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00-思想史课堂讲录-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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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答史籀问》等。对我来说,尤其让我吃惊的是,有一篇《恒先》,这是其中比较长的一篇,一共13支简,看起来是完整的,它是很抽象的思想和语言学论文,里面讨论了宇宙本原的问题,语言与世界的问题。这些资料使我觉得,如果真要改写先秦思想史的话,上海博物馆竹简的意义,恐怕比郭店楚简还要大,陆续公布以后,我想,一定会引起学术界的更大震动。
还有一个要说到的发现,是长沙走马楼三国吴简。1996年7月至11月,长沙市中心在施工的时候,无意中挖到61口井(也有人说是地窖),其中第22号井,有3米见方,5米深,里面堆满竹简,由于年代久远竹简粘成一团无法剥离。人们只好选了一部分剥离,发现是三国时吴国在长沙郡统治时期留下的资料。其中有若干年的官方档案文书,尤其是经济、户口、来往名册和司法文书。由于竹简太多,大概估计了一下,有人估计是10万支,最高估计是17万支,此外,还有大木牍2000片。大家都知道,研究三国的重要资料,是《三国志》,但是其中“吴书”部分只有20卷,并且没有志和表,即使加上裴松之的注也不过几十万字,记载的是整个的孙吴历史。而长沙走马楼的十万片竹简和木牍呢?可能有几百万字,而且只记载长沙一个郡,十分集中。大家知道,早期中国历史研究,向来很难细致集中地研究个案,资料太少呀,你怎么能用精确的统计、仔细的比对?比如研究早期城市史、区域经济史、小范围的制度史等,都有困难呀。可是,这次发现给我们提供了时间主要集中在公元233至公元237年这几年之内(最早是在建安二十年)、空间集中在长沙一个郡的密集资料。内容主要包括户籍、名刺、请安问候、经济往来和司法文书,这就很有意思了。比如,这里面有关于民众的户籍和管理的大量资料,就启发我们注意,是不是过去对于古代王权控制能力估计得过低呀?过去有一种说法,主要是洋人,像费正清他们的看法,认为很长一段历史时期里面,中国皇权的管理只到县这一级,下面则靠士绅、家族来建立秩序,要到宋代以后皇权才越来越厉害,可是,这些非常仔细的管理档案,就对这一点提出疑问了。又比如,这里还有关于贪污腐化和惩治贪污的资料,有关于“私学”和“举荐”的资料,也可以帮助我们更细致地了解古人的社会生活实际面,这些东西正史里面很少呀。再比如,过去有个“莂”字,以前知道这个字,但从来都没有见过实物,这次在竹简中发现了这个东西,是把物剖开之意,各执一半作为一种合同式的东西。史书中对此曾有记载,但没有看到过实物,这次考古材料提供了实物,而且明白地写作这个字,这个问题就解决了嘛。
新的发现还连续不断,到了90年代末期,敦煌悬泉置又发现了35000支竹简。其中23000支是有字的汉简,每支一尺长(汉代的尺,相当与现在的23。5厘米)。你们知道,以前发现的秦汉简,一共也没有这么多呀,其中有文书、律令、司法文件、户籍和信札,还有些医方、历谱、相马经,还有早期的识字课本《急就章》和《仓颉篇》。其中居然还有1900支有明确的年代,时间最早自西汉,最晚至东汉安帝年间的竹简,这就可以明确落实年代了。此外,还发现帛书十份,都是私人信件,都已经发表了。另外,还有一些纸本文书。还有一个很有趣的东西,就是公元五年以皇太后名义颁布的《使者和中所督察诏书四时月令》五十条,这是写在一面墙上的,那个时候是王莽掌握大权,王莽很爱复古,用理想主义的古典来重新整理国家,而从这个月令诏条中可以看到,对民众生活秩序和时间管理,古代官方是如何重视的,很有趣。
上海博物馆的竹简、走马楼吴简,到悬泉置汉简,近年来出土的资料,可以用八个字来说,是“内容惊人,数量极大”,它给我们提供了许多传统历史学资料之外的新的思考线索。从上海博物馆的竹简、走马楼吴简,到悬泉置汉简,近年来出土的资料,可以用八个字来说,是“内容惊人,数量极大”,它给我们提供了许多传统历史学资料之外的新的思考线索。我只是举其中比较重要的几个,实际上远不止这些。比如湖南虎溪山汉简很有趣,其中有一部分内容是讲食物的,被定名为“美食方”。最近,到了21世纪,又在湖南的龙山里耶发现秦简两万支,据说可以改写秦代的历史,一部分已经在《文物》2003年第一期上发表了。这些发现会对思想史研究有何影响呢?
在讲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从学术史的角度,讲一讲历来的考古发现对学术史之影响,再来看看新的考古发现会不会再次对学术产生巨大的影响。
《思想史课堂讲录》 近年来的考古发现与思想史研究历来的考古发现对学术史之影响(1)
一历来的考古发现对学术史之影响
考古发现对学术史产生根本性的影响,不是单向的,一方面要靠考古发现的冲击,另一方面要靠学术观念的变化,要有这两个“因缘凑合”才行。考古发现对学术史产生根本性的影响,不是单向的,一方面要靠考古发现的冲击,另一方面要靠学术观念的变化,要有这两个“因缘凑合”才行。说到考古发现呢,大家都知道,从上个世纪以来,有四种广义的考古发现即新材料的出现,对学术史影响最大。第一是殷商和西周的甲骨卜辞,这是大家都熟悉的。第二是敦煌和西域各种文书,这也是很有名的。第三是居延汉简、吐鲁番汉简等等各种简牍。第四是大内档案,即明清的宫廷档案,其中包括宫廷的一般档案和清入关以前的满文档案。大内档案共有八千麻袋,1929年曾经有人准备卖给收破烂的,从上个世纪以来,四种广义的考古发现即新材料的出现,对学术史影响最大。第一是殷商和西周的甲骨卜辞。第二是敦煌和西域各种文书。第三是居延汉简、吐鲁番汉简等等各种简牍。第四是大内档案,即明清的宫廷档案。后来一位酷爱宋版书的版本收藏家,想从中看看有没有宋版书的残页混在里面,因为这八千麻袋废纸,价钱恐怕还抵不上几页宋版书。这个收藏家本来准备买下来,在未买回的时候,美国人要收购这批档案。陈寅恪着急地写信给傅斯年,要他无论如何找钱把这些资料买回来,如果流到外国去,后果不堪设想。终于由当时刚刚成立的历史语言研究所把这八千麻袋档案买回,从中整理出不少明清史料,开创了重要的学术史研究方向。
这几批发现在中国现代学术史上引起了非常强烈的反响,从学术史方面看,是因为刚好那个时候,中国文史之学处在从传统向现代的转化中,很多新的理论和方法,成了接纳和解释这些新资料的条件,所以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其中,主要的影响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点。
第一,从历史时间角度看,它提供了重建古史系统的基础。
随着现代的科学主义和中国传统公羊学的结合,古史辨派产生了,大家都知道,主要就是疑古呀。这种疑古的风气,对传统古代史产生了冲击和破坏,瓦解了过去由各种传说、神话包裹起来的古史,同时,又与日本学者白鸟库吉的思潮遥相呼应。白鸟库吉曾有一个著名的论断就是尧舜禹抹杀论,认为尧舜禹都是神话,是中国人编造出来的上古史,在1909年的《东洋时报》131号上发表的《中国古代传说之研究》里面,白鸟说,第一,尧舜禹是儒家的传说,三皇五帝是《易》和老庄一系的传说,后者是以阴阳五行为根据的;第二,尧舜禹这种儒家的说法,表现上层社会思想,而三皇五帝表现的是民众中的道教的崇拜;第三,道教其实是道家,是反对儒家后才整顿成形的,所以三皇五帝发生在儒家的尧舜禹之后;第四,尧舜禹是根据天地人三才说推衍出来的,所以尧舜禹不是一个时间上先后相继的历史,而是一个并立出现的故事。
顾颉刚他们是不是受到白鸟的影响?不很清楚。也许受到过,但是,从思想史的角度看,白鸟库吉的目的,是瓦解中国古史在亚洲的地位,解除古代中国历史对日本文化的笼罩。然而,顾颉刚与胡适古史辨的思想,更主要的,是愿意接受一些可以称得上“科学”的论断,就是我们以前曾提到过的“有罪推定”的思考模式:先预设没有得到证明的古史都是假的,把传统正史资料中所编造出来的故事统统扫干净。抹满色彩的一张纸上无法重新书写内容,于是他把所有的色彩一扫而空,所以他说因为“疑古”,所以西周的历史没法写了。
可是,这是一个清道夫式的工作,破是破了,没有立呀。古史的时间和空间,过去是由传说构成的顺序,给我们建立一个线索,但是这个线索没有了以后呢?我们靠什么重新建立古史的脉络?这个时候,甲骨文的发现,给重建古史提供了基础,使古代不再是一片空白。特别是,当王国维用甲骨文证明《史记》中殷商早期先公先王系统的正确性,甲骨文就提供了重建古史的系谱基础。所以说,王国维的这份功劳是很大的,这篇《先公先王考》的学术意义是很大的。其实他不止是考证,他还有很大的关于“文化”的判断,我在日本发现了王国维寄给内藤湖南的手稿,在考证后面就有一篇《余论》,这是大议论呀,只是这些意思后来写在《殷周制度论》里面去了,所以在后来出版的《观堂集林》里面就删去了。可是大家都不注意,以为他只是一个纯粹的考证,其实不是的。应该说,顾颉刚等人把原来的传说扫清了,王国维以后,就用甲骨文资料,在这张白纸上重新写一份古史的系谱。这是非常重要的,只有这样,中国古代史才能越来越清楚。第二,从地理和文明的空间角度看,这些考古发现把思考中国历史的空间背景扩大到了汉族文化圈之外。
新的考古发现,还引起了人们对中国与周边历史关系的兴趣。比如,敦煌文书的发现,刺激了当时人们对中西交通史的兴趣。我们知道,晚清时有一段时间对西北地理很关心,比如徐松、沈曾植、张穆这些人,但那时的关心,一是站在清帝国的立场上,注意到西边国家和不同的民族与中国的相互关联;二是对元史的兴趣,他们很少有非常确凿的资料,而且沈曾植、徐松、张穆等人都不具备多种外文的阅读能力,更不用说去实地考察。敦煌文书发现后,情况就不一样了,因为敦煌、吐鲁番是在中外交通的要道上,那里保存下来的文书,不仅仅有汉语,还有各种各样的其他语言,如梵文、吐火罗文、突厥文等。这样,中国历史从而就进入了世界背景中,中国历史的研究者必须具备对其他语言,甚至是一些死去的语言的研究能力,这样才能进入世界学术界的对话里面。
另外还要注意的是,敦煌文书出现后,佛教与道教的争论也渐渐有了新的研究,佛教进入中国以后的变化也成了重新被关注的焦点。所以,在空间上,使中国人注意到了这样一些问题:研究汉代就要注意到贵霜王朝的丘就却、阿育王这些并非中国本土的人物,这样才能搞清佛教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