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铺-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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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不做声;季云又说:“你跟女人打过什么交道?”在士新面前;季云一向以情场老手自居;士新知道他和许多女人睡过觉。士新一直怀疑季云和苏菲亚的关系并不像他自称的那么纯洁。这一夜;士新也没睡好;刚合眼;脑子里便出现客店里见过的两位卖笑女子;肆无忌惮地笑着不肯离去。他的确没什么和女人打交道的经历;所积累的经验;不过是知道新派恋爱小说中的一些细节。除了自己的妹妹;姬小姐是他生活中接触最多的青年女子。他静静地躺在那儿;也许是因为姬小姐就睡在隔壁的缘故;他情不自禁地拿姬小姐和自己妹妹比较;和苏菲亚比;和客店里两位花枝招展的卖笑女子比;隐隐约约;他又回到雷鸣一当年被刺的现场;一切都因为模糊反而变得逐渐清晰;姬小姐像一棵被锯断的树;被锯断的树重重砸在他怀里;重重的;不让人喘气;柔软的抽筋的手紧紧箍着他的腰;他乘机搂她;他乘机;姬小姐耳朵上软软的金黄色的寒毛一根根都竖在那;竖在那;有节奏地跳动着。士新显然是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带着点羞愧。季云低声把他叫醒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士新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梦中的情景依然恍惚。季云说:“士新;我当你没睡着呢;你人老动;老动。”季云又说:“我在想;到了芜湖;索性坐汽车回南京怎么样。这样可以快一点。要不然;我一个人先坐汽车走。老这么瞒着珠儿也不是事;我想;干脆告诉她算了。”“告诉她了;还不又要吵;”士新因为是压低了嗓子说的;仿佛一口痰堵在喉咙口;沙沙的;声音有些变;“太平一点算了;别折腾;季云;听我一句;别折腾了。”呵欠接二连三地打;黑暗中季云尽管看不真切;有些过意不去;抱歉说:“你睡吧;睡吧;不早了。”天亮了;士新和季云睡得正香;姬小姐在舱门口叫他们出去看日出。季云赖在被窝里不肯出去;士新禁不住姬小姐一再叫唤;穿了衣服;匆匆用毛巾揉了揉眼角;和姬小姐一起走上甲板。江面上雾大风大;东方已经红成一片;鸭蛋黄一般的旭日露出了半张脸;大半张脸;腾地一跳;圆圆的太阳悬在茫茫的江面上;犹如一幅凝聚的画。姬小姐脸被映红了;人冷得缩紧了脖子。士新问姬小姐是不是有些冷;姬小姐笑而不答;头昂了昂;又继续缩在那。士新说:“我给你取衣服去。”姬小姐不让他去;说日出看一会就行了。到处都有风;士新找不到一处可以避风的场所。姬小姐说:“你别烦神了;走;我们去把季云赶起来;这懒鬼。”太阳越升越高;季云爬起来;最关心的就是船为什么还不开。走上甲板;大声唤阿三过来问话。阿三垂头丧气地回答;说开小火轮的还没回来。季云忍不住又大怒;问开小火轮的哪儿去了。阿三认倒霉地劝季云不要发火;跳上岸;向昨日去过的那家客店走去;不一会;把人带了出来;慢吞吞地往这边走。那开小火轮的依依不舍回头;阿三不住地拉他催他。季云和士新几乎同时想起了客店里那两位花枝招展的卖笑女子;两人又好气又好笑地对望望;会心一笑;摇摇头。船又开了;开出不久;便碰到新的麻烦。一艘武装的大木船横在江中;鸣枪;要他们把船停下来。大家只当是大白天遇到了土匪;一阵恐慌。船驶近了;才知道是碰到了大兵。大兵不由分说;命令船跟他们走;很快便停在江面的一简易码头上。季云和全船人员一同到了司令部;司令部就一位副官;见了季云;敬了个礼;然后庄严宣布;要征用他们的船。“我们;我们这是商船;”季云连忙争辩;“你们不能不讲理。”副官说:“对不起;军令如山倒;兄弟的任务;是将这批军用物资运往南京。”“你们最大的官儿在哪儿;我得见他;”季云心里一阵烦;想发火;克制住了。那副官看见季云有些来头;也不敢得罪他;不软不硬地说:“这儿暂时由我做主;军命在身;兄弟也是迫不得已。”季云忍了一会;待心情平静下来;突然掏出苏菲亚拍给他的加急电报:“你看;我们实在是有急事。”季云的举动使士新和姬小姐大出意外;士新首先想到的是姬小姐肯定生气;姬小姐怔了怔;明白了那电报是怎么回事以后;嘴角边流过一丝苦笑;头一拧;牙齿咬住了嘴唇;作深呼吸。“唉;实在对不起;对不起了;”副官研究了一会电报;“不过;我看问题不大;到了芜湖;我负责安排汽车;送你们去南京。如今兵荒马乱;你们的船;由我们护送;实在是见了土匪也不怕了。”这边在谈话;那边船上的货已被卸下;开始装军用物资。军用物资是大包大包的服装和整匹的布料。事情明摆着没什么商量余地;季云紧皱眉头;姬小姐一脸不高兴;士新和副官不动声色地互相打量对方;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副官的手下忽然跑进来回话;说船已装得差不多了。副官说:“那好哇;走;去看看。”一行人都往江边去。季云走到姬小姐身边;姬小姐冷笑说:“难怪你这么急;难怪!”季云想解释;姬小姐快步向前走;将季云甩在后面;硬忍着不让眼泪淌下来;忍了一会;故意和士新大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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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到芜湖;副官果然说话算话;找了辆汽车;要送季云三人回南京。季云想到天无绝人之路;不禁有些拨开愁云见太阳的欢喜。姬小姐冷笑着看在眼里;突然变卦不肯坐汽车走。季云顿时急得说不出话来;脸上又出现大块的愁云;眼神向士新求援。士新白费气力地劝了一阵姬小姐;姬小姐笑着说:“我又不急着回南京的。跟你说;汽车太颠;这一路;我吃不消。你和季云一起坐车就是了;我有黄小姐陪着;好得很。”黄小姐是随着大兵一起搭船的;说是一位副师长的千金;其实谁都看得出她是那位副官的情人。上了船;黄小姐就住在姬小姐的舱里;两人敌对不多久;很快成了朋友。黄小姐在南京的一家机关里做事。季云说:“珠儿;你何苦跟我作对呢;你听我说;我所以瞒——”“我干吗要和你作对;才没有那份闲心呢。”姬小姐懒得再看季云一眼;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地笑;“黄小姐;跟你说;我最怕坐汽车了;真的。”黄小姐打扮得也颇时髦;算不上绝色的漂亮;她因为知道了姬小姐在大学里是学家政的;羡慕得不得了;接着姬小姐的话说:“唉呀;关先生;你有事;你先走好了;就两天;这么舍不得姬小姐呀!”姬小姐笑着不让黄小姐往下说。季云更加愁眉苦脸;明知道姬小姐有心作梗;叹气说:“那算了;还是一起坐船吧。管他几时到。”“姬小姐;何必让季云为难呢;还是一起坐汽车好。”士新仍然是劝。季云早不耐烦;对士新说:“算;算;她就是那脾气;越劝越来劲。”姬小姐白了季云一眼;也不接他的碴儿;自顾自地和黄小姐说笑。说笑了几句;正色说:“季云;你真的坐车去;表姐既然是加急电报;就一定有事。本来坐船是没办法;现在有了车你不坐;说不过去。”季云说:“要走;和你一起走。”“你看;到底是谁来劲;你当真像黄小姐说的那样;连和我分开两天都舍不得呀!”“那——”“那什么?”季云抱着一线希望;说:“那让士新留下;我一人坐车去。到时候;到时候我去码头接你们;怎么样?”士新连忙看姬小姐一眼;注意她的表情。姬小姐脸一沉说:“有黄小姐陪;就足够了;士新还是陪着你吧。季云;大男人一个;你今天怎么黏糊糊的?”季云说:“我哪用得到士新陪?”“是呀;你也用不到他陪。随你们的便。哎;黄小姐;你刚刚说什么了?”姬小姐拉着黄小姐大声说话;兴致勃勃的样子;好像有许多话要说;一边说;一边笑。黄小姐本来也是位疯疯癫癫的女人;“咯咯咯”笑个不停。季云最后一个人坐汽车走了。没人知道多少年以后;季云回首往事;会不会后悔自己的错误选择。因果关系往往也是桩让人尴尬的事情。事实是;季云最后做了这么个选择。他做了选择;并且不可回避地接受选择的后果。一切因此发生变化;在后来一大串意想不到的结局出现之前;季云在去南京路上就碰到不少麻烦。车开出不久是抛锚;修好了车;又碰上了军阀之间的一场小混战。车近南京;战争的气息越强。广东政府已经开始着手北伐;奉直两系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欢;会师北京;一场大战即将爆发。南京虽然仍由北洋势力控制;直皖奉明争暗斗;随时随地有倒戈的事情发生。季云所搭坐的军车;一路不停被盘查。等到他风尘仆仆赶到;苏菲亚早已不知去向;人去楼空;躲到警察找不到的地方。旱路不称心;水路同样不是一帆风顺。原计划在芜湖只等两小时的船;两天以后;才慢慢吞吞地重新上路。副官送走了季云;便接到了司令部的电报;说是目前形势复杂;军用物资的运送必须慎重;以防落入叛乱分子手中。副官是处理这类事的高手;明白司令部电报的本意;是想自己扣下待用。这一带的部队目前都归孙传芳管辖;安徽的大军对孙传芳只是口服心不服。副官于是胡编了个借口;说前面江面上发生了军事冲突;航路不通。那黄小姐在芜湖念的中学;既然船不开了;一定要拉姬小姐旧地重游。副官也不管士新愿意不愿意;叫了几部黄包车游览芜湖城。芜湖城里并没有什么可看;转了半天;找了家小酒馆吃饭。晚上依然回船上住;黄小姐说是去看一位朋友;由副官亲自陪同;说好了去去就回;结果却是第二天太阳已爬上去很高;才疲倦不堪回到船上。回船上;话里有话地问姬小姐:“昨天晚上;这船上就你和方先生;你们干什么了?”“干什么?”姬小姐因为她一夜没回;对她的行为已作了种种猜想;“我们等了你一夜;还问我们干什么呢?”“等了我一夜;这么说;你们没睡觉呀?”“当然睡了。”“睡了?”姬小姐突然明白黄小姐语调中的含义;脸不由红了;说:“我一个人躺在那;睡都睡不着。”“干吗睡不着呀?”“等你嘛。”“等我;哼!”黄小姐从口袋里摸出几块糖;扔了一块给姬小姐;自己剥了一块;慢吞吞地往嘴里塞;塞到一半;伸出舌尖舔了舔;“方先生就那么老实?”姬小姐原打算和黄小姐开玩笑的;没想到反被她将了一军;真是恶人先告状;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黄小姐眼角里偷偷打量姬小姐;看不出破绽;鼻子里哼了一声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姬小姐;你当自己是关先生的未婚妻;方先生就不敢碰你了。跟你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方先生要是不想你心思才怪呢!”“你别瞎讲。”“算我瞎讲好了。”“那;那唐副官也不是好东西?”黄小姐怔了怔;笑着说:“当然不是好东西了。都一样!”5季云乘车而去;士新成了姬小姐的出气筒。很难说士新当时留下来有什么目的;即使是在那第一个晚上;船上只留下他和姬小姐两个人的时候;他也没有过多奢想。船队像一条龙一样静卧;江水哗哗作响。船队的秩序已作了调整;大拖船从最后变成了倒数第二。月色中;士新和姬小姐走上甲板。除了他们这拖船;所有的船上都有持枪的士兵把守。他们在甲板上站了不少时候;不知道黄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又重新回舱。“士新;我就不饶你;你记住就是了;你;你和季云串起来骗我。”这话姬小姐已经说了许多遍;士新越是表现出歉意;姬小姐越是耿耿于怀。“我真傻;真傻;就那么老老实实地让你们;心甘情愿地让你们蒙在鼓里。”“季云也是好意;他不是怕你生气吗?”“生气;我才不生气呢。季云要真是让那;让她迷住了;才好呢。我跟你说;我表姐;表姐才不会把那事当回事呢;你以为她真会喜欢季云?”“季云跟她真的没事;真的;姬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