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胆丹心-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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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督抚,暗中严加查缉,不令漏网便行了。而且这等不逞之徒,仅只一人便敢于警卫森严之中直扑御舟,连伤多人,事后亦只两个女子,便能将已获要犯救走,这些人均必形同鬼物,来去如电,也令人防不胜防,如果淡然置之,他们因为一击不中,势必远扬他去,倘若追究得紧,也适足以逼使再生枝节,岂不更从此多事。”
接着又哈哈大笑道:“君临天下者,自与匹夫恩怨不同,非常之事,岂可以常理来论,这却不是你们能知道的咧。”
说罢,竟从此更未提及,那位满洲大臣才知道皇上的深谋远虑所在,这事虽然就这样淡然置之,除江南督抚暗中受了严旨申斥,并限期缉拿归案而外,却将一个人吓得几乎昏厥了过去,那便是江南织造曹寅,当时他原也在那御舟之上,鱼老穿着那身宝铠,虽然难见真面目,但那口音却听得极熟,一经出事,便知定系鱼老无疑,事后再一听那救去刺客的是两个女子,一问面目,有一个又和翠娘一样,这一来,已是吓得他魂飞天外,偏偏康熙皇上,对旁人并未深究,有的还温语有加,对他却召见于密室之中,一见面便冷笑一声说:“朕因有你在江南,各事全了如指掌,所以才放心南巡,谁知一路无事,到了此地,转使朕险罹不测,你所司何事,自问又能对得过朕吗?”
这一来更吓得他只有免冠叩头,连称死罪的份儿。
康熙帝却寒着龙颜又冷笑连声道:“联因你历年以来,当差尚属谨慎,所以信任不疑,谁知你却因此放着正事不办,转向各皇子讨好,即以上次周浔了因等人之事而论,如非十四皇子与四皇子均各尚能识大体,岂不令他弟兄参商,更误大事,你不过以为朕对十四皇子稍加宠信,竟敢使出这等伎俩,岂非该死。”
曹寅一见问及这个,更加恐惧,连碰响头,崩角有声,只称:“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接着又道:“那是奴才该死,并不敢有意讨好十四皇子,其实周浔了因等人本非安份之徒,只因四皇子能接之以恩才被感动晋京,奴才决不敢妄言,还求皇上明察。”
康熙帝仍旧沉着脸又道:“你既说这些人靠不住,那么这次的事,是否与这些人有关咧,朕闻得这江南一带,颇有乱法犯禁不逞之徒,有的外面竟是蔚然人望,实多心怀不轨,仍以不忘朱明为号召,甚至黄冠缁流之中,也尽多此辈,你还须更加留意才好。”
曹寅极善窥主子气色,一闻此言,便知一时决无加罪之意,忙又碰了两个响头道:“奴才谨遵圣命,决定留心访查,只这些人稍蓄异志,必当据实奏闻。”
康熙帝一点头又道:“那昆山顾炎武顾肯堂弟兄目前还安份吗?”
曹寅又道:“据奴才访查,这二人均久已不在原籍,闻得那顾炎武确实已死,便顾肯堂也有多年没有回来,至于他在外面是否安份,奴才却不敢说。”
康熙又点点头颜色稍霁道:“此事限你在朕未回京以前,须查出一个水落石出来,究竟这刺客是谁,有无主使,羽党是谁,全须调查明白,据实奏闻,朕自可不究既往,仍有赏赐,否则那便难说了!”
曹寅闻言,又叩头谢恩退了出来,正怀着满腹焦愁,谁知才到城内寓所,一进门便见家人曹升禀道:“方才大人到行宫去,便有一位老爷赖着不走,一定要见,奴才回他大人蒙皇上召见尚未回来,他竟说是大人故交非见不可,并且说一路远道而来,已将盘川用尽,连宿店全无法住,立刻命奴才安排上好酒席替他接风,便下榻在这公馆里,奴才因他说得极熟,这两天随驾扈从南来的大人老爷们又多,已经备酒在花厅款待,还请大人快去才好。”
曹寅正在烦闷,一面向内走,一面问道:“他姓什么,叫什么,从哪里来的,你知道吗?”
曹升忙道:“这个奴才也曾问过,无如那位老爷脾气非常之大,奴才才问得一声贵姓台衔,他便瞪圆眼睛说:‘这是何等机密大事,岂是你这奴才能问得的。’接着又说:‘便大人回来,也必令左右回避才能畅谈。’所以奴才不敢再问得。”
曹寅不由大怒道:“一个人的姓名又有什么好机密得,你为什么不问清楚便把人留了下来,如果他是一个招摇撞骗的光棍,也款待他吗?”
说着,已经转过大厅,快到花厅,曹升忙又抓下帽子连声称是,接着躬身道:“这位老爷委实口气大得很,奴才又因北京来的人多,所以没敢得罪,大人一见面便可明白,果真是蒙吃蒙喝的光棍,奴才自应捆送到捕厅去,还怕不让他好受。”
正说着,忽听那花厅上一阵哈哈大笑,接着一个人莽熊也似的直闯出来,大嚷道:“曹大人,你这人怎么这等言而无信,在京之日,早约得好好的,只俺南来便须相伴畅游各地,至少也得来上个平原十日之欢,为什么俺今天长途跋涉南来,你倒离开白下到这京口来,这该罚多少才对。”
曹寅一看,只见那人科着头,拖着一条油松大辫子,阔额广颐,鼻子上架着一付玳瑁墨晶宽边眼镜,一脸络腮胡子,身上穿着一件青罗夹衫,外罩玄色夹纱马褂,只可惜却油污满襟,下面一双薄底快靴,也尘土狼藉,还破了两个窟窿,正是十四王府的上宾程子云程师爷,忙一拱手道:“程兄是什么时候来的,真想煞兄弟咧?”
那程子云又一摘眼镜也一拱手大笑道:“俺这不速之客,来得可真不近,从北京城内出来,先回了一趟家,简直席不暇暖,又赶到江南来,却没想到俺到了南京,你因圣驾已到,又赶到此地来。”
接着猛一握手又道:“你真把俺害苦了,如非俺略有急智,还几乎将俺阉了个吴市吹箫咧。”
曹寅不由愕然道:“此话怎讲,兄弟虽然失礼,怎么又几乎害了程兄咧。”
程子云又将眼镜带上,一摸颔下虬髯大笑道:“这一档子事,是一件极好的下酒物,足下虽然不在尊寓,却喜尊管解事,已经备好酒肴,我们且边饮边谈不好吗?”
说着不由分说,反客为主,一把便牵向花厅,入座先飞过一大杯,又笑道:“俺这次南下本为了王爷一件大事而来,临行之际,马匹衣服之外,也曾领得千金旅费,却没想到俺因几年没有回家,顺便回去看了一趟,却将那千金散尽,勉强卖了鞍马行囊,才够到南京,俺本打算,只遇着你便有办法,却不想,一去便扑了个空,偏偏府上那些管家,又不如这位尊管能识人,只回了个大人已到镇江来,便将俺挥诸门外,固然来的路费没有,便连食宿也无着,那南京城虽大,俺却找不着一个熟人,偏俺这肚子又不争气,越是着慌,他越是告急,幸亏俺情急智生,找了个僻静地方,将内面的衣裤短衫全脱下来,向长生库内一送,这才医好了肚皮,又将余资到下关,搭了一条船到这里来,人家虽言明在前不供伙食,俺没奈何也只有答应,所以一到这里,只好向这位尊管告急,幸而他还有些眼力,将俺留了下来、又给备好酒菜,才得一饱,你看,你这不是把我害苦了吗?”
说罢,又向曹升哈哈一笑双手一拱道:“二爷,你这一饭之恩,俺将来是必报的。”
这一来,只吓得曹升请安不迭,一面道:“程老爷既是敝上至交,奴才当得伺候,您这一来不折煞小人吗?”
曹寅不由双眉一皱道:“程兄怎么对一个奴才也狂态毕露起来,您虽一时游戏,他却如何当受得起,既奉王爷之命而来,暂住敝寓无妨,便须衣履川资小弟也当略尽地主之谊,但请饮酒便了。”
程子云却正色道:“曹兄错矣,俺这一揖,其中委实确有极大道理,也出于至诚,却非故作偃蹇之态咧。”
说着站了起来,一掀长衣,露出一双精赤大腿又道:“您瞧俺委实连裤子全当掉,这却不是假的,他如果再像南京那些尊管,当俺来打秋风挥诸门外,那俺便只好连马褂长衣全送进长生库去以求一饱,岂不令俺落魄市上,此不可不谢者一也,世人皆以俺为狂,甚至虽士大夫亦不免见鄙,他却能独具慧眼,代主延宾,识英雄于未遇,此不可不谢二也……”
曹寅不等说完便笑道:“算了,您别再说下去,先请入座,我还有话须和您商量咧,再说下去,那便成了他年您这东鲁狂生传当中的警句,我们还是留以有待,且说正经的不好吗?”
程子云又一捋颔下虬髯,把脑袋一晃道:“你且慢打断俺的话,还没有说完咧,俺就因为他这种种,决非常人之所能及,所以才有这一揖,不但俺在所必谢,便连你这主人也须对他作上一个揖才是。”
曹寅不由笑道:“岂有此理,你谢他也还罢了,我为什么也要谢他,这不胡说吗?”
程子云忙又连晃脑袋,一面坐下,又道:“你有这样贤纪纲而不自知,照理就应该先罚三大杯才是,须知如非有他这么一来,那你便枉有好客之名,未免慢士了。”
说着又向曹升大笑道:“如非因为有你这未能免俗的主人在座,便须先和你痛饮一场才是,这一来只好容诸异日了,你别瞧俺,穷得连裤子都当掉,这是一时坎坷,老实说,俺便现在也是一位王府上宾,他年一旦豹变,这千金报德是一定的,却不会让淮阴侯笑人咧。”
曹升方在暗中笑得肚子痛,连称不敢,曹寅却忍耐不住看着他一使眼色道:“程老爷向来是游戏惯了的,你却在这里看什么,还不快与我去吩咐厨房重行做几样清淡可口菜,再向帐房说一声,先取三百两银子来,就便再领些银子到估衣铺替程老爷购办衣服铺盖去。”
曹升连忙请安称是退了下去,又吩咐值厅小厮,将残席先撤下去,重取杯箸,设上座头,曹寅等他走后,忙又屏退左右,一皱双眉道:“程兄来得好,你知道此间已经出了大事吗?”
程子云不由一怔道:“什么大事?是那鱼翠娘父女已乘圣驾南巡,弄了什么玄虚吗?那可惜俺又来迟一步咧。”
曹寅也不由一怔,接着道:“程兄已经听见那老海盗行刺圣驾的消息吗?这却真的不得了咧。”
程子云猛然一拍桌子道:“果然不出俺所料,这丫头已经做出事来,只可惜小辣椒那浪娘们将俺缠了半个月,要不然俺如早来,便不会有这事咧。”
曹寅不知所以,被他一下拍得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程兄难道真的早已料定这老海盗父女,要来行刺吗?那为什么不及早拿下,这小辣椒又是谁咧?”
程子云不禁黑脸上有点发烧,搭讪着,捋着虬髯哈哈一笑道:“那丫头居心叵测,俺确实早已知道,所以请准王爷,亲自南下,便也为了此事,却没料到阴错阳差活该出事,偏俺因为多年没回家,不得不顺道一省祖宗邱墓,以致耽误了几天,却被他做了手脚去,这却又须大费一番心思咧。”
原来那天翠娘当着若干权贵向允题告别之后,程子云便早已料定翠娘所以当众露面,必定另有用心,起初还以为在京中要出点花样,暗中便多方加以戒备,及至探得鱼老父女真的离了北京,又料到他父女也许乘着康熙帝南巡沿途出事,更因江南诸侠尽入雍邸网罗,其中必定藏着一件大事,所以和允题一商量,决定亲自到南边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