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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东风-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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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唯一可能藏情报的地方就是那幅画,而且她在遗言里也特别提到了
那幅画。于是我就细心地研看那幅画,希望能从画里面发现什么。但我怎
么看,再三地看,反复地看,就是没有任何发现。〃

  这画当时就挂在潘老的书房里,已经用丝布裱过,框在一个褐色的镜
框里。从画的风格看,说是素描,其实画得挺写意的,树干和树冠都是粗
线条完成的,只有个大的轮廓,小草更简单,一笔落成,很马虎。不用放
大镜,只用肉眼看,我敢肯定那上面不可能藏有情报。

  但潘老说,情报就藏在这幅画里面,让我猜。

  开始,我看画纸比较厚,也许可以从当中揭开,所以怀疑是在夹层里
。继而,我觉得那两个树冠的形状有点像某种路线图,心想秘密会不会在
这上面。后来,我又猜李宁玉给孩子附录的那句话里有文章。如是再三,
均被潘老否认。最后潘老看我实在没有新的想法,提醒我说:

  〃你注意那些小草,有什么特点?〃

  这些小草我早已反复看过,长长的一排,高矮不等,一半在地面下,
一半在地面上,疏密有度又无度,看上去画得非常不经心,多数是一笔带
过。如果要说有什么特点,就是画得随意,就是不可能在其间藏匿什么东
西。

  潘老笑道:〃你的思路不对,你总想在上面直接看到什么,怎么可能
呢?李宁玉当时的处境怎么可能直接告诉我们什么?所有带出来的东西都
是被再三检查过的,你能看到敌人当然也能看到,这肯定不行的。你应该
想到,她一定把情报藏在只有我才能发现的地方,那么我和别人不同的是
什么?我有什么火眼金睛?我刚跟你说过,我是个报务员,当时杭州地下
组织与新四军无线电联络的电台是我掌管的,而李宁玉本人是专职的译电
师,对莫尔斯电码非常精通。〃

  说到这里,潘老停下来,问我对莫尔斯电码了不了解。

  我当然了解。我不了解莫尔斯电码,怎么可能写《暗算》?阿炳就是
个侦听莫尔斯电码的高手、大师。现在很多人都说我曾在相似的秘密部门
工作过,甚至还有种说法,说我因为写《解密》和《暗算》已经被相关部
门开除。对此,我总是无话可说,因为我不知该怎么说。不说也罢。我一
向认为,我对大家重要的不是我个人的什么,而是文字,是作品。我也无
所谓不在乎被单位开除或者重用。我无所顾忌,是因为我另有所图,
就是:写好作品,让读者喜欢我,让读我作品的人有一个新的生活空间。
换句话说,我在乎的是不要被读者抛弃,开除。我觉得这不像有些人说的
那么容易做到,说容易也许只是轻薄的一面之词,不供参考。

  好了,言归正传,说说莫尔斯电码。

  我觉得莫尔斯真是伟大,发明了这么简单的一门语言。在这门语言里
,只有两个声音:滴和哒;只有两种笔画:点(*)和划(…)。点和划,
或者滴和哒的关系,是一比三。就是说,三个点连在一起就是一道划。进
一步说,就是一个点把全世界的所有语言都纳入其门下。其传播渠道是天
空,是云彩,是大气层。只要你在天空下,都可以使用这门语言。三十年
前,在我还是小学二年级学生的时候,有一天我姑姑的婆婆去世了,她儿
子在北京工作,急于要通知他赶回来参加葬礼。父亲带我去邮局,管发报
机的人是我们家的亲戚,让我有幸第一次看到了发报机和发报的整个过程
。我看到亲戚端坐在案前,右手中指不停地在一个键上按动,同时屋子里
充满了滴滴哒哒的声音。没有五分钟,亲戚说他已经把我们的要求给北京
的同志发过去了,对方已经收到。我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怀疑是假的,
在骗我们。但是晚上,亲戚给我家送来一份电报,说我姑姑家的儿子已经
坐在赶回家的火车上,让我们无论如何要等他回来再安葬死者。我当时已
经认识很多字,我把电报拿过来看,看到的却全是数字,一组一组的,每
一组有四个数字。我问亲戚他是怎么看懂上面的意思的,亲戚说有一本书
可以查的,因为这本书他经常用,大部分都已经背得出来,所以不用查就
可以知道。

  其实,那就是明码本。去邮局发报,你会看到工作人员的案头总是有
这么一本东西,16开大,厚厚的,像我们常见的一本英汉大字典。在这本
东西里,所有的汉字和标点符号都变成了数字,比如中国,变成:0022 0
948;美国变成:5019 0948;逗号变成:9976。。。。。。诸如此类。到了发报
员手中,这些东西还要变,变成滴哒声,比如1变成滴哒,2变成滴滴哒。
作为一点知识,我不妨罗列如下:

  1:滴哒

  2:滴滴哒

  3:滴滴滴哒哒

  4:滴滴滴滴哒

  5:滴滴滴滴滴

  6:哒滴滴滴滴

  7:哒哒滴滴滴

  8:哒滴滴

  9:哒滴

  0:哒

  这是声音,听来如此。如果变成笔画,则如下:

  1:*…

  2:**…

  3:***

  4:****…

  5:*****

  6:***

  7:…**

  8:*

  9:

  0:…

  假如我们把哒(…)竖起来呢?可以想见,1234567890,以莫尔斯电
码的方式写出来,则是:

  *︱**︱***︱︱****︱*****︱****︱︱***︱**︱*︱

  这是印刷体,看上去中规中矩,挺呆板的,也许还无法让你和小草联
系起来。但我们知道前面说过,滴哒的关系是一比三,笼统地说也就是
一短一长。而小草天生是长长短短的,用潘老的话说:十个手指都有长短
,更何况小草。

  潘老指着画中的小草,激动地对我说:〃现在你该明白了吧,这不是
小草,这其实是一封电报,是莫尔斯电码,长草代表哒(…),短草代表
滴(*)。〃

  我当然明白了,无需多言。而且,以我的专业知识,我可以轻松将图
中的小草转换成莫尔斯电码,详见如下:

  6643 1032 9976 0523 1801 0648 3194 5028 5391 2585 9982

  作为一个搞地下工作的专业报务员,潘老的业务能力远在我那个亲戚
报务员之上。据说以前邮局一般报务员的上岗要求是熟记五百个常用字,
而潘老说他年轻时记住的字有两千五百多个。所以,他根本不需要查本子
,当即认得出来,这则电报的内容是:

  速报,务必取消群英会!

  据我所知,三十年前,去邮局发电报,一个字是七分钱,标点符号算
一个字。像这份电报,加上手续费也就是一元钱多一点吧。但李宁玉为了
发送这份电报,付出的却是无价的生命。当然,它也是无价的。

  潘老现已记不清具体日子,但由他在数年前口述、何大草教授编写、
成都青城出版社1995年7月出版的《地下的天空》一书记载,是1941年5月
2日夜晚,即原定时间的四天后,周恩来特使老K在杭州武林路108号的一
栋民宅里召开了相同的会议。会议开始前,与会的全体同志都脱帽向李宁
玉默哀一分钟,对她机智勇敢、视死如归的大无畏革命精神致以了崇高的
敬意!

  最后来讲一讲肥原等人。

  肥原当然不知道以上这一切。可以想象,当肥原站在人去楼空的文轩
阁客栈前时,他一定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抓捕行动失败了!换言之,老
鬼已经把情报传出来啦!然而谁是老鬼?情报是用什么方式传送的?此时
的肥原已没有热情探究,他的热情都在松井司令官临行前给他的密信上。
这也是一份密电,破译的密钥是时间,时间不到只能猜,时间到了即可以
看。肥原打开密信,看见上面只有一句话:

  错杀小错,遗患大错。

  就是说,凡可疑者,格杀勿论。

  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指证肥原究竟杀了谁,据哨兵甲留下的回忆资料
说,这天夜里肥原撤掉了岗哨和所有执勤人员,安排他们连夜回了部队。
在他们离开前,看见张司令匆匆赶来陪肥原吃夜宵。哨兵甲说他回到部队
后发现钱包不见了,怀疑是忘在房间里,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即赶回裘庄找
钱包,却发现东西两栋楼都空无一人。人是何时走的,去了哪里,无人知
晓。后来,除了顾小梦和王田香又返回部队外,其他人:张司令、老金、
白秘书、张参谋(胖参谋)及一名负责窃听的战士,均下落不明,好像从
人间蒸发了。哨兵甲认为,这些人都是被肥原暗杀的,进而他推测肥原后
来被人暗杀,有可能是这些人的亲友们所为。

  潘老承认他对肥原不了解,但说到他遭人暗杀的事,老人家闪烁着浑
浊的目光兴奋地对我说:〃那年冬天,杭州城里经常传出有关肥原的小道
消息,先是说有人出了十万块大洋请捉奸队去暗杀他,又有人说出的是二
十万块大洋。有一天,杭州的所有报纸都登了,肥原在西湖里遭人暗杀,
尸首丢弃在岳庙门前,手脚被剁了,眼珠子被挖了,死状十分惨烈,大快
人心啊。〃

  至于是谁杀的,说法纷纭,有的说是我党的地下同志,有的说是重庆
的捉奸队,有的说是张司令和吴志国的部下,有的说是顾小梦花钱雇的职
业杀手,总之乱得很,不一而足。所以,肥原被杀之事,因为过于生动离
奇而变得像一个传说,穿过了世世代代,至今都还在杭州民间流传。

  我很遗憾一直没找到顾小梦。听说她还活着,在台湾,后人很有出息
。其中有个儿子是香港有名的大富豪,上世纪九十年代后经常在内地活动
,投了无数的资金,跟高层也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我曾经通过朋友帮助与
他的秘书联系过,希望去台湾见一下顾老。秘书没有问我为什么就挂了电
话,决绝的样子使我看不见希望。据我掌握的资料推算,老人家明年该做
八十五岁大寿了,在此我遥祝老人家长命百岁,福享天年!

  2006…11…7 一稿

  2006…12…3 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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