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二〔美〕玛格丽特.米切尔-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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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无止境和延续了千百年的一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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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得坚硬起来。 今天晚上是她平生愿意像个孩子般叫人伺候的最后一次。她从此成了个成年妇女。青春已一去不复返了。不,她决不能、也决不愿意投奔杰拉尔德和爱伦的家族。奥哈拉家的人是不接受施舍的。奥哈拉家的人凡事都靠自己。她的负担是她自己的;负担只能用强壮的双肩去杠。 她从她的高处俯视一切,毫不惊奇地觉得她的双肩已经承担过生平可能遇到的最大风险,现在足以挑起任何的重担了。 她不会放弃塔拉;她属于这片红土地,远比它们属于她更加真实。她的根扎在这血红的土壤里吸取生机,就像棉花一样。 她无论如何要留在塔拉农庄,经营它,赡养她的父亲和两个妹妹,赡养媚兰和艾希礼的孩子,以及那几个黑人。 明天——啊,明天!明天她就要把牛辄套在自己颈上。 明天将有许多事情要做啊!要到“十二橡树”村和麦金托什村去,看看那些废弃的园于里还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到河边沼泽地去,寻找走失的牲畜和家禽;带着爱伦的首饰到琼斯博罗和洛夫乔伊去,那里一定还留得有人在卖吃的东西。 明天——明天——她的脑子慢慢地转着,愈来愈慢,像一座发条在逐渐松散的时钟,可是仍然十分清晰。突然,那些经常谈起的家族故事,她从小就听,尽管有点不耐烦但仍然似懂非懂地听着故事,现在像水晶般清晰起来。 身无分文的杰拉尔德在塔拉白手起家;爱伦挺起腰杆战胜了某种神秘的不幸遭遇;外祖父罗毕拉德在拿破伦王朝覆灭时幸存下来,到美国佐治亚肥沃的海滨重新建立了家业;外曾祖父普鲁多姆在海地黑暗的莽林中开创出一个小小的王国,后来失败了,但终于活着在萨凡纳赢得自己的声誉。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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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父系族人曾经与爱尔兰志愿兵一起为自由爱尔兰而战斗,并勇敢地走上了绞架,也有些母系族人为争取自己的权利而在博伊恩英勇牺牲了。他们全部遭受过毁灭性的灾难,但结果并没有被毁掉。他们没有在帝国的覆亡、造反奴隶的大刀、战争、叛乱、放逐和没收的打击下一蹶不振。 致命的厄运有时掐断了他们的头颈,但从不曾扼杀他们的勇气。 他们没有抱怨过,他们只有战斗。 他们死了,那是消耗了全部精力之后死的,但决不是被征服而死的。 所有这些在思嘉血脉中留下了血液但并不显赫的人物,现在似乎都在这月色朦胧的房间里悄悄移动。 思嘉看见他们,看见这些接受了命运的最悲惨赐予了并用来铸造最佳业绩的亲人们,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塔拉就是她的命运,就是她所面临的战斗,她一定要征服它。她半睡半醒地翻了个身,一片缓缓蠕动的黑暗渐渐将她的心包围起来。 他们真的在这里默默无言地鼓励她吗?或者只是梦幻而已?
“不管你们在不在这里,”她睡意浓浓地喃喃自语道,“祝你晚安,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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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第二天早晨,思嘉浑身酸痛,发僵,这是长途跋涉和颠簸的结果,现在每动一下都感到困难得很。 她的脸被太阳晒得绯红,起泡的手掌也绽裂了。 舌头上长了舌苔,喉咙干得像被火烤焦了似的,任你喝多少水也不解渴。 她的头总是发胀,连转动一下眼睛也觉得不舒服。胃里常常有作呕的感觉,这使她想起怀孕期的日子来,吃早点时一看见桌上热气腾腾的山芋就受不了,连那气味闻闻也不行。 杰拉尔德可能会说这是头一次喝烈性酒引起的反应,现在活该她受苦了,好在他并没有注意这些。 他端坐在餐桌上首,俨然一个须发花白的龙钟老人,一双视力衰弱和茫然若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脑袋略略偏着,显然在谛听爱伦的衣裙啊啊声,闻着那柠檬马鞭草的香味。思嘉坐下后,他便喃喃地说:“我们得等等奥哈拉太太。她晚啦。”她抬起胀痛的头,用惊疑的目光望着他,同时看见站在杰拉尔德椅子背后的嬷嬷在使眼色。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只手模着喉咙,俯视着早晨阳光下的父亲。 他朝她茫然地仰望着,这时她发现他的手在颤抖,头也在微微摆动。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以前是怎样依靠杰拉尔德来发号施令,来指点她做这做那,而现在——怎么,他昨天晚上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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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得很正常呢。 尽管已经没有往常那样的神气和活力了,但至少还告诉了她一段连贯的情节,可如今——如今他连爱伦已经去世的事也不记得了。 北方佬的到来和爱伦的死这双重打击把他打懵了。 思嘉正要开口说话,但嬷嬷拚命摇头,同时撩起围裙揩试她发红的眼睛。“哦,难道爸神志不清了吗?”思嘉心想,她那本来震颤的头在这新的刺激下觉得就要爆裂了。“不,不。 他只是头晕眼花罢了。 他会好的,看来他是有点不舒服。 他一定会好的。要是他不会好,我怎么办呢?——我现在不去想这些。 我现在不去想他或者母亲,或者任何这些可怕的事情。 不,要等到我经受得了以后才去想。 要想的事太多了——只有先不去想那些没有办法的事,才能想好眼前这些有办法的事呢。”
她一点饭没吃就离开饭厅,到后院走廊上去了。 她在那里遇到了波克,只见他光着脚,披着那件原先最好,但如今已破烂不堪了的礼服,坐在台阶上剥花生。 她的脑袋还在轰响和震颤,而耀眼的阳光又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凭借自己最大的毅力才勉强站在那里,并尽量简短地跟波克交谈,把母亲平常教她对待黑人的那套规矩和礼貌全都省掉了。她一开口便突如其来提出问题,并果断发布命令。 波克翻着眼睛手足无措了。 爱伦小姐可从不曾这样斩钉截铁地对人说话,即使发现他们在偷小母鸡和西瓜也不用这样的态度呢。 思嘉又一次问起田地、园子、牲口,那双绿眼睛闪着严峻的光芒,这是波克以前从未见过的。“是的,小姐,那匹马死了,躺在我拴着它的地方,鼻子还伸在它打翻的那只水桶里呢。 不,小姐,那头母牛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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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吗?它昨天晚上下了个牛犊呢。 这就难怪它那样叫了。“
“你家普里茜能当一个上好的接生婆了,”思嘉挖苦说,“她说过牛那样叫是因为奶袋发胀呢。”
“那么,小姐,我家普里茜不一定当得上母牛的接生婆了,”波克圆滑地说,“不过咱们总算运气好,因为牛犊会长大成母牛,会有大量的牛奶给两位小姐喝。 照那个北方佬大夫说的,她们很需要呢。”
“那很好,你说下去吧。 有没有留下什么牲口?”
“没有,小姐。除了一头老母猪和一窝猪崽,啥也没有了。北方佬来的那天,我把它们赶到了沼泽地里,可是如今,天知道到哪里去找呢?那老母猪坏透了。”
“我们会找到的。 你和普里茜马上就去找。”
波克大吃一惊,也有点恼火了。“思嘉小姐,这种事情是干大田活的黑人做的。我可历来是干家务活的呀。”
思嘉仿佛觉得有个小小的恶魔拿着钳子在她的眼球背后使劲拔似的。“你们两个要把母猪逮回来——要不就从这里滚开,你那些干大田活的人一样。”
波克顿时忍不住要哭了。 眼泪汪汪,唔,要是爱伦小姐健在,就好了。 她为人精细,懂得干大田活和干家务活的黑人之间的巨大区别呢。“滚开吗,思嘉小姐?我滚到哪里去呀,思嘉小姐?”
“我不知道,我也管不了。 不过任何一个在塔拉的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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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劳动,就可以跑到北方佬那儿去嘛。 你也可以把这一点告诉其他的人。“
“是的,小姐。”
“那么,我们的玉米和棉花怎么样了,波克?”
“玉米吗?我的上帝,思嘉小姐,他们在玉米地里放马,还把马没有吃掉或糟蹋掉的玉米通通带走了。 他们把炮车和运货车开过棉花田,把棉花全毁了,只剩下小河滩上那边很少几英亩,那是他们没有注意的。 不过那点棉花也没多大意思,最多能收三包左右就不错了。”
三包。 思嘉想起塔拉农庄往常收获棉花包数,不觉更加头痛了。 才三包啊!这个产量跟好吃懒做的斯莱特里家比也好不了多少。 更为糟糕的是,还有个纳税的问题。 联盟政府收税是拿棉花当税金的,可这三包棉花连交税也不够呢。 不过,既然所有干大田活的黑人都逃跑了,连摘棉花的人也找不到,那么这个问题对思嘉或对联盟政府都没有多大关系了。“好吧,我也不去想这些了,”她暗自说道。“不管怎么说,爸应当管这种事情,纳税总不是女人的事。 可是爸——现在也不去想他吧。 联盟政府休想捞到它的税金了。 目前我们需要的是食品呢。”
“波克,你们有没有人到‘十二橡树’村或麦金托什村去过,看看那边园子里还留下什么东西没有?”
“小姐。 没人去过,俺没离开过塔拉。 北方佬会逮俺呢。”
“我要派迪尔茜到麦金托什村去。说不定她会在那里找到点什么。 我自己就到‘十二橡村’村去走走。”
“谁陪你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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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去。嬷嬷得留在家里照料姑娘们,杰拉尔德先生又不能——”
波克令人生气地大喝了一声。“十二橡树村”可能还有北方佬或下流黑人呢。 她不能一个人去。“我一个人就够了,波克。 叫她马上动身。 告诉迪尔茜,你和普里茜去把母猪和那窝猪崽找回来。”她说一不二吩咐,末了转身就走。嬷嬷的那顶旧遮帽尽管褪色了但还干净,挂在后院走廊的钉子上,现在思嘉戴了它,一面恍若隔世地回想起瑞德从巴黎给她带来的那顶饰着弯弯翠羽的帽子来。 她拿起一只用橡树皮编制的篮子,从后面楼梯上走下来,每走一步脑子就跟着震荡一次,她觉得从头盖骨到脊椎都好像要碎裂了似的。到河边去的那条路是红色的,滚烫的,两旁的棉花地都荒废了。 路上没有一棵可以遮荫的树,阳光直射下来,穿透了嬷嬷那顶遮阳帽,仿佛它不是又厚又带有印花布衬里,而是薄纱做的一般。 同时尘土飞扬,纷纷钻入她的鼻孔和喉咙里,她觉得只要一说话,干燥的粘膜就会破裂。 深深的车辙把大路割得遍体鳞伤,那是骡马拖着重炮碾过之处,两旁都有车辆轧成的红色沟渠。 棉苗被碾得支离破碎,因为骑兵步兵都被炮兵挤出这狭窄的通道,跑到了棉田里,他们一路践踏着一丛丛翠绿的棉树,把它们踩入泥土,给彻底毁了。 在路上或田里,到处可以看到带扣,马嚼子和马鞍的碎皮件,还有踏遍的水壶、弹药箱的轮子、钮扣、军帽、破袜子和血污的破布,以及行军时丢下的种种七零八碎的东西。她走过香柏林和一道矮矮的砖墙,是家族墓地的标志,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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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尽量设法不去想她三个弟弟的小小坟旁边新添的那座坟墓。 啊,爱伦——她蹒跚地走下一个光秃的山坡,经过斯莱特里家住宅遗址上的一堆灰烬和半截残存的烟囱,恨不得整个家族都跟这房子同归于尽了。 要不是为了斯莱特里家的人——要不是为了那个淫猥的埃米(她跟他们的监工养了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