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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生命的学问 作者:牟宗三-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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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思词諗颗c發散圓融而為一,已克服主客體分裂對立之境矣。“良知即是未發之中,此知之前,更無未發。良知即是中節之和, 此知之後,更無已發。”良知本身固是如此,然功夫亦必至純熟之境始能相應良知之自性而為“自有天則”之流行。講學不已,是提撕警覺。事上磨煉,故深切著 明。熟則真熟,透則真透。 

  “居越以後,所操益熟,所得益化。”此指自五十一歲至五十六歲一階段而言。蓋已臻天理流行,純熟化境。五十六歲至廣西征思田,至五十七歲十一月歸途中卒於南安。故可云晚年境界也 

   統觀陽明一生,以拢t學問為主,以事業副。處理事業,以成事功,是一種藝術。非有構造綜合的心智,眨澾用的心智,決難措施得當。尤其兵凶戰危,非同小 可。此尤非戒慎恐懼,心地瑩徹,不為功。而構造綜合眨澾用的心智即是一種超越的心智,瘢S事業而上之,故為一虛臁模w之心,此非洞見本源,決難語 此。本源瑩徹,自作主宰。以全幅智勇以赴之,此之謂義理擔當,非氣魄擔當,亦非偶發於天資本能之一時聰明所可語此。故《易》曰:“貞固足以幹事。”貞固即 義理擔當也。當其赴江西平寇時,“王思輿語季本(彭山)曰:陽明此行,必立事功。本曰:何以知之?曰:吾樱粍右印!保曜V)義理擔當,樱粍樱莿偂°箞膛ぶ粍右病J乐v良知者須於此三致意焉。年譜記云:自 經宸濠忠(張忠)泰(許泰)之變,益信良知真足以忘患難出生死。所謂考三王,建天地,伲砩瘢贯崧},無弗同者。乃遺書守益(鄒枺┰唬航鼇硇诺弥铝贾∪郑媛}門正法眼藏。往年尚疑未盡。今自多事以來,只此良知無不具足。譬之操舟得舵,平瀾湠|,無不如意。雖遇顛風逆浪,舵柄在手,可免洠缰家印!

  年譜又引陽明之言曰:某於此良知之說,從百死千難中得來。不得已與人一口說盡。只恐學者得之容易,把作一種光景玩弄,不實落用功,負此知耳。 

  言良知須大悟,致良知須篤行。不經大疑大悶,不能徹悟本體,良知非習氣中之直覺本能也。不落於身上切實體驗,則只玩弄光景,不足以作為人格建立道德實邸瓌t。故陽明於五十六歲赴廣西途中,至吉安,大會士友於螺川驛中,有曰:良知之妙,真是周流六虛,變通不居。若假以文過飾非,為害大矣。良知之妙,真是周流六虛,變通不居。若假以文過飾非,為害大矣。 

  一般人未脫習氣之膠著,陷溺於私意私智之坑塹,而侈談良知,其所謂良知只是意見,只是習氣中之直覺本能。此不但有負此知,且亦有負陽明多多矣。 

四十三年《幼驴



黑格爾與王船山

  黑格爾與王船山相提並論,好像有點奇怪。實則他們兩人很有相似處。這兩位不同國度不同時代的大思想家,依照傳統的標準說,都不算是好的哲學家,而卻都是好的歷史哲學家。 

   黑格爾的影響大極了。也因他的影響力而令人起反感。這不但是因爲馬克思受他的影響而講唯物辯證法的緣故,也不但是因爲他稍重視國家與全體遂令人聯想到希 特勒的極權獨裁的緣故,而且我還可以指出這都是不相干的。因爲馬克思雖受他的啟示而講辯證法,然既是唯物辯證法,則已與黑格爾所表現的辯證法根本不是一會 事,又馬克思已徹底主張了唯物論,此又與黑格爾的學術精神風馬牛不相及。不能因爲馬派的緣故,遂對黑格爾生反感。黑格爾影響了馬克思,馬克思亦受了他的影 響。但兩人的思想内容,既決然相反,這就不能有任何愛憎上的牽連。馬克思自是馬克思,黑格爾自是黑格爾。好像李斯、韓非自是李斯、韓非,荀卿自是荀卿。他 們雖有師徒上的關係,然荀卿自是儒家,而韓、李自是法家。子之于父,且有不相肖者,何況師徒?至於希特勒的英雄主義式的極權獨裁,與其説是祖述黑格爾,勿 寧說是表現尼采。當希特勒披靡一世之時,已有人喊出“是尼采還是基督”的呼聲,讓人們作一個徹底的抉擇。卻洠в腥苏f:“是黑格爾還是基督。”這可見希特勒 的罪過,不能記在黑格爾的帳上。不能因爲希特勒的緣故而抹殺黑格爾的國家論。作惡的人可以假借任何枺鱽碜鲪骸O權自是極權,國家自是國家。豈便黑氏的國 家論便有助于極權,拉斯基的國家論便如理如量?豈便黑氏的國家論便有助于極權,而厭惡希特勒的緣故,遂並國家而厭惡,絕口不敢講國家者,便無流弊?(實則 這種態度的流弊更大)無論如何,黑氏講國家,是從精神表現價值實現上講,是一個道德理性上的概念,文化上的概念,而不是種族優秀,人種優秀的生物學上的概 念,尼采講優秀,講新貴族,是生物學的概念,而希特勒的種族主義正合尼采的精神,不是黑格爾的精神。復次,黑格爾講國家,國家是一個有機的統一體,其自身 固是一個整全(全體),然此整全,此有機的統一體,不是生物學上的有機體,而是文化上精神上的一個整全,一個有機統一體。此整全,此有機統一體,是賴各個 體的自覺而顯其個性,各個體有其真實的存在,而重新組織起來的整全或統一。他這種講法是在消融個體性與普遍性的對立,而使之各有其真實的意義。此義,英國 的黑格爾學派尚能知之。如鮑桑奎(Bosonquent)即說:非批判的個人主義一轉即為暴民政治或極權專制。 

這 顯然是說,非批判的個人主義只有現實的自私的特殊性,而無理性上的正義上的普遍性,故個體性亦無真實的意義。黑氏派關于此問睿@然是想經由對於個人主義的 批判而透露普遍性,一方救住個性,使個體有其真實的意義,成爲一真實的存在,一方救住普遍性,使理性、理想、正義、組織、全體等為可能,即亦有其真實的意 義,成爲一真實的整全或統一,而不只是浮虛無根的,或貧乏無内容的,只是武力硬壓下來的整全或統一。此無論如何,不能歪曲,說此種理論是抹殺個性自由,助 長極權。但是卻有人偏把鮑桑奎那句話曲解為助長極權。此豈是虛心明理平情之論?以上就黑氏國家論,略說兩點,以明與希特勒極權獨裁完全無關。 

   然則對黑格爾起反感的主要關鍵在何處?曰:這四五十年來的學風根本是經驗主義,實證主義,唯名論,多元論,這種落下來的精神在支配。在這種種精神的支配 下,對於提升上去講原理,講本源,講“普遍的精神實體”的學問,根本不能相契。故一看見黑格爾那種天羅地網式的大系統,根本就起反感,連了解也不想去了 解。這不能完全歸咎于黑格爾,也當反省自身自己何故必自封於塵下。但我在這裏,願意說說黑氏本人的毛病,以及其自己造成的煙幕。 

   黑格爾的學問,一言以蔽之,曰“辯證的綜合”。辯證表示在精神表現過程中義理的滋生與發展。籍此動態的發展,將一切連貫於一起,而成一無所不及之大系 統,故曰綜合。然辯證的綜合必有分解作底子。分解,或為經驗的分解,或為邏輯的分解,或如康德之超越的分解。此則必須層層具備者。分解所以標擧事實,彰顯 原理,釐清分際,界劃眉目。故哲學的思考活動常以此為主要工作。但黑格爾在此方面的注意與貢獻卻甚少。他直接以辯證的綜合出之。故讀其純哲學方面的書者, 覺其所言好像是一個無眉目無異伲幕煦缭谀茄Y滾,如滾雪球,愈滾愈大,而且只是同伲臐L,故讀一百頁可以預知其未來之一切,讀竟全書,亦只是一個方式。這 只是耍把戲。此病在他的《大邏輯學》中尤顯。在這裏,他亦表示了辯證的滋生發展思考方式。然辯證必須落于具體,有異伲某煞帧K麉s只從那個“絕對的有” (Absolute being),“空無的有”(empty being)自身起辯證,展轉往下滾,故為同伲貪L,好像耍把戲。故讀此書者很少不起反感的。在讀的過程中,覺其說的津津有味,引人入勝,而且亦甚具那辯 證的強度的力量,使人振奮。然而掩卷一思,爽然若失,茫然不知其意義之何所在。他全無入路,分際與眉目:直接從“絕對的有”往下滾。其病不在辯證法本身, 而在使用或表現辯證的地處。他的目的固在想把各種學問領域的基本概念(範疇)都給引生出來,而且在有機的發展中都給連貫統一起來。然而他這種表現的方式卻 實在不可取。他是直接滾的方式。基本概念的講明以及其連貫與統一,都必須有分解的根據,亦必須取間接的方式。若非對於哲學的全部境界及問睿邢喈數耐赋海≈苯觼磉@一套,實在是個悶葫蘆。故在中國(實不只中國),近數十年來,實在無人能受用這部學問。在大學哲學系裏,先生不能講,學生不能聼。所謂不能講,並 非不能照字面說,乃實不能受用它的意義。所謂不能聼,一個青年亦實在無法接近這一套。然而黑格爾卻究竟是個大哲學家,哲學系統裏總有關於他的學問的課程。 而講他的哲學的卻偏偏喜歡從他的《大邏輯學》講起。實則講黑氏,了解黑氏,根本不能從這裏起,從這裏入。而且我感覺到他這一部分恐怕要廢棄,要死亡。 

   他缺乏對於分解的注意與貢獻,所以依照哲學的傳統說,他不是個好的哲學家,雖然他的心胸識量很少有能超過他的,甚至我們說他實超過以往的任何大哲學家。 他和柏拉圖、亞里士多德、拢囫R、康德、來布尼玆、羅素等人,為不同類型。這些人都很清楚、清明,都是走的分解的路子,不管是什麽分解。所以這些人的學問 都可以講,可以學,可以接近。惟獨黑格爾的“辯證的綜合”之在純哲學方面的表現卻失敗,令人無法接近相從。但是何以說他的心胸識量(解悟智慧)超過以往的 任何大哲學家呢?這就因爲他尚有關於“具體”的哲學,他的“辯證的綜合”尚有在具體的方面的表現。我以爲他在這方面的表現是不朽的,也在這方面見出他的識 量解悟智慧實超過以往任何大哲學家,這就是他的關於歷史、國家、法律、藝術等方面的哲學,也就是整個人文世界的哲學。但是不幸,這方面的哲學不是西方哲學 傳統的正支與主文。以往的哲學家對於這些方面雖並非無講説,然卻無精采,亦無人能達到黑格爾那種講法。西方的哲學傳統是以邏輯思辨為方式,以形上學知識論 的問睿秊閷ο螅跃啥荚谶@方面表現,而不在人文世界中那些具體的或實際的哲學方面表現。當羅素講來布尼玆的哲學時,就說哲學愈遠離於實際逾好。實際方 面的哲學,如關於道德、倫理、人生等方面的,在來氏本人固已暗淡無精采,在羅素本人則根本不喜歡講。最抽象的,最邏輯的那些問睿蜃钜捉邮艹橄蟮乃伎迹∵壿嫷乃伎嫉哪切┲R上的,邏輯上的,或形而上的問睿瑏聿寄岖R講的都好,羅素亦擅長(雖然他對形上學亦不喜)。此即所謂“愈遠離實際愈好”之意。此固就 羅素與來布尼玆講,然派別雖不同,而西方哲學傳統的特性大體是如此的,羅素所言並不铡K詫W西方哲學的或讀哲學的,大體是純然理智的興趣,訓練抽象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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