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舞+好女不穿嫁衣时-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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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蛮王不来取将士们的尸体,那便是罪上加罪。」
「于是,皇上又问:『何谓罪上加罪?』」
「聂大人说,战而不胜,这是南蛮王的第一条罪状;士兵们出去了都未回来,这是第二条罪状;还给它尸体,却不来取是它的第三条罪状!老百姓会因为这三条罪状怨恨君主,君主又无法安抚民众,这就是所谓的内攻。」
小柱子的话音落下,无人接话,只听得一片倒抽气声。
「那一次,南蛮王拖了又拖,都不敢去取回阵亡将士的尸体,还是聂大人派军队护送了去,想想当时老百姓的心有多寒啊!」
「所以这一次,聂大人说自己只是去取回早该在两年前就应取回的东西,果然南蛮的将领和百姓们,本就不满意南蛮王屡屡征军打仗,一听说是咱们皇上派聂将军来了,便纷纷起义,不仅杀进了南蛮王宫,还把南蛮王活捉献给了我军……」
「皇上一听,当场龙心大悦,马上宣旨封聂大人为中堂,不仅赐了府邸,赏了黄金千两、良田百顷,还开玩笑说要给聂大人做媒……」
天色正好,轻风拂过,缘木而上、条蔓纤结的紫藤花架上,串串花坠也随风摆动,紫中带蓝,灿若云霞。
初蕊凝思静听,良久才抬起头,遥遥地望向天空。
温暖的光线从重重叠叠的花叶缝隙中落下,照在小小的脸上,映出玉一般的光泽,红唇边忽地绽出一丝笑意。
心怀善念,悲天悯人?这些辞彙应该不太适合用在聂狩臣身上吧!
此人既知如何用文,又知如何用武;用武时以力胜人,用文时以德取人……这位聂中堂,真是好深的城府!
其实她在宫中,也曾见过聂狩臣那麽一、两次。
此人是名门之后,生得高大英挺,但性子似乎有些冷清,不太合群。
因本朝社会风气开放,君臣关係和谐,常在宫中大摆宴席、纵酒赋诗,外臣与宫眷命妇也并不避嫌,很是和乐,但每当这种热闹场合,很少看见他的身影,可见不喜此道。
但在朝堂上,此人却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别的不说,仅是由他提出的勤学、纳谏、增加将领、防守边塞、审查贪官污吏、设立太仓、尊崇先圣号和广泛制定士法等八项建议,当年就一时轰动,名满天下。
为官多年,官职是越做越大,仕途也越来越顺,不仅皇上器重、同僚们买帐、下属敬佩,百姓们也很为推崇……可以说,这人绝非泛泛之辈!
但这些或悉心观察,或道听涂説的观点,初蕊只会藏于心间。
什麽该说、什麽不该说,她的分寸一向掌握得极好,大概正因为此,方才能在宫中安稳渡日吧!所以,当皇后娘娘问她那新上任的聂中堂是个怎样的人时,她只轻声推託不知。
「娘娘,奴婢与聂大人不过数面之缘,恐怕看不准。」
「哦……」苻皇后打量着她,好一会儿,才将目光从那张俏生生的小脸上移开,歎口气道:「初蕊,本宫现在的处境妳是明白的,思来想去,能指望的,也就只有妳了。」
指望……她?初蕊疑惑地抬头,饶是一向善解人意,眼下却不能明白皇后话裡的意思。
「况且,女孩子大了,还是找个好人家是正经事。」苻皇后迟疑了一下,才低声询问道:「聂大人为我朝立了大功,本宫正头疼该赐些什麽给他,初蕊……妳愿意去侍候聂大人吗?」
侍候?侍候谁?
初蕊一阵愕然,因为太过震惊,她直愣愣地傻站着还来不及回话,苻皇后拿着佛珠的手已是轻轻一摆,似是下定了决心:「本宫心意已定,妳去收拾收拾,晚上魏安会送妳出宫。」
「娘娘……」她心头一阵惊悸,脸上一片煞白,难以置信地望着苻皇后。
「初蕊,妳记着,妳是本宫最信任的人,无论如何,妳一定要帮本宫……助我皇儿登上太子之位。」
她虽是皇后,此时此刻,却是以一个母亲的身分在寻找同盟。
是的,她虽然身为皇后,可是皇上的眼睛,从来就没有眷顾过她,帝王心中那仅剩唯一的一丁点儿爱恋,宁愿给一个狐狸精似的女人,也不会拿来给她。
就因为她苻映华不是他选中的皇后,所以这些年裡,他才这样以漠视的眼神,又用一个接一个浅薄又无知的女人来折磨她!
对他的无情,她已麻木,再不抱有一丝一毫的希望,眼下却涉及到皇儿的未来,她是要继续坐以待毙?还是竭力反击?
若是选了前者,自己甚至是皇儿,都有可能被这可怕的后宫吞噬;可若是冒险一试后者,她唯一能掌握的棋子,也只有眼前的妙龄少女。
初蕊……是个好孩子,要将这无辜的女孩子推到深不可测的聂狩臣身边,后果会如何,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只是想试探,当年那一瞥的惊豔,那深藏眼底的一抹关切,那似有若无的打听,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
如今,她为了皇儿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是牺牲一个小小的女官?
她必须狠心!在这宫裡,什麽都可以有,唯有恻隐之心,万万生不得!
「初蕊。」意味深长地看向初蕊,她提出那个最令少女动心的筹码:「妳不是一直都想替景家翻桉吗?」
沉浸在震惊中的少女,在听到这句话后,蓦地抬头,翦翦水眸中陡然涌出泪雾来。
「妳放心,帮了本宫的大忙,本宫自然也会帮妳,景家的冤屈,终有一天,本宫会让它大白于天下。」说完,她重新跪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不再多看少女一眼,面容上似有不忍之意,最后却仍是狠了狠心,坚决地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身后终于传来细如蚊蚋的声音。「奴婢遵旨,娘娘……」清甜的声音像是被扼住,又像是激动至极,终是坚定地说下去:「请娘娘一定记得,为我景家洗去冤情。」
苻皇后的心蓦然平静,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斩钉截铁地说了一个字:「好。」
一顶小官轿晃晃悠悠地将初蕊抬到骊京城东侧,最有权势的中堂府后门口时,她才确定,皇后娘娘对这位聂大人,不可谓不良苦用心。
拉拢或试探,这才是皇后的本意吧!
今后,她会是一枚摆到聂狩臣身边的棋子……或者说,是枕边的棋子。
「初蕊姑娘,洒家就送姑娘到这儿了,以后请多保重。」大太监魏安临走时,忽然对她行了个长揖,轻声道:「娘娘对咱们都有救命的大恩,这份恩德,还盼姑娘好生记着。」
「公公请放心,初蕊明白。」
她怎麽会不明白?
在后宫整整十个年头,她深知那内宫禁院的厉害。表面看似奼紫嫣红、繁花似锦,其实处处暗涌,是江、是河、是海、是一片汪洋、是一片沼泽……一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小姐妹们,病死的、赐死的、莫名其妙死的,还有随和亲公主去了偏远异族的,七零八落、命运多舛,正是「未央宫牆青草路,宫人斜裡红妆墓」……想起来都觉得麻木了。
比起她们,十八岁的她,虽然摇身一变成为皇后赏赐给重臣的礼物,但这下场应该算是好太多了吧!至少,她不仅出了宫,还保全了条小命……
趁着霭霭夜色,初蕊进了中堂府。
中堂府刚刚才修缮一新,府邸内佈局规整,工艺精良,亭台楼阁交错间,给人一种富贵堂皇的气派,而园子裡那些小桥流水、凋栏玉砌,更巧夺天工,是出自天下最着名的工匠之手。
府裡的管家满脸小心的,将初蕊送进府内一处较偏僻的小院,不一会儿,一个高高瘦瘦的婆子,就带了个小丫头过来张罗,甚至还给她捧来了一套大红嫁衣。
院子的主屋佈置得很是简单雅致,丝毫没有宫中的奢华富丽,反而有种清致素雅的风韵。
内室有兰香,屏风后的凋花大床,悠悠垂挂着的玉石珠帘,红木圆桌上燃起的滴泪红烛,以及她身上这套红豔豔的精緻嫁衣,让这裡看起来既像洞房,又不太像。
身上这套嫁衣,初蕊看出来是用昂贵的、以织工精细,典雅富丽而闻名的云锦织成,手工精緻,做工讲究,上面再用密密麻麻,金丝银线绣着朵朵牡丹,花团锦簇、傲然盛放,正是:绿豔闲且静,红衣浅眩睢;ㄐ某钣希荷裰模
红烛很喜庆、嫁衣很合身,可是除了它们,这裡并没有红纱帐、没有合卺酒、没有鸳鸯戏水的红枕头,当然,更没有新郎在等她……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初蕊很擅长在逆境中安然自乐,她吃了一些点心、饮了香茗,和衣便舒舒服服地倒在凋花大床上,一觉到天亮。
至于新郎倌……不,是聂狩臣,直到第二天的傍晚,初蕊才见着他的人。
没有太多表情的俊脸,有着稜角分明的轮廓、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樑、薄唇习惯性地抿紧,一双锐利的眸总闪烁着冰冷寒冽的光芒。
初蕊悄悄打量他。嘿!这男人实在是有一副令女人流口水的好身材,皮肤是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因为常年习武,体格健硕结实。
她见过他着武官官服时的模样,很是威风凛凛,不料今儿穿起了文官官服,又显得内敛俊逸。
他似乎刚从宫裡回来,高大的身躯上还穿着朝服,绯色外袍衬着白花罗中单,脚上是黑皮履,腰侧还挂锦绶和玉玦。
进了屋,他澹澹地扫了正垂首立在桌边的她一眼,表情仍然跟她在宫中曾见过的那样,神色冷峻、不疾不徐,「来了?」
初蕊还在发怔,就听到他冒出这麽天马行空的一个问句,是啊,她不仅来了,而且已经来了一、两天了,敢情这位爷才想起来?
「是,初蕊见过大人。」她头皮有点发硬,曲膝对他福了福身。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说:「过来替我宽衣。」
所以说,牛牵到哪裡都是牛,奴才到了哪裡也还是奴才。
初蕊应了声,快步走过去,手脚俐落地侍候他宽衣,脱下厚重的朝服,他太高大,越发衬得她娇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头顶上有一道锐利的视线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自己,很是热烈。心下泛起了嘀咕,难不成皇后娘娘这次算准了,这位聂中堂确实会满意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倒也省了不少麻烦,至少她也可以亲自嚐嚐「恃宠而骄」的戏码,究竟是何等滋味。
换好衣物,她又小心翼翼地服侍聂狩臣洗了把脸、喝了杯茶,此时屋外的大桌上已经有丫头摆起了晚膳,飘来阵阵香味,看样子,今儿他是打算在这吃了。
「爷,晚膳准备好了。」管事的婆子在外间恭敬地禀报。
聂狩臣听了,澹澹地应了声,从圆桌边站起朝外头走,「都下去吧。」
「是。」两、三名丫头朝主子行了礼,随着管事的婆子一起退出屋子。
跟在男人身后走出来的初蕊,正琢磨着要不要随那些丫头们一块儿下去,就听见他道:「妳留下。」
喔!原来她还得继续侍候。
桌上的菜餚简单但精緻,两荤两素一汤。汤是南杏参地老鸭汤;荤菜是五香獐子肉、鹿茸三珍;素菜则是现下的时令小蔬。
因聂狩臣是北方人,口味较重,偏喜麵食,主食便是春饼捲菜。
「坐下吧。」
初蕊正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听到男人要自己坐,赶紧上前,说句「多谢大人」,便硬着头皮端坐到他旁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