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岛上的死光-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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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已经停了,我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黄昏,我看见远处有一架直升飞机贴着海面飞过,由于看不清国籍,我不敢和它联系。黑夜来临了,我感到自己的精力消耗得很快,忙解下皮带,将皮包紧紧地缚在腰上。这样,即使昏迷过去,我也不会失掉它。
我就这样漂流了一天两夜。前一段时期我感到饥渴难熬,以后就只觉得虚弱无力。仅仅靠着一种想要实现赵教授生前愿望的顽强意志支持,才使我每次都从海浪下面挣扎出来。
到了失事后的第三天上午,我看见了一个海岛的影子。由于它很小,而且距水面很低,因此我推测它是一个珊瑚岛。尽管海水已经推我向它靠近,我还是鼓起最后的精力划着水,害怕失去这唯一的生机。最后,岸已经很近了,我游进了一个海湾。海水清澈如镜,水底隐约可见白色的、美丽的珊瑚。
就在这时,离我二十公尺远的海面上,突然冒起了一片鱼鳍。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足足有七、八公尺长的大鲨鱼。这是一种凶暴的,被人称为“海中猛虎”的食人鱼。它显然已经饿极了,在围着我兜了两圈以后,就蓦地转过身子,作出了袭击的姿态。在这一瞬同,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它那绿色的、残忍的小眼睛和两排雪白、锋利的牙齿。
我想呼救,可是干枯的喉咙里已经发不出声音;我渴逃避,可是鲨鱼正守住了我上岸的道路。我感到全身一阵冰凉。我终于没有能够逃避死亡,而且是这样可怕的死亡!
这一切就在几秒钟之内发生了:正当鲨鱼要冲过来的一瞬间,从岸上射来一缕耀眼的红光,使得海水急剧地气化,发出劈拍的爆裂声,海湾里腾起一片白茫茫的蒸汽。红光紧紧地盯住了鲨鱼,鲨鱼泼刺一声跳出了水面,然后沉了下去;白色的肚子翻了过来,神奇地死去了。
我也被灼热的海水烫伤了,挣扎着游到岸边,攀出了水面。
尖棱锋利的珊瑚礁将我的手脚划得鲜血直流,我都感觉不到痛苦。这时,礁石上面,我听见有人用英语问道:“Who are you?”(你是谁?)我四面张望,周围杳无人迹。我只好对这个隐蔽的人说:“a Chinese narrowly escaped from death.”(一个死里逃生的中国人。)“Chinese?”(中国人?)他吃惊地问,立刻换用华语说:“快上来吧!”
我企图站起来,可是已经精疲力尽了,只感到天旋地转,腰间挂着的高压原子电池似乎有千钧的重量。我只摇晃了一下,便失去了知觉。……
三 马太博士岛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相当华美的寝室里:一套柚木制的,包括梳装台、衣柜、沙发、写字台、木橱在内的家具布置得井然有序。屋角里,摆着一架落地式的电视、收音、录音、电唱四用机;白色的窗帘飘拂着,从外面传来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
我坐起来,看到身上的旧衣服乞经被人换掉了,烫伤和划伤的地方也仔细地缠上了纱布。在床边的茶几上,有一个盛着牛奶、三明治(夹肉面包)等食物的超高频加热恒温盘。
我吃了点东西,感觉精神恢复了不少,记起了我曾为之历尽艰险的高压原子电池,赶快爬下床。直到看到那个皮包完好无恙地放在床下,才放下心来。
我踱到窗前,看见书橱上面两格放的是一些我所熟悉的电子学和核物理方面的参考书;下面两格却摆满了资本主义世界常见的荒诞色情小说。如《黄金岛之恋》、《杀人犯的自白》、《发财致富之路》等等。在四用机旁边的塑料架上,堆满了各种“甲壳虫”音乐和“狂飙”音乐的录音带和唱片。书桌上,有一个年轻的华人的半身照片。这个人头发浓密,脑门显得很窄,四方脸,粗眉小眼,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微笑。这应该就是这间房子的主人吧?不过从第一眼开始,我就对他产生了一种说不出原因的恶感。
从表面看来,这应该是一个纨绔子弟的寝室。唯一与这寝室的气氛不协调的是墙上挂着一个新型的剂量仪,这是核物理实验室中常用的探测仪器,它可以用数字显示出辐射源的辐射强度。我实在不明白挂在这里有什么用途。
身后的房门被推开了,一个人轻轻地走进来。我转过身,看见这是一个年约五十余岁的华人;头发已经斑白,广额高鼻,两眼深陷,炯炯有神。他身材不高,动作轻盈缓慢,一望而知是一个长期习惯于脑力劳动的人。
“请原谅我没有敲门,我不知道你已经复原了。”他很有礼貌地说。从他那柔和的音调以及浓重的福建口音上,我听出他就是昨天向我问话的人,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谢谢你的救护。”我说。在没有弄清白己的处境以前,我决定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我是一个旅客,在乘船赴X港的途中失足落水的。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原来是一个无名小岛,后来因为我长期住在这儿,就有人随便用我的名字命了名,叫它作‘马太博士岛’。”他一面回答着,一面击了两下掌,“到外面坐坐吧,我们可以详细谈谈。这岛上的客人并不是很多呢。”
一个身穿白帆布上衣的仆人迟钝地走了进来。从他那黑硬的头发和橄揽色皮肤上,我看出他是一个马来人。
“请准备一点咖啡。”马太吩咐道。仆人鞠躬,默默退了出去。
马太向我解释道:“他叫阿芒,跟随我多年了。这可怜的人是一个哑巴,现在岛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原来我还有一个助手,名叫罗约瑟,这寝室就是他的。三个月以前,他休假去了。”
我们走出房门,外面原来是一道用绿色的藤萝和美丽的热带花卉环绕起来的走廊。走廊另一端,还有两间套房。马太告诉我,外面一间是他的书房,里面一间是他的寝室。
走廊前面正对海洋,走廊后面,另有一栋白色的平房,屋顶上,几种不同类型的无线电天线向四面八方伸开灵敏的触角。平房后面,也就是小岛的另一端,有一栋一半建筑在海中的钢筋混凝土建筑,从里面引出了几根高压输电线。这一切,就是这个方圆不过几公里的小岛上的全部建筑了。
在如此偏僻而荒凉的小岛上,见到如此现代化的设备,真是大出我意料之外了。
马太似乎看到了我眼色中的困惑,他介绍道:“我是一个物理学家。白色的房屋是我的实验室,那后面是自动化的潮汐发电站。它不需要人管理,利用海水的涨落发电,可以供给我实验和生活的用电。”
我们在走廊旁边的帆布椅上坐下来。从这里望出去,一幅美丽的珊瑚岛景色展示在我面前:小岛前面,是一个圆形的、平静的礁湖,海水低浅清澈,湖底铺着一层白色的细砂。阳光照耀下,礁湖闪闪发光,倒映着南方天空的蔚蓝和深邃,如同一面翡翠的镜予。湖的四周,一圈环形礁围绕着它。环形礁上长着一排迎风招展的椰子树,它们那高大的剪影衬托在蓝天白云之上,显得分外美观。环形礁外面,就是浩瀚无涯的大海了,一排排巨浪奔腾而来,撞在珊瑚礁上,溅起细雨般的浪花。整个珊瑚岛,就象嵌在一条雪白的、由碎浪组成的带子当中。在这里,一切都显得这样的和平,这样的静谧。
然而,当我品尝着阿芒送来的咖啡,欣赏着这大自然的美景时,却从心底涌起了很多疑团:“这位温文尔雅的马太博士究竟是个什么人?他为什么要隐居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他研究的项目是什么?是谁供给他科学研究和生活上的需要?他又在为谁服务?”于是,在闲谈中,我委婉又明确地提出了这些问题。
马太凄然一笑,似乎有很多隐衷,停顿了一下才说:“如果你能答应一个条件,那就是当你离开这里以后,不要把我讲过的话告诉任何人,而当成一桩在有生之年应该保守的秘密,那我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
我庄严地作了保证。
“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十年以前发生的一件事?当时,有一个名叫胡明理的华裔工程师,因为在X国发明了一种新型激光测距仪而建立了功勋。当X国政府正要授给他奖章和奖金时,他却因为这种测距仪的具体应用而和官方发生争执,以后就突然失踪了。我就是……”“你就是胡明理?”我惊呼起来。是的,虽然十年以前我还是个中学生,但当时那轰动一时的新闻却还能记得。声名显赫、被公开和X国政府发生争执,以后又神秘地从社会上消失,这曾经引起资本主义社会新闻界的各种推测。想不到在这里,我却无意中发现了这个人的下落。
“是的。”马太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苦笑。这是一种在精神生活中经历过很大的刺激和危机,内心世界十分复杂的人才能发出的那种苦笑:“我就是那个不幸的人!”
于是,他用一种轻微的、然而带着压抑激情的声调,讲述了他前半生的故事。
马太出生于一个原来定居在日本的华侨家庭。他读小学的时候,有个教师是个曾经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残废军人。这个教师的全家都死于原子弹轰击下的广岛,他本人也在战常九死一生,最后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也只剩了一只手臂。就因为这,他痛恨战争,不断地向学生灌输战争残酷可怕的思想。这种教育,在年幼的马太心灵中,打上了深深的烙樱马太中学毕业以后,转到了X国,攻读晶体物理学,并且在激光的研究中表现了很大的才能。毕业以后,立即被聘请到一个研究机关工作,成绩卓著。其实,在发明激光测距仪以前,他已经有好几项发明了。
这时,马太已经是一个中年人了,小学教师的话仍然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之中,使他对战争的憎恶依然如故。他不关心政治,也没有考虑过自己工作的直接后果,他以为自己是在为造福人类的崇高科学事业服务,这就是一切。优裕的生活和不习惯社交活动,使他从不注意外界的变迁。
激光测距仪试制成功以后,X国政府为了使他更好地卖力,准备公开嘉奖。在这种时候,他的上司才给他看了几份国防部备忘录的副本,其中一份材料谈到激光测距仪只要略加改制,就可以成为飞机上的投弹仪和坦克上的瞄准仪。另外几份材料则提到他过去的几项发明,它们已经全部用到了军事上,并且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原来如此!原来别人尊重他、使用他,仅仅是因为他的工作全是为战争服务的!
即使是一枚炸弹在胡明理眼前爆炸,也不会更使他震惊了。
他只觉得双眼发黑,半晌说不出话来。等到回过神以后,他就怒吼起来,大声抗议。他说他自己受了骗,他要X国政府向他道歉,销毁一切利用他的发明而制成的武器。他匆匆赶到X国首都,从一个部门到另一个部门,从一个办公室到另一个办公室,激动地陈述多年以前小学教师向他讲过的道理。可是,开始还有人宽容地听他讲,以后就没有人愿意再听他的话,而用各种借口将他赶了出来。当他最后一次到达国防部,发现等待他的不是原先约定的官员,而是几个精神病院的医生时,深深感到自己受到了新的侮辱。从此以后,就放弃了和这些人讲理的念头。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