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彩霞满天-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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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芹笑吟吟的把下巴倚在他肩上,低声说:
“这叫作‘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啊!”
他望着采芹,感染了她的喜悦,他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于是,他回头望着房东太太:
“我们租了!”
那房东太太有张很温和慈祥的脸,大约四十余岁,矮而微胖,眼角微向上飘,是中国人所称的凤目。想必,她年轻时是很漂亮的。她看着他们,点点头。
“好,我姓方,你们可以叫我方太太。你们希望那一天起租呢?”“今天。”乔书培说,立即从口袋里掏出钱来。“先付一个月房租。”“知道要付押租吗?”方太太问。
“押——租?”乔书培呆了。
方太太解事的望着他。
“没有钱付押租?”她问:“你们是夫妻吗?”
乔书培点头,殷采芹摇头。方太太笑了。
“你们很相爱?”她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乔书培的眼睛发光,殷采芹满脸羞红。她面对着这对年轻的、充满期望的脸,感受到那青春的、恋爱的气息,在整个小阁楼里洋溢着。她终于点了点头:
“租给你们了。”她把手里的钥匙放在桌上,取走了乔书培点交给她的一千元。“不过,话先说在前面,冬天,这房子其冷无比,夏天,这房子其热无比,下雨天,你们进出的时候要淋雨,而且不保险房子不漏水。”
“没关系!都没关系!”采芹笑得又甜蜜又温馨,她整个脸庞都发着光。“我们不怕冷,也不怕热!”
方太太对他们笑笑。“好了,房子是你们的了。这儿是合约书,你们签个字吧!谁签?”她取出合约书。“他签!”采芹笑着低语。“他是一家之主!”
书培签了字,方太太再看了他们一眼:
“我不管闲事,但是也不想惹麻烦,你们不是离家私奔的吧?”“你放心,”书培诚挚的说:“我们无法私奔,因为这才是我们的家,我们没有别的家了。你放心,我保证没有麻烦带给你!”方太太走了。当房门一阖拢,采芹就大大的欢呼了一声,在屋子里旋转了一下身子,扑进了书培的怀里。她抱着他的腰,又跳,又叫,又笑,又揉,又绕着圈子:
“多好呵!书培。多好呵!我们总算有自己的小窝了。这房子不是可爱透顶吗?不是迷人透顶吗?不是美丽透顶吗?不是温暖透顶吗?我只要稍稍把它再布置一下,它就是个标标准准的小天堂了!”他拥着她,俯头紧吻着她的唇。她的手绕上来,揽住了他的脖子,闭上眼睛,她一心一意的献上自己的嘴唇。他们胶着在一块儿,好久好久,他才抬起头来。
“我爱你!”他对她悄悄的低语。
“我更爱你!”她迷乱的说,把脸疯狂的埋进他衣服中,嘴里一叠连声的轻呼着:“更爱!更爱!更爱!更爱……噢,书培!你不知道我祈祷多少次,梦过多少次,幻想过多少次啊!书培,我们真的不会再分开了吗?真的不会了吗?”
他推开了她,含笑盯着她的眼睛。
“不,我们现在就必须分开!”
她惊跳,笑容消失了。“分开几小时,”他慌忙说:“我要去宿舍里,把我的衣服棉被拿来,我还要去买一点东西,一些家庭日用品,你看看,我们缺些什么!”“哦!”她又笑了,声音里居然发着颤。“你吓了我一跳!你不可以这样吓人!”“不了!”他立即说,又把她拥进怀里。“再不吓你了,再不了。”她抬头看他,有些羞涩的笑着。
“你身上还有钱吗?”她问:“给我一点。那些家庭用品,我去买,你只要把你的东西搬来就好了。”
他掏出自己所有的财产,付掉房租之后,还剩下七百五十多元,他把它统统推到她面前,说:
“你是主妇,你看着办吧!”
她还给他一百元,收下了其余的,笑着问:
“这钱要过多久?我想,我该做个家庭预算!”
“算了吧!”他揉揉她的头发:“暂时,别为钱操心,我去借一点。我有个要好的同学,名字叫陈樵,平常,我们衣服都混着穿的,改天我会把他带回来!我找他借钱去!”
他往外走,又回头不放心的看看她。
“如果你要出去买东西,不许离开太久!我一天没上课,要去办一个请假手续,要搬迁出宿舍的手续……我想,大概黄昏的时候,就可以回来了!”
她点点头。“我等你回来吃晚饭!”她说。
“你准备自己开伙吗?”他问:“锅盘碗一概不全,我看你免了吧,我们出去吃馆子!”
她冲着他笑。“你现在有家了,”她柔声低语:“有家的男人不该吃馆子。反正,你去办你的事吧,这些家务,用不着你来操心的,快去快回,嗯?”他再凝视了她一会儿。
“你不会在我离开之后,就失踪了吧?我回来的时候,你一定要在‘家’里等着我!”
她拚命的点头。“再见!”他又吻吻她。
她倚在门框上,目送他的影子,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回过身来,她张开手臂,似乎想拥抱住这整个房间,这整个世界。她美妙的旋转了一下身子,嘴里喃喃的念叨着,唱歌似的低唱着:“要买扫帚,要买拖把,要买水壶,要买茶杯,要买饭碗,要买食物,要买——一瓶酒!”
于是,当黄昏笼罩着大地,当暮色轻拥着阁楼,当夕阳俯吻着小木屋,书培回到了他的“天堂”。一上楼,他就呆住了。整个的小屋已经焕然一新。屋外,那些花盆整齐的排列着,从楼梯口到房门口,排出了一条小径,小径的两边,都是花盆,盆里居然都种着五颜六色的小草花。那些花怒放着,花团锦簇的簇拥着那小屋。那些破瓦罐里,都插上了一支支的芦苇,苇花映着夕阳摇曳,像一首首的诗,像一幅幅的画。他走进小屋,只看到窗明几净,在那窗台上,一盆不知名的小红花正鲜艳的绽放着。窗上,垂着白底绿条纹的帆布窗帘,雅雅的,素素的,干干净净的。小方桌上,也铺着同色的桌布。桌上,有个小玻璃瓶,里面插着一朵红玫瑰。他呆立在那儿,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采芹一阵风般卷了过来,用手抱住他的腰。
“有一点家的味道了,是不是?”她娇媚的问。
“噢!”他左顾右盼,伸长脖子张望,她连床上,都铺上和窗帘同色的被单了。“你会变魔术吗?”他问。
“那些是最便宜的帆布,”她笑着:“我买了一大匹,床单、窗帘、桌布就都解决了。至于那些花,是方太太院子里野生的,名字叫日日春,一年四季都开,我只是移植了一部份。芦苇是那边空地上的,我采了一大把,要多少就有多少。都是些不花钱的东西,不过,我也把钱花光了。”她的笑容里带着歉意。“你知道,许多东西都非买不可。”
“当然,”他宠爱而怜惜的看她:“你忙坏了。别为钱担心,我向陈樵借了一千元,明天,我会去家教中心登记,兼两个家教,我们就可以过得很舒服了……唔,”他忽然用力的吸了吸气,一阵肉香,正绕鼻而来,他睁大了眼睛,惊愕的问:“什么香味?别告诉我,你真有本事开了伙!”
她笑得像一朵刚绽开的花朵。
“我正在烧红烧肉!希望你吃得惯我烧的菜!”
说完,她像只忙碌的小蜜蜂一般,又轻快的从他身边飞开,去整理他从宿舍里搬来的衣物棉被和书籍了。
这样,当夜色来临的时候,他们打开了窗子,迎入一窗月色。书培坐在餐桌上,惊奇的看着一桌香喷喷的菜,红烧肉、炒干丝、炸小鱼、黄瓜肉片汤……他看看,第一次发现,一双女性的手,会制造出怎样的奇迹。采芹含笑站在他身边,再拿出了两个小酒杯,和两瓶小小的红葡萄酒,她羞红着脸说:“这是样品酒,杂货店老板娘送我的。反正我们都没酒量,只是喝着玩而已。”她打开酒瓶,注满两人的杯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他默默的望着她,低声问:“是不是还少了样东西?”
“少了什么?”她不解的。
他从外衣口袋里,摸出两支小小的红蜡烛。
她闪动着睫毛,似喜还悲,含羞带怯。她点燃了那对红烛。于是,他们就在烛光下静静相对,彼此深深的看着对方,痴痴的看着对方,傻傻的看着对方……终于,书培举起了酒杯,低声的问:“这算交杯酒,是不是?”
她的面颊顿时绯红,连眉毛都红了。但是,她唇边的那个温柔的微笑,却甜得像酒。他们举起杯子,都一仰而尽。她再给两人注满了酒,轻声说:
“我太高兴,太高兴,太高兴了!有酒也醉,没酒也醉,我已经浑身都轻飘飘了!”
于是,他们吃饭,喝酒,彼此殷勤相劝。采芹是毫无酒量的,才两杯下肚,她已经面红如酡,笑意盎然,而醉态可掬了。她一再给书培添饭,布菜,又一再对他举杯,嘴里呢呢哝哝的说:“我是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天的!这实在太美了,太好了,我觉得自己已经长了翅膀,可以飞到月亮里去了。噢,月亮!”她回头看窗外,再也没想到,这小阁楼可以享有如此美妙的月光!那一轮皓月,正高高的悬着,清亮,明朗,洒下了一片银白色的月光。她注视着月亮,痴痴的笑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噢,书培,让我们也把酒问青天!问问它,我们是不是永远如此幸福!知道吗?书培,我好喜欢苏轼的词,我好喜欢!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她幽幽长叹,满足的、快活的、幸福的、半带醉意的长叹:“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哦,书培,我们永远不要再隔千里,连一里都不要!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她喃喃的念着,忽然转头看着书培,甜甜的笑着,柔声说:“你知道有支歌叫‘但愿人长久’吗?”
“不知道。”他说,放下了碗筷,他走到她身边,把她轻轻的揽进了怀里。他们坐在那擦得干干净净的地板上。“你醉了吗?”他问。“醉了。”她轻轻的答:“此时此情,焉能不醉?书培,”她凝视他:“我唱歌给你听,好吗?”
“好。”于是,她柔声的低唱了起来:
“把酒问青天,明月何时有?
莫把眉儿皱,莫因相思瘦,
小别又重逢,但愿人长久!
把酒问青天,明月何时有?
多日苦思量,今宵皆溜走,
相聚又相亲,但愿人长久!
把酒问青天,明月何时有?
往事如云散,山盟还依旧,
两情缱绻时,但愿人长久!
把酒问青天,明月何时有?
但愿天不老,但愿长相守,
但愿心相许,但愿人长久!”
她唱完了,双颊布满了红晕,眼底写满了醉意。她歌声细腻,歌词缠绵,那湿润的嘴唇,轻颤着如带露的花朵。他注视着她,心为之动,魂为之迷,神为之摧……他竟不知此身何在,是人间,是天上?他不知不觉的捧起她的脸,把嘴唇一遍又一遍的压在她唇上。她的面颊更热了,热得烫手,他们的呼吸搅热了空气。“书培!”她喃喃低唤。
“嗯?”他含糊的应着,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她横躺在他臂弯里,软绵绵的,柔若无骨。
“这么多的幸福,我们承受得了吗?”她低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