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云路5芙蓉国-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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彪一伙的解放军总参谋长黄永胜、空军司令吴法宪、海军司令李作鹏、解放军总后勤部长邱会作及一系列爪牙实行监控。凌晨3点多,空军司令部又打来电话,报告北京沙河机场一架直升机飞走,机上有林立果的爪牙周宇驰等人。当汪东兴从值班室跑回来报告之后,毛泽东和周恩来几乎同时说道:“下命令,要空军派飞机拦截。”
这一夜就在不眠的紧张气氛中度过了。
第二天,9月14日上午,中央政治局在人民大会堂东大厅召集紧急会议,周恩来主持会议,将林彪出逃的重要情况通报大家,并商讨了一系列重要决策。毛泽东在人民大会堂北京厅休息,随时准备应付最紧急的情况,全国的军队都已进入戒备状态。中午,汪东兴气喘吁吁地走进北京厅,向毛泽东汇报道:“周总理让我向您报告,刚才,12点20分,中国驻蒙古大使报告中国外交部,有一架中国喷气式飞机在蒙古失事。”毛泽东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睁大了眼睛问:“还有什么情况?”汪东兴回答:“今天上午8点30分在乌兰巴托,蒙古人民共和国外交部打电话通知中国大使馆,他们的外长要约见我们的大使,通报一架中国喷气式飞机在蒙古失事的情况。”毛泽东显然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他问:“这个消息可靠不可靠?为什么一定要在空地上坠下来,是不是没有油了,还是把飞机场看错了?”汪东兴对毛泽东说:“飞机到底是什么情况现在还不清楚,我们的大使准备去实地勘察,目前还不知道飞机是什么原因坠落下来的。”毛泽东又关心地问:“飞机上有没有活着的人?”汪东兴说:“大概不会有,不过目前这些情况都不清楚,还要待报。”
毛泽东松了一口气,他在沙发上坐好,点了点头,汪东兴退出了。情况显然没有想象得那么严重了,既然林彪、叶群摔死了,这伙人想立刻联合苏联对中国实行军事打击的危险性暂时就不存在了,首先要将林彪出逃的消息严密封锁起来,这样就有一段相对充裕的时间对国内的政治、军事权力结构做出调整,将林彪的余党全部肃清,将隐患全部排除。
等一切都稳当了,即使向全世界公布了林彪出逃的事件,任何外部势力也无机可乘了。对于往下的一系列政治、军事安排,毛泽东倒觉得比较从容。他知道周恩来会很好地主持中央政治局会议,也知道会议一结束周恩来就会向他请示,对于中国下一轮的政治斗争,他早已成竹在胸。当最严重的事态过去之后,极度的疲劳再一次袭击了他,他沉重地坐在沙发上,思绪有些朦胧。当周恩来等人在忙于紧急处理政治事态时,他想到的是,自己一手发动的文化大革命在搞了五年多之后,却出现了这个难以自圆其说的结果。
门开了,是周恩来领着康生、江青、张春桥进来了,毛泽东点点头,示意他们坐下。
中央政治局紧急会议刚刚开完,周恩来向他做着简洁的汇报,他听着,不时微微点点头。
周恩来很干练,对大小事宜的处理都十分得当,对这一切他有足够的放心。听完周恩来的汇报,他又加了两条指示:“给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十天时间,看他们十天,叫他们坦白交待,争取从宽处理。老同志允许犯错误,允许改正错误,交待好了就行。”周恩来点头做了记录,毛泽东又环视着在场的人说道:“要迅速整理林彪反革命集团的罪证材料,向全党、全军、全国人民做出交待。”周恩来立刻点头,康生、张春桥、江青也都身体前倾地端坐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毛泽东。毛泽东在他们的神情中看到了忠诚,也看出了一丝激昂兴奋的战斗情绪:九届二中全会以来,他们一直是和林彪、叶群对着干的,现在林彪垮台了,这是他们要弹冠相庆的一件好事。想到这一点,毛泽东心中涌起一股厌烦的情绪:好像孩子们还想打架,家长却已经累了;他们也不过是在为自己战斗,谁也没有真正替他着想。当林彪的三叉戟飞机坠毁在蒙古人民共和国时,大概惟有他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文化大革命是他亲手发动的,接班人也是他亲自指定的,他的理论,他的英明,他的判断力,他在历史上的所做所为,由于林彪的叛逃都会投上浓重的阴影。当这几个人斗志昂扬准备冲杀时,他感到的却是自己的年迈与疲惫。
周恩来、康生、江青、张春桥等人汇报完毕后起身告辞时,他也准备站起身,然而,他两手撑着沙发却没有站起来。周恩来发现了,赶忙伸出手搀扶着他,一边四下张望道:“小李呢?”李秀芝跑进来将毛泽东搀扶起来。当他迟缓地站起来以后,又摇晃了一下,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露出了龙钟老态。周恩来和江青都发现了,两个人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周恩来对毛泽东说道:“主席,您该好好休息了,不要送了。”毛泽东原地站在那里点点头。
江青走上来,插到周恩来前面说:“主席,你是该好好休息了,我们会把一切都安排好。”
毛泽东十分疲倦地点点头,同时再一次体验到了厌烦的情绪。
第八十二章
火车快到了,站在站台上的沈丽感到了心理的支出。今天,她和卢小龙的一群同学到北京站迎接卢小龙回京,刚刚入冬的北京已经显得十分萧条和寒冷,一群人在站台上颠着脚等待时,像路边的一簇荒草在风中晃来晃去。
黄海的父亲曾经因为反林彪的罪行在文化大革命初期被迫害致死,林彪摔死在温都尔汗后,他十分兴奋,终于和在山西、陕西两省农村流浪的卢小龙联系上了,并将政局的变化通知了卢小龙,让他回来参加一场新的大革命。为此,黄海特意召集了北清中学红卫兵的十几个人来车站隆重迎接,他还特意通知了沈丽。沈丽接到了通知,既很意外,也感到亲切,带着一种复杂的矛盾情绪和他们一起来到北京火车站。她的心像是一锅夹生饭,又像掺杂着很多沙石的大米饭,有一股类似惶惶不可终日的情绪支配着她。站台上十分冷清,没有太多的人接站,肮脏的风吹过站台,几片破碎的白纸在地上随随便便地滚动着,一个穿着像蒸笼屉布一样灰白色羊皮大衣的男人背着手走来走去,像刚从太平间里出来的死人。
风刮着刮着更冷了,是一种不均匀的冷,像一缕缕冷热不同的空气编成的风的队伍。往火车来的方向望去,水泥站台中断的地方就是铁轨继续延伸的方向,很快就被一堵破墙遮住,没有什么遥远的视野。
临来前,父亲曾很在意地问了一句:“你去接谁?卢小龙?他现在还活着?”织着毛衣的母亲一边熟练地倒着针,一边瞟了她一眼,说道:“你们的关系也可以淡一点了。”她对父母的态度有一种无可奈何的也是麻木的反应,她没有觉得父母有什么不对,只是不愿意他们干涉自己。当她和黄海等人在车站汇合时,这群人客气地把她作为迎接卢小龙的必要成员,她除了觉出他们对自己的友谊,也感到一种毫无道理的约束。
和卢小龙已经两年没有见面了,曾经有过的一切,像一个遥远而又凄凉的故事。五年前最初认识的情景,已经像少年时代的回忆了。一起去崇明岛,一起去白洋淀,都好像是从书上读到的民间故事。一年来,流浪中的卢小龙不时寄来厚厚的信件,日记一样记载着他的经历,她常常从那些纸张中闻到炕头的气味,油灯的气味,还有旱烟袋的气味。坐在写字台的灯光下,她会恍恍惚惚地想着一个叫做卢小龙的男孩在穷困潦倒的农村跑来跑去。
身处京都,她有时会失去对这种故事的理解,它可歌可泣,又遥远稀薄。像看一些颜色古朴的木刻与剪纸,那只是与自己生活空间无关的装饰,虽然是令人赞叹的艺术,然而只是贴在墙上,无法存在于生活中。
黄海比两年前见到时明亮了一些,脸上的晦气少了,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颠着脚回避着贴地的寒风,与田小黎长长短短地说着话。田小黎更俊气了,丰满的小脸白里透红,眼睛水波汪亮,一身军装更显得生机盎然。华军过去就显老,现在也没有多大变化,她一身军装站在那里,一左一右地倒着脚,似乎在躲避寒冷,其实不过是使自己在人群中更加充实自然。沈丽虽然还知道自己的美丽,站台上时而走过一两个男人,总免不了将目光投向她,然而,在过了二十五岁,向三十岁逼近的年龄段,她显然对这一切更处之泰然。
她今天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呢子大衣,当她挺拔修长地站在那里时,能够觉出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成熟了,就像一块土地,原来毛茸茸的更年幼,现在湿润润的更丰腴。也许体重没有增加,但自我感觉腰部、臀部及大腿被油脂润泽得更光滑了,两肋的皮肤似乎比过去松弛了一些,面孔依然容光焕发,只不过现在的容光不像二十岁时那样肆无忌惮地浪费了,该收敛了,青春要节约着使用。
黄海突然嚷道:“火车来了。”站台上的广播喇叭也报告着:“火车即将进站。”车头远远地出现了,左右摆动着,在很窄的角度上隐隐看见后面拖着的长长列车,最后,列车终于气势饱满地开了过来,给空空荡荡的站台带来迎来送往的充实。站台上等候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一列列车厢、一个个窗户在面前经过。黄海等人扫视着一节节车厢、一个个窗口,一群人有的奔向车头,有的奔向车尾,跑来跑去地搜寻着。沈丽矜持地站在原地没动,看见火车稳稳当当停在面前,她左右望了一望,觉得火车像一条长围脖,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在等待故事自然而然地发展。看见黄海等人兴奋地跑来跑去,她觉出了心头的踌躇。她对将要出现的男主人公不是没有期待,然而,她内心似乎又有一种不敢正视的回避情绪,她把握不稳自己现在的态度。当黄海们还在一个一个车厢前跑动扫描时,她觉得这些人像喷泉里的水四面张开,而她还站在喷泉口上犹豫不决。
天下总有一些巧合的缘分,她不跑不动,却看见迎面车厢里走下来卢小龙。他下了车,左右张望着。沈丽一眼就发现,卢小龙变得又黑又瘦,穿着一身肮脏破旧的蓝衣服,罩着鼓鼓囊囊的黑棉袄,眼睛虽然还有光,神情却显得有些衰败。看见沈丽,他惊喜地眨了眨眼,大步走了过来。当他张嘴一笑的时候,干裂的嘴唇中间开着口,沈丽十分触目地看到他少了两颗大门牙。也可能是身上的衣服太邋遢,人有些佝偻,个子似乎更显矮了。两人面对面很近地站在那里,看到他的头发长短不齐地乍起着,显然已经几个月没有理发,第一次发现他的脸颊上长出了轻微的络腮胡。沈丽这时觉得自己穿一件呢子大衣来这里太奢侈了,也觉得自己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干净挺拔地站在这里太生硬了,她显得亲热地一笑,指着正往这边跑的人们说:“看,这么多人都来接你了。”卢小龙笑了笑,再次露出缺少门牙的黑洞,他说:“是黄海把你们找来的吧?他还真能兴师动众。”沈丽说:“欢迎受难英雄胜利归来嘛。”卢小龙捋了一下肩上的挎包带,提了提手中的破旅行袋,刚要说话,黄海等人扑了过来,三下两下把他的东西接过去,一伙人又是捶又是打地围住了他,亲热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