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苍穹微石-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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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鲁的声音明显地透着不友善的情绪:“你为何要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拜托,”史瓦兹说得低声下气,他已经没什么斗志,“我是个不具任何威胁性的人,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以及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我是个失忆症患者。”
“很有可能。”格鲁轻蔑地应道,“你在逃避六十大限吗?照实回答。”
“但我告诉你,我不知道六十大限是什么!”
这句话果然生效,接下来是很长的沉默。在史瓦兹的感觉中,格鲁的心灵接触充满不祥之兆,但他无法将它化为清晰的语句。
格鲁慢吞吞地说:“六十大限就是你的六十岁生日。地球只能供养两千万人,不能再多了。想要活下去,你必须生产;假如你不能生产,你就不能再活下去。而过了六十,你就无法从事生产。”
“所以就……”史瓦兹的嘴合不拢了。
“你就会被除掉,不会有痛苦的。”
“就会被杀掉?”
“那不是谋杀,”他硬生生地说,“一定要这样做。其他世界不肯收容我们,我们必须设法为子孙腾出空间,上一代必须让位给年轻的一代。”
“假如你不让别人知道自己六十了呢?”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反正过了六十,活着就没什么意思……每十年会举行一次普查,把那些笨得想要多活几年的人一网打尽。此外,你的年龄他们都记录在案。”
“我的可没有。”史瓦兹说漏了嘴,却收不回来了,“何况,我只不过五十岁——下个生日才满五十。”
“那不重要。他们可以检查你的骨骼结构,这点你不知道吗?根本没有任何方法能够掩饰。下回他们就会抓到我……喂,轮到你走了。”
史瓦兹不理会对方的催促:“你的意思是,他们会……”
“当然,我只有五十五岁,可是你看看我的两条腿。我不能工作了,对不对?我们这家人登记了三口,因此我们的生产定额以三个工作人口为准。我中风后,本该立刻向上报告,然后定额就会减少。不过这样一来,我的六十大限将提早来临,而亚宾和洛雅不愿这么做。他们两个都是傻子,因为这代表他们得累个半死——直到你来了为止。无论如何,他们明年就会抓到我……轮到你走了。”
“明年又是普查年吗?”
“是的……该你走啦。”
“慢着!”史瓦兹急切地问道,“是不是每个人过了六十都会被除掉?完全没有例外吗?”
“你我不会有例外。教长可以寿终正寝,此外还有古人教团的成员,以及一些科学家,或是某些做出重大贡献的人。没多少人合格,也许每年只有一打……轮到你啦!”
“由谁决定谁有资格?”
“当然是教长。你到底下不下?”
史瓦兹却站了起来:“不必下了,再有五步棋你就会被将死。我的王后先吃掉你的卒子,然后将你的军,你就必须到‘骑士一’去;那我就把骑士移到‘国王二’,再将你一军,你就必须走到‘主教二’;我的王后再到‘国王六’将军,你就必须逃到‘骑士二’;接着我的王后走到‘骑士六’,当你被迫前往‘城堡一’的时候,我的王后就会在‘城堡六’把你将死。
“好棋。”他自然而然加了一句。
格鲁瞪着棋盘愣了良久,然后发出一声怒吼,并将棋盘从桌上掀掉。闪闪发光的棋子尽数落在草地上,无精打采地滚了一阵子。
“都是你该死的喋喋不休害我分神。”格鲁高声喊道。
但史瓦兹对一切浑然不觉,只是感到无论如何也得逃避六十大限。因为,虽然伯朗宁曾说:
与我共同老去!
良辰美景可期……
可是那时的地球拥有几十亿人口,以及取之不尽的粮食。而如今,所谓的良辰美景则是六十大限——也就是死亡。
史瓦兹已经六十二岁。
六十二岁……
《苍穹微石》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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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杀人的心灵
在史瓦兹有条不紊的心灵中,已将这个问题考虑得很周全。既然他不想死,他就必须离开农场;假如他继续留在这里,普查很快会来临,死亡也会跟着敲门。
那么,离开这个农场吧。可是他要到哪儿去呢?
在芝加有一家——是什么,一家医院吗?那里的人照顾过他。但是为什么呢?因为他曾经是个医学“个案”。然而,难道现在就不是吗?而且他现在会说话了,能将症状告诉他们,这点他以前根本做不到。他甚至可以告诉他们有关心灵接触的事。
或者说,是不是每个人都具有心灵接触?他有什么办法能判断吗?……周围几个人都没有,亚宾没有,洛雅没有,格鲁也没有,他绝对可以确定。除非他们看到或听到他,否则无从判定他身在何处。哈,假如格鲁也有这种能力,他跟格鲁下棋就不会赢了……
且慢,西洋棋是种大众化的游戏。若是大家都有心灵接触,那就根本玩不成,不是真正的下棋了。
因此这点使他与众不同——一个心理学的活标本。身为标本的日子也许不会特别快活,但至少能让他活下去。
假如再考虑他刚想到的另一个可能性,假如他并非失忆症患者,而是迷失在时光中的人。啊,那么除了心灵接触,他还是个来自过去的人,也就是一个历史标本、一个考古学标本,他们绝对不能杀害他。
只要他们能相信自己。
嗯,只要他们能相信自己。
那个博士一定会相信他。亚宾带他去芝加的那一天,他还想先刮刮胡子,这件事他记得非常清楚。后来,他的胡子再也没长出来,所以他们一定对他做了些什么。这就说明,那个博士知道他——他,史瓦兹——脸上曾经生有毛发。这难道不算意义重大吗?格鲁与亚宾从来不需要刮脸,格鲁甚至跟他说过,只有动物脸部才生有毛发。
所以他得去找那个博士。
他的名字叫什么?谢克特?……谢克特,没错。
但他对这个可怕的世界了解太少。若是在夜间离去,或是横跨乡间小径,都会令他有如坠入迷雾中,还可能闯进他一无所知的放射性危险区。因此,在毫无选择的情况下,他鼓足勇气,午后便立刻跑到公路上。
在晚餐前,他们不会想要找他。可是开饭时,他已经远走高飞。而且他们都没有心灵接触,不会察觉到他早已失踪。
最初半个小时,他心中升起一阵洋洋得意的情绪。自从变故发生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他终于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在试图对外界展开反击。这回他有明确的目标,不像上次在芝加那样,只是毫无理由地逃跑。
啊,就一个老年人而言,他的表现不坏,他自会证明给他们看。
他突然停下脚步——停在公路正中央,因为某样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某样已被他遗忘的东西。
那是个陌生的心灵接触,一个不明的心灵接触。他首次感知这个接触,是在他试图向闪耀的地平线走去,却遭亚宾挡驾的那一天。而当天,它躲藏在教长地产内向外窥探。
现在它又出现了,在他身后监视着他。
他仔细倾听,或至少就心灵接触而言,他所做的与普通的倾听相当。它没有越来越接近,却紧紧黏住他不放。它包含了警觉与敌意,却没有不顾一切。
其他的事已经明朗,跟踪者一定不能将自己跟丢,而且他还带了武器。
史瓦兹小心翼翼,几乎自然而然转过头去,极目向地平线仔细眺望。
那个心灵接触立即有所改变。
它变得多疑而谨慎,担心起自身的安危,以及这个计划的成败,姑且不论是什么计划。跟踪者拥有武装的事实变得更显著,仿佛他正在思索,倘若受困就一定要动用武器。
史瓦兹明白自己的处境,他手无寸铁且孤立无援。他也明白另一件事实,那名跟踪者宁可杀了他,也不愿让他逃脱掌握;只要他做错一步,那人就会将他杀死……但他却看不见任何人。
因此史瓦兹继续向前走,十分清楚跟踪者与自己很接近,随时可以将他杀害。他期待着某个毫无概念的变化,不禁紧张得脊背僵硬。死亡是什么感觉?……死亡是什么感觉?……这个想法与他的脚步频率一致,在他心灵中振动,在他下意识间摆荡,直到几乎超过他的忍耐极限。
他唯一的解脱之道,是紧紧抓住跟踪者的心灵接触。假如它的紧张程度突然增加,就代表对方准备举起武器,准备按下扳机或开关,而他便能立刻察觉。在那一刻,他会立即卧倒,他会立即逃跑……
可是为什么呢?若是为了六十大限,何不将自己就地处决?
时间滑移的理论在他脑海中淡去,他再度接受失忆症的解释。他可能是一名罪犯,一个危险人物,因此必须受到监视。或许他曾是一位高级官员,必须接受法律审判,不能私下将他杀害。他的失忆症也有可能是潜意识发挥的功能,避免自己发觉曾经犯下滔天大罪。
现在,他走在空旷的公路上,向一个充满问号的目的地前进,身边还有个死神做伴。
天色越来越黑,迎面而来的风越来越冷。这似乎不太对劲,就跟过去两个月的经验一样。史瓦兹判断现在是十二月天,四点半钟的落日可以证明这点,然而,冷风的寒意却不像中西部冬季那般刺骨。
史瓦兹早就认定气候普遍温暖的原因,是由于这颗行星(地球?)并非全然依赖太阳的热量。放射性土壤本身便会发热,虽然每平方英尺的热量很小,几百万平方英里放出的就很可观。
如今在黑暗中,跟踪者的心灵接触逐渐接近。他仍旧全神贯注,准备进行一场赌博。在漆黑的夜晚,跟踪是一件困难的事。那人曾经跟踪过他,跟着他走向闪耀的地平线。这一次,难道他就不敢再冒险吗?
“嘿!嘿,老兄……”
那是个鼻音浓重而高亢的声音,史瓦兹立刻站住。
他慢慢地、硬邦邦地转过身去。一个瘦小的身影向他走来,还不断挥着手,但在这个没有阳光的时段,他无法看清对方的面貌。那个身影不慌不忙地渐渐接近,他则一动不动地等在原处。
“嗨,你好,很高兴见到你。走在路上没伴可真不好玩,介不介意我跟你一道走?”
“你好。”史瓦兹生硬地说了一句。正是这个心灵接触,他就是那名跟踪者。而且他的面孔也不陌生,它属于那段懵懂的时光,是他在芝加时见过的。
然后,跟踪者表现出了全然熟识的态度:“嘿,我认识你。绝对没错!……你不记得我吗?”
假使换成普通情况,换成另一个时间,史瓦兹不敢肯定是否会相信对方在讲真心话。可是现在,他清清楚楚看得出来,在相识的薄薄一层外皮下,包裹着心灵接触的深层内容,它们在告诉他——对他高声呐喊——这个具有尖锐目光的瘦小男子,从一开始就认识他。不但认识他,还准备了致命的武器,必要时会置他于死地。
史瓦兹摇了摇头。
“绝对没错,”瘦小男子仍旧坚持,“在那个百货商店里,我把你从人群中救走。”他装模作样地哈哈大笑,似乎快笑弯了腰:“他们以为你染上放射热,你记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