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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铁血联情 作者:魏曙光-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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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牌轿车在“牛棚”外停下来了,贾凤岭开门下车,趾高气扬地推门进去。不料一进门就挨了两个重重的耳光。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脸,后退了两步,定了定神,恼怒不已说:“你……你竟敢打我耳光! ”
    厉冰厉声斥责道:“打你耳光算便宜了你! 对你这种无耻的癞皮狗,应该千刀万剐才解恨! 为了向主子邀功,达到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竟然出卖自己的老婆! ”
    贾凤岭冷笑一声说:“出卖自己的老婆又怎么样? 亲不亲,路线分。你可以对不起伟大领袖,对不起江青同志,我就可以对不起你,就要和你作坚决斗争! ”
    厉冰道:“对不起伟大领袖的正是你这种败类!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你们造什么反? 你们造的是共产党的反,不是有功是有罪! 是历史的罪人。看你们将来怎么收场! ”
    贾凤岭不屑地说:“哼,单凭你这些反动言论,就可以马上拉你出去枪毙! 而且根本不用子弹,光革命群众的唾沫就会把你淹死! 念我们二十年夫妻的分上,今天我不与你计较,只当没听见。奉劝你……”
    厉冰好不客气地打断他:“二十年夫妻! 哼,都怪我当初瞎了眼,背上了一生一世的耻辱! ”
    贾凤岭道:“到底是你的耻辱,还是我的耻辱? 我现在懒得同你争。那份协议书你签好了字没有? ”
    厉冰拿出协议书丢给贾凤岭:“拿去吧,早一点脱离关系,我早一点舒心! ”
    贾凤岭弯腰拾起协议书,心里松了一口气,说:“彼此彼此! 你舒心我更舒心!”
    随着大门“咣’’的一声关上,厉冰的泪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并不是她还留恋什么,舍不得什么。心里就像烧了一锅滚开的粥,除了甜之外什么滋味都有。这样的中山狼,睡在她身边竟然将近二十年! 难道不是瞎了眼吗? 她的心被悔恨灼得好痛好痛啊!
    ( 三)
    龙山海被戴上了悬而未决的政治帽子,下放到农场去接受劳动改造和群众监督批判。时值隆冬,旷野沉寂,朔风劲吹,雪花飞舞。他和江巧丹身穿着草绿色军大衣,互相依偎着坐在拖拉机的挂斗里,行进在坑坑洼洼的农场简易公路上,显得格外的孤独。两旁的树木伸出光秃秃的枝、r ,如同无数双乞讨的手臂。不过他的心情并不像此刻的天气那般阴沉,本来他已作好了坐牢的心理准备。对于坐牢,他既不害怕也不陌生,共产党的牢,国民党的牢,他都坐过,没什么不得了的。但这次没有抓他去坐牢,只是撤消了职务,将他放逐到这广阔天地来,从而让他远离叫人心寒的政治漩涡,他心里甚至还有点庆幸。他只是担心受到他牵连的巧丹,怕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她受不了乡下的艰苦和精神的压力。还好,巧丹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脆弱。
    江巧丹原本想让即将面临毕业下放的自难自伟一块来农场的,可龙山海不同意,他觉得与其让他们来这儿受牵连受歧视,倒不如让他们自己独立去闯天下。他正是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迈出了独立闯荡世界的第一步。
    他们被安置在红星农场的一个连队。一排土坯筑墙、茅草搭顶的临时宿舍让一些来自各地的、有着相似命运的人成了邻居。他俩分到了一间。经过爱整洁的江巧丹一拾掇,小屋里显得洁净、清爽。他们很快就适应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近乎原始的生活方式。
    一有空闲,龙山海就会端起本书看。《毛泽东诗词》他是百看不厌的,每读一遍都会有新的领悟。江巧丹提着连部按人头分发的半斤猪肉、一条鱼和其他一些年货回来了,提醒了他时令已到农历大年三十。龙山海忽然觉得应该写副对联迎接这叫人终生难忘的春节,便到抽屉里找红纸笔墨。江巧丹听了他的意图吃惊地问:“怎么,你还要写对联? 你昏了头啦? ”龙山海笑道:“哎,以前每年过年不都是你催我写吗? ”
    江巧丹觉得好气又好笑:“你脑瓜子灌了水啦?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文化大革命! 你吃对联的亏还不够哇? 你利用对联反党,是一大罪过哪。”
    龙山海哈哈一笑:“那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里天高皇帝远,没人管的。再说,我写的这副,别人即使想管也不敢管。”
    江巧丹黛眉一蹙:“不行! 别人不管我也要管! 什么时候写对联不会惹是非了,我就不管你了。”
    龙山海拱拱拳头,孩子气地笑道:“好吧好吧,遵夫人命便是。”
    “这还差不多! ”江巧丹提着肉、鱼去了小厨房洗弄。
    龙山海趁机又拿出了红纸和笔墨,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副对联,并用糨糊将对联贴在了门上,一边得意地自我欣赏起来。
    江巧丹发现了,冲出屋来就要撕,一边生气地责怪道:“你真是一个不肯改悔的走资派! 阳奉阴违! ”
    龙山海连忙伸手拦住她:“别急! 别急! 你看清了再撕也不迟。”江巧丹定睛一看,不禁怔住了,原来那副联是毛主席诗词的集句:江山如此多娇,飞雪迎春到;风景这边独好,心潮逐浪高。
    龙山海不无得意地说:“谁敢说这是‘四旧’啊? 哈哈哈哈! ”他放声大笑起来,惊动几个邻居跑来观看。龙山海故意逗她:“你撕呀,怎么不撕了? 告诉你,谁撕了谁就是名副其实的走资派! ”
    江巧丹瞪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笑了。邻居家的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响了,为这边独好的风景增添了些喜庆。
    春节只休息了一天,大年初二龙猪倌就要开始干活了。打扫猪圈,清理猪粪,一阵阵臭气直冲脑门。戴上巧丹给他预备的大口罩也挡不住,干脆不戴。干活累点倒没事。一天下来,清点回顾自己的劳动成果,还颇有些得意呢。唯一令他遗憾和烦恼的是他身上的臭气仿佛粘在他皮肤上了,怎么也洗不掉。偏偏当医生的巧丹又长着个狗鼻子,老是嘀咕他没洗干净澡,气得他好几回夜里将枕头搬到了另一头。
    有一回他引入哲学的辩证法原理调侃道:“你知不知道? 在咱们家主要矛盾是医倌和猪倌的矛盾,矛盾的主要方面是医倌的鼻子太尖,解决矛盾的主要方法就是促使矛盾双方的互相转化。”“怎么转化呀? ”“很简单啊! 让医倌去做几天猪倌!让猪倌去做几天医倌!”“哼! 想得美! 猪倌还做得了医倌吗? 不过,医倌去做几天猪倌倒不是不可以。”本是一句玩笑话,竟让巧丹当了真。她真的安排时间陪龙山海去猪圈干了一天,龙山海劝也劝不住,只好由她,心里实在是感动得不行。有这样的老婆和自己不离不弃,人生夫复何求也! 农场并不是世外桃源。上面一个文件下来,大小批斗会又轮番召开。龙山海自然是批斗会的主角之一。这天,连部会议室又在召开批斗会。龙山海和江巧丹胸前挂着大木牌,和其他几名“牛鬼蛇神”一起,低头站在台上挨批。龙山海的头衔有一串:“大叛徒、大特务、大走资派、封资修的孝子贤孙”。江巧丹的头衔比他还多一个:“×××的臭婆娘”。
    批斗会正在紧张进行,突然门口闯进一位老农,不容分说就上前去拉扯江巧丹的手,焦急地说:“江医生你在这里! 我老婆又发作了! 疼得在地上打滚! 你快去看看吧! ”主持批斗会的耿连长呵斥他道:“老胡! 你这是干什么? 这里在开批斗会! 你竟敢来搅乱会场! ”
    老农愣了一下,四下望了望,才发现这是批斗会场,但也顾不得许多,哀求道:“耿连长! 我老婆要死了! 你就发下善心,让江医生快跟我去一趟吧! ”耿队长道:“连里不是有卫生员吗? 你快去找她! ”老农道:“找过了喔,她不肯去,说是有事,还说她去了也无用,救不了。”
    “那就叫几个人帮忙抬到场部医院去。”老农连连摆手,坚持地说:“不行不行,只怕走到半路就断了气呀! 队长,江医生医术好,心肠也好,不怕腌媵,上次我老婆发病,人事不省,就多亏了她嘴对嘴吸脓痰,才把人救活过来。连长,你就开开恩吧。”
    群众中纷纷议论起来,替老农求情的声音越来越大:“人命关天啊! 快让江医生去吧! ”
    耿连长无奈地把手一挥:“去吧去吧! 批斗会明日接着开! 散会! ”老农连声道谢,替巧丹摘下牌子,拉起了她就跑。
    乌云蔽日,雷雨欲来。龙山海想到巧丹没带雨具,便赶紧换上雨鞋,戴上斗笠,再拿上巧丹的雨鞋和雨伞,去接妻子。他三步并作两步,抢在大雨前赶到了老农家。农舍的四边墙都是竹片加糊泥巴做的,屋顶是稻草铺盖的。草棚里没几件家什。老农妻躺在竹床上,气色已经好多了。江巧丹仍在细心地替她针灸,看见他来,朝他笑笑,马上抓了他的差,让他帮忙。
    几个小萝卜头停下了顽皮的手脚,好奇地打量来客。老农夫妇不停地念叨感激的话,巧丹笑着阻止他们继续说下去。老农叹了一声道:“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像你们这样的好人还要挨批斗呢? ”龙山海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老农转身去拿了半簸箕晒干的薯片出来,不好意思地说:“唉,吃几块薯干吧,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龙山海道:“一样一样,莫客气。若是你们到我们家去,我们连这个都拿不出来哩。”他招手叫那几个小孩子一块来吃,他们懂事地咽下唾沫,都摇头,龙山海于是抓了一把塞到他们手里。
    屋外响了几声闷雷之后,下起了倾盆大雨。不一会儿,屋里也开始漏雨了,正巧打在老农妻身上。龙山海和江巧丹连忙将竹床挪开。不料,片刻后新位置上方也开始漏了。老农拿了几个大小木盒来接雨。老农自嘲地说道:“屋外倾盆大雨,屋内木盆接小雨。”
    龙山海眨眨眼睛看着他:“哎,老胡,你这不是一条很好的上联吗? ”
    老农胡子一翘:“是啵? 只怕下联不那么好对哟。”
    山海好不高兴在这里遇到了知音:“哈! 原来老胡也喜欢吟联作对呀! ”江巧丹有意清了清嗓子,见龙山海没注意,又悄悄踢了踢他的脚,提醒他别扯这些。龙山海会意地笑了笑。老农道:“都是小时候私塾先生给逼出来的。那时候,对不出就要挨戒尺打的。”
    老农妻不无自豪地说:“龙干部哇,我家这个当家的你莫看他吃的墨水不多,可弄起这些诗啊联来,不比人差哪。前些年,逢年过节四邻八舍都要来找他求字索对贴在门上。”
    龙山海点点头道:“哦? 那水平一定不差! ”
    老农苦笑地摆了摆手说:“莫提莫提,那是哪年的老黄历了。如今哪个作兴?扫四旧早就扫个精光了。更何况这些年生活艰难,人也没有那个闲心思了。”
    老农妻“揭发”道:“说是这么说,这就像抽鸦片烟一样,瘾上来了怎么也憋不住。大门上不准贴,他就贴到厨房上。你看,前些天他不知发了什么邪,还给屋边的鸡窝狗窝贴了一副。亏他想得出! ”
    龙山海忍不住哈哈大笑:“是嘛! 在哪儿呀? 我来参观参观。”
    大儿子蹿了起来,自告奋勇地说:“在这里! 在这里! ”嚷着就要冲出门去,却被老农一把抓住:“莫跑! 外头还在落雨。”
    龙山海看看雨已渐小,便抬脚出门,走到拐角处那简陋的鸡窝狗窝前,看见小门前果真有副残破的联纸。仔细辨认,一边有八个字:拍马吹牛,是真类狗;攀龙附凤,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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