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史演义 杜纲-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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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诸君能为吾计乎?」陈元康曰:「易耳。若令侯景求之,首必可得。黑獭自邙山大败以来,畏景如虎,必不吾逆也。」王归晋阳,遂以命景。景乃遣人扬言於西魏曰:「送还敖曹之首,则兵不动,不然将长驱入关,以报河阳之辱。」泰闻之,笑曰:「安有为死人首而动大兵者?不过景欲得敖曹之首耳。我方兵疲力乏,且欲闭关息民,不可激其怒。」因归高敖曹、窦泰、莫多娄贷文三人之首於景。景送至晋阳,王抚首大哭,悉加厚葬。
再说世子自摄选以来,迁擢贤良,黜逐不肖。凡清要之职,皆妙选人物以充之。其余量才授位,无不惬当。有未受职者,皆引置门下,讲论赋诗,以相娱乐。又好蔡氏八分书法,暇即习之。制金玉笔管,会集古今人文。府中书吏常有百人,给赐甚厚。士大夫以此称之。时南北通好,使命相继,务以俊乂相夸。每遣使至梁,必极一时之选,无才地者不得与焉。梁使至邺,邺下为之倾动,贵游子弟盛服聚观,馆门如市。宴会之日,世子使左右密往视之,一言制胜,为之抚掌。邺使至建康亦然。一日,世子入朝,见帝於内殿。帝曰:「朕有一事,欲与卿言。」世子问:「何事?」帝命召来,只听得屏后玉珮之声,走出一位女子,端严秀质,美丽绝人,向世子低头下拜。
世子答拜,问帝:「此位何人?」帝曰:「此东光县主,名静仪,乃是朕姑,高阳王元斌之妹,侍郎崔恬之妇也。因有家难,乞怜於朕。朕不能主,故令求赦於卿耳。」世子敛容再拜,曰:「臣掌者,陛下之法。未识县主求赦者何事?」帝曰:「恬弟崔悛去年在洛,被宇文泰逼之西去,今臣於西。若正其外叛之罪,累及一门,恬亦当诛。卿父执法难违,欲卿曲宥耳。」世子曰:「帝命不敢不遵,父意恐难回转,此非臣所得主也。」静仪见世子不允,流泪不止,重向世子拜恳。世子见静仪面如梨花着雨,愈觉可人,不忍绝之,向帝曰:「陛下既有宽赦之情,小臣岂无哀怜之意?自当竭力援手。」遂再拜而退。静仪见世子允了,亦谢恩而出。世子归语公主曰:「卿知高阳王有妹静仪乎?」公主曰:「此奴之姑也,幼时亦曾见之。」世子曰:「可惜绝色佳人,未识将来性命若何耳。」公主问:「何故?」世子备述其事:「顷在帝前相见,屡次拜求,若父王不允,岂非灭门在即?」公主曰:「大王立法如山,未必肯宽恕也。」此时世子心中辗转寻思:「不赦静仪,则美色可爱;赦之,则惧父见责。」倒觉进退两难。一日,接得晋阳密札,果为崔悛一案。内云:「崔悛身投伪国,理合全家正法。但崔氏世代名门,民望所属,汝宜细细斟量,方可行诛。」世子览之大喜,曰:「父王既有此言,欲宽崔氏之罪不难矣。」遂奏帝,凡崔氏连坐者皆赦之。以书复高王曰:崔悛被掳入关,从逆非其本心。崔恬尽职邺中,为国尚无异志。诛及无辜,易招物议。免其连坐,可慰舆情。况恬妻东光县主,高阳之妹,今上之姑,帝本有意曲全,儿已特行宽宥矣。
高王见书,遂置不问。此时不唯崔恬夫妇感激,帝亦大悦。
一日,宴世子於内宫,后亦在座。静仪适来谢恩,帝召入,赐坐后侧,命静仪敬酒三爵,以酬世子之劳。世子亦回敬之,谓静仪曰:「县主与吾妇是至亲,少时常聚,至今每怀想念。异日当令来见也。」静仪曰:「妾於次日本拟登堂拜谢,敢劳公主下降。」世子佯称不敢,而心实暗喜。宴罢各退。
世子归,知东光县主次日必来,暗嘱门吏:「县主若到,勿报公主,引其步舆,打从平乐堂直入绛阳轩中。」绛阳轩乃世子密室也。次日,静仪到府,门吏挽其步舆,直至密室深处,从人悉屏在外。静仪坐在车中,但见曲曲花街,两旁都是翠柏屏风,不像后宫模样。及至停车,回顾侍儿,不见一人。
有一宫女走来开幔,道:「公主在内轩相等,请县主入见。」宫女引路,静仪只得移步相随。及至内轩,不见公主。宫女又曰:「在暖阁中。」及入,却见世子走来施礼,心上大疑,因问:「公主何在?」世子曰:「少停相见。因有密事相告,先屈县主到此一叙。」宫娥摆宴上来,静仪辞退,世子曰:「昨在帝前承赐三爵,今日少尽下情,县主莫辞。」静仪无奈,兢兢坐下,世子慇懃奉劝,宫女连送金樽。天色渐暮,侍女皆退。静仪欲回,世子笑谓之曰:「昨夜梦与卿遇,今日相逢,乃天缘也。卿其怜之。」静仪曰:「全家之德,没齿不忘。若欲污我,断难受辱。」说罢便走。门已紧闭,世子即上前拥逼,衣服皆裂。静仪力不能拒,遂成私合。是夜同宿阁中,侍女皆厚赏之,嘱令勿泄。在外从人疑为公主留住,初不料有他故。三日后,静仪坚意辞去,世子不得已送之回府。静仪归,对其夫流涕,微言世子无礼。崔恬不敢细问,仍善遇其妻,盖惧见怒於世子,祸生不测也。然世子日夜想念,欲图再会,苦於计无所出。乃召其奴张保财谋之,保财曰:「易耳。世子超授崔恬爵命,出使在外,则可以潜游其家矣。」世子乃奏恬为散骑常侍,出使远去。夜间,屏去侍从,潜至崔家,与静仪相会。连宿数夜,形迹大彰。
高阳王闻之大怒,奏於帝,请赐静仪死,以免狂童之侮。帝曰:「此事实伤国体,但非静仪之罪,乃高世子之过也。高王功在社稷,大权在握,世子为所宠爱,朝事悉以相委。国家安危,系彼喜怒。若赐死静仪,澄必怀怨。何可以一女子而起大衅?」高阳见帝不允,默然而退。其后世子亦恐人觉,晏去早归,微服来往。时高岳、孙腾、子如、隆之四人闻知,皆担忧恐,相与议曰:「王令吾等在此者,为辅世子也。今世子以万金之躯,夜出潜行,倘有小人从而图之,祸生不测,吾等死不足赎。今若谏之,彼必不听,反遭其怨。不若密启大王,使行禁止。」四人议定,遂将世子私通静仪之事禀知高王。王大怒,私语娄妃曰:「子惠不克负荷,行将废之。」妃惊问,王悉告之。妃亦怒其荒淫,曰:「此儿终不善死。」王於是立召之归。正是:朝中不究贪淫罪,堂上犹施挞责威。
未识高王召归世子若何处治,且听下文分解。
第四十四卷 私静仪高澄囚北 逼琼仙仲密投西
话说高王怒世子放纵,召其夫妇同归,欲行废黜。犹惜其才美,诸子莫及,为之转辗不乐。一日,偶至仪光楼下,高洋兄弟四人在花荫踢球为戏,见王至,皆进前跪拜。王欲观诸子志量,尚未发言。一内侍捧乱丝数缕而过。
王问:「何所用?」对曰:「此织作坊弃下者。」王命诸子各取一缕治之。
高浚、高淹等皆以手分理,洋独拔剑将乱丝斩断,王问:「何为?」对曰:「乱者必斩。」王大奇之。先是高洋内虽明决,外若昏愚,澄甚轻之,且因其貌丑,每嗤曰:「此人亦得富贵,相法何由可解?」弟兄常侍王侧,问及时事,世子应答如流,洋默无一语,故王亦不甚爱之。今见其出语不凡,遂加宠爱,私语娄妃曰:「此儿志量刚强,聪明内蕴,非澄所及,可易而代之也。」妃曰:「澄辅政已久,朝野尽服,责其改过可耳。若竟废之,妾以为不可。」
未几,世子夫妇至晋阳,欲见王,王不见;见娄妃,妃独召公主入,以静仪事诘之。公主不敢隐。妃曰:「归语尔夫,父怒不可回也。」公主涕泣求解,妃曰:「汝且归府,俟其见父后图之。」公主归语世子,世子知静仪事发,大惧。次日,王坐德阳堂,先召赵道德、张保财责问世子所为:「若一言不实,立死杖下。」二奴惧,遂以实诉。王怒其导主为非,各杖一百,下在狱中。继召世子,历数其罪,杖而幽之,不放入朝。澄知身且见废,忧惧成疾。娄妃为言於王,王曰:「俟能改过,而后复其职。」妃遣使密报,疾渐愈。其后王命杨休之撰定律令,命世子主其事,每日诣崇义堂检校一次,即入德阳堂,侍於王侧。高王天性严急,终日衣冠端坐,威容俨然,人不可犯。以世子多过,不少假颜色。世子朝夕兢兢,唯恐获罪。一日,王昼寝。世子欲进见娄妃,求放还朝。值诸夫人在柏林堂游玩,惧涉嫌疑,不敢前进,背立湖山书院帘幕之下。盖诸夫人每朝谒娄妃,过了七星桥,便下车步行。
所经湖山书院、芙蓉楼、柏林堂,约百余步方至妃宫。芙蓉楼共七间,梁栋帏幔,皆画芙蓉,故以为名。湖山书院亦有十数间,内有洞庭湖、金芝亭、卧龙山,奇花异草,苍松翠柏,彷彿江南风景。又有沉香阁,高十余丈,藏度图书之所。柏林堂九间,内有古柏一株、小亭一座,景极幽雅。诸夫人谒退,常在此徘徊。有卢夫人者年尚幼,举止颇轻佻。在院观玩已久,回步走出,不知世子背立帘下,把帘一推,触落世子头上罗巾,见是世子,大惊,忙出帘外谢罪。世子未及回答,高王适至,见与卢夫人对立帘前,疑其相戏以致失帽,大怒曰:「尔在此何干?」诸夫人皆惊散。王将世子挥倒在地,拳打脚踢,无所不至。时陈元康最得王宠,适有事欲启,问:「王何在?」
内侍言:「王在柏林堂毒打世子,恐世子性命不保。」元康闻之,冒禁奔入,果见世子血流遍体,在地乱滚,王犹踢打不已。於是向前跪捧王足,涕泣哀告曰:「父子至情,大王何忍行此?倘失误致死,悔之何及?」王鉴其忠诚,遂止。元康忙扶世子出,随王回至德阳堂。王告以世子之罪,元康曰:「大王误矣。世子近甚畏敬,其入宫者不过入见内主耳。况诸夫人皆在,何敢相戏?失帽定出无心。大王细察,定知臣言不谬。且朝中权贵横行,非世子高才,无以制之,王何逞小忿而乱大谋?」王曰:「卿言良是,吾性严急,不能止也。」元康曰:「王自知严急,今后愿勿复然。」王不语。及入宫访诸众夫人,皆言并无相戏之事,怒乃解,然犹未肯遣其入朝也。娄妃以世子屡触父怒,通信高后,劝帝召之。及帝命下,王遂遣之,仍令辅政。临行,夫妇拜辞,王戒公主曰:「汝夫倘有不谨,必先告我。」又以道德可赦,保财奸巧,必欲杀之。娄妃以保财之妻乃旧婢兰春,从幼贴身服侍,即前此嫁王,兰亦有功,不忍杀其夫。因言之於王,亦赦其死。令每月彔府中事以报,隐而不报,必斩主仆。皆凛凛而去。於是世子归朝,绝迹崔氏之门,励精为治,政令一新,朝纲肃然。王闻之大悦。时四方少定,东魏改元武定,大赦天下。
高王出巡晋、肆二州,直至边界。遣使蠕蠕国,诳称:「宇文泰谋杀蠕蠕公主,其下嫁者皆疏属远亲,并非贵主。若肯与吾邦通好,则天子当以亲公主下嫁。」
你道蠕蠕公主若何身故?先是乙弗后废为尼,降居别院,郁闾后犹怀妒忌。文帝不得已,乃以次子武都王为秦州刺史,后随之而去。帝思念常切,密令蓄发,隐有追还之意。大统六年,忽报蠕蠕举兵来侵,众号百万,前锋已至夏州。声言:故后尚在,新后不安,故以兵来。群臣震恐。帝亦大惧,乃遣中常侍曹宠齎敕秦州,赐乙弗后自尽。后见敕泣下沾衣,谓宠曰:「但愿天下常宁,至尊万岁,妾虽死何憾?」遗语皇太子,言极淒楚。左右皆感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