿子没了。他抬起头,看到了我,笑笑,然后皱眉,马上知道出事了。
  “我找不到罗伯特。”我说,声音比平时高出八度,几乎是假音。
  “放心,”他说,“放心。”他抓着我的胳膊肘,把我带到店的前面,将我们的两辆车留在大冰柜旁。冰柜的门是玻璃的,铝合金边框,雾蒙蒙的,像医院的太平间,那个地方我们护士能不去便尽量不去。我从他抓着我的手上感觉到,他习惯处理事务。“他不会走远。”他说,似乎先前说过这话。
  在付款窗口,他伸进头去。“对不起。”他大声说,我这时才想起他叫迈克。一个皮肤难看的胖姑娘来到窗口。她头顶上的牌上写着“顾客服务窗口”字样。
  “我在休息。”她说。
  “我们走失了一个孩子,”迈克?赖尔顿说,“能帮忙广播或用其他办法找一下吗?他叫罗伯特,罗伯特?克伦肖。”
  “没经理同意我不能广播。”
  “经理在哪里?”
  她向里面喊;“莱尼在哪儿厂里面先是模糊的声音,接着她从隔间出来,我开始哭起来,手捂着脸。“这里常有孩子走失。”她说,似乎想安慰,然后向最近的登记员喊,“皮特,莱尼在哪儿?”
  “等等,”皮特说,“我在查一个价码?”
  “广播在哪儿?”迈克?赖尔顿和气地问。
  那姑娘回手指了指隔间,他则说:“马上广播,要不我自己进去广播。”
  “先生,别贪乐,”她说,“你妻子应该看好孩子。”
  “莱尼来了。”皮特喊,迈克转向一个穿着白色衬衫和短裤的黝黑男人。“为您服务。莱尼。”他衬衫的牌子上写着。
  “求求你。”我说。
  “他们要广播找一下他们的孩子,”那姑娘说,“他们找不到。我跟他们说没你同意我不能广播。”
  “他十岁,”我说,“他应该在动画通道,卖贺卡和杂志的地方。”
  “很瘦的?”莱尼说,“黑头发,绿衬衫?”
  “对。”我说,心里却想,糟了,知道莱尼下面会说什么,会描述带走孩子的那个男人,也长得黑黑的,很英俊,肩臂非常壮实,与孩子很相像,像是孩子的爸爸。迈克?赖尔顿要给警察打电话,我则宁可死在超市里,也不愿独自回那座公寓的家。也不愿回布鲁克林。
  “我刚把他一屁股赶了出去。他可能还在停车场。”
  “什么?”迈克?赖尔顿说,但我早已跑到门口!超市与停车场之间的人行道上挤满了人,都在往自己的车后箱装杂货?但在放口香糖机和小自动骑马机一侧的地上坐着罗伯特,手臂紧抱双膝,低着头,好像是只黑色小虫,那些一有外来骚扰就蜷成一个球保护自己的小虫。
  我向他跑去,碰碰他的手臂,他跳起来,扑向我,张开双臂抱我,差点把我撞倒。我们俩都没开口说话,我抱着他,紧紧地抱着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想尽量止住他背部与肩部的颤抖,这时我听到身后有个声音说:“你好,罗伯特,没事吧?”罗伯特摇摇头,双手虽已放开,头仍紧贴在我胸口。
  “那个畜生,对不起,我说脏话,他说他以为罗伯特是一个人,说他们有个规定,没大人领着的孩子严禁进超市。”迈克?赖尔顿在我身后说:“显然他们曾遇到过随意损坏、偷窃等麻烦,于是只要孩子身边没人,就会被赶出去。”
  罗伯特猛地抬头,唾沫飞舞地哭述说:“我告诉他,告诉他我妈妈在里面,我找得到她。我告诉他我不是没大人陪。
  可他一个劲儿地说,是啊是啊,她会在外面找到你。他不肯听我说。”
  “哦,心肝。”我说,紧紧抱着他,但他脱开身去。
  “他还不让我找你。我告诉他你在什么地方,可你不在。你去什么地方了?你去什么地方了?”他越说越响,引得一个年纪稍大的人过来瞅了瞅他,又瞅瞅我们,以为他被绑架了,想救他。“他没事,他没事,只是气坏了。”迈克说。
  “我告诉过他。”罗伯特边说边哭,我又向他伸出手,可他将我推开。他回扑到超市正面的大玻璃窗上。
  “我告诉过那家伙,我要给超市连锁总部写信。”迈克说,“从没见过这么愚蠢、残酷的事。他只需领着他在超市里寻找就行了。”
  罗伯特在嘟哝,我俯身听他说。“我才不管你说什么呢!”他在说,“我告诉他,我爸爸会杀了他。我对他说他会用枪杀了他。”
  “我们回家吧。”我说。
  “我开车送你们?”迈克?赖尔顿说。
  那天晚上,我与罗伯特晚饭吃冻比萨饼。我们将所有的食品都忘在了商店,迈克?赖尔顿也一样。“我讨厌这地方。”罗伯特说,我没有答话?

  第 七 章

  当时,我惊恐万状,所有的一切一一油漆涂料,乐观的设想,学校图书馆呆几个小时、珍妮弗的那些TY①,莱维特太太的“请坐,护士太太”一一都无法消除我心头的恐惧。
  窗与窗之间悬挂的镶框照片无法改变百叶窗紧闭时所带来的阴郁、沉闷。在超市里当我确知罗伯特不见了,他去过的地方只剩下一片虚无,那可真像一场灾难的预演。之后,这种刺激就一直渗透在我血液里,好像我每天早晨把它与维生素一起吞下似的。它与我数年前和博比参加过的几次警察葬礼感觉差不多,当哀乐在公墓上空飘荡时,我感觉到一切就像在预演我失去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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