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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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恁推却,发付他去!”宋万也劝道;“柴大官人面上,可容他在这里做个头领,也好。不然,见得我们无义气,使江湖上好汉见笑。”王伦道:“兄弟们不知。他在沧洲虽是犯了迷天大罪,今日上山,却不知心腹。倘或来看虚实,如之奈何?”林冲道:“小人一身犯了死罪,因此来投入伙,何故相疑?”王伦道:“既然如此,你若真心入伙,把一个投名状来。”林冲便道:“小人颇识几字。”乞纸笔来便写。朱贵笑道:“教头,你错了。但凡好汉们入伙,须要纳投名状。是教你下山去杀得一个人,将头献纳,他便无疑心,这个便叫之‘投名状’。”林冲道:“这事也不难,林冲便下山去等。只怕没人过。”王伦道:“与你三日限。若三日内有投名状来,便容你入伙;若三日内没时,只得休怪。”林冲应承了。当夜席散,朱贵相别下山,自去守店。林冲到晚取了刀仗,行李,小喽罗引去客房内歇了一夜。次日早起来,吃些茶饭,带了腰刀,提了衮刀,叫一个小喽罗领路下山;把船渡过去,在僻静小路上等候客人过往。从朝至暮,等了一日,并无一个孤单客人经过。林冲闷闷不已,和小喽罗再过渡来,回到山寨中。王伦问道:“投名状何在?”林冲答道:“今日并无一个过往,以此不曾取得。”王伦道:“你明日若无投名状时,也难在这里了。”林冲再不敢答应,心内自己不乐;来到房中讨些饭吃了,歇了一夜;次日,清早起来,和小喽罗吃了早饭,拿了衮刀又下山来。小喽罗道:“俺们今日投南山路去等。”两个过渡,来到林子里等候,并不见一个客人过往。伏到午牌时候,一伙客人,约有三百馀人,结踪而过,林冲又一敢动手,看他过去。又等了一歇,看看天色晚来,又不见一个客人过。林冲对小喽罗道:“我恁地晦气!等了两日,不见一个孤单客人过往,如何是好?”小喽罗道:“哥哥且宽心;明日还有一日限,我和哥哥去东山路上等候。”当晚依旧渡回。王伦说道:“今日投名状如何?”林冲一敢答应,只叹了一口气。王伦笑道:“想是今日又没了?我说与你三日限,今已两日了。若明日再无,不必相见了,便请挪步下山投别处去。”林冲回到房中,端的是心内好闷,仰天长叹道:“不想我今日被高俅那贼陷害流落到此,天地也不容我,直如此命蹇时乖!”过了一夜,次日,天明起来,讨饭食吃了,把那包撇在房中,跨了腰刀,提了衮刀,又和小喽罗下山过渡投东山路上来。林冲道:“我今日若还取不得投名状时,只得去别处安身立命!”两个来到山下东路林子里潜伏等候。看看日头中了,又没一个人来。时遇残雪初晴,日色明朗。林冲提着衮力,对小喽罗道:“眼见得又不济事了!不如趁早——天色未晚——取了行李,只得往别处去寻个所在!”小校用手指道:“好了!兀的不是一个人来?”林冲看时,叫声“惭愧!”只见那个人远远在山坡下望见行来。待他来得较近,林冲把衮刀杆翦了一下,蓦地跳将出来。那汉子见了林冲,叫声“阿也!”撇了担子,转身便走。林冲赶得去,那里赶得上;那汉子闪过山坡去了。林冲道:“你看我命苦么?来了三日,甫能等得一个人来,又吃他走了!”小校道:“虽然不杀得人,这一担财帛可以抵当。”林冲道:“你先挑了上山去,我再等一等。”小喽罗先把担儿挑出林去,只见山坡下转出一个大汉来。林冲见了,说道:“天赐其便!”只见那人挺着朴刀,大叫如雷,喝道:“泼贼!杀不尽的强徒!将俺行李那里去!洒家正要捉你这厮们,倒来拔虎须!”飞也似踊跃将来。林冲见他来得势猛,也使步迎他。不是这个人来斗林冲,有分教:梁山泊内,添几个弄风白额大虫;水浒寨中,辏几支跳涧金晴猛兽。毕竟来与林冲斗的正是甚人,且听下回分解。第十一回梁山泊林冲落草汴京城杨志卖刀第十一回梁山泊林冲落草汴京城杨志卖刀林冲打一看时,只见那汉子头戴一顶范阳毡笠,上撒着一把红缨;穿一领白缎子征衫,系一条纵线纵;下面青白间道行缠,抓着裤子口,獐皮袜,带毛牛膀靴;跨口腰刀,提条朴刀;生得七尺五六身材,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记,腮边微露些少赤须;把毡笠子掀在脊梁上,坦开胸脯;带着抓角儿软头巾,挺手中朴刀,高声喝道:“你那泼贼!将俺行李财帛那里去了。”林冲正没好气,那里答应,圆睁怪眼,倒竖虎须,挺着朴刀,抢将来,斗那个大汉。此时残雪初晴,薄云方散。溪边踏一片寒冰,岸畔涌两条杀气。一往一来,斗到三十来合,不分胜败,两个又斗了十数合。正斗到分际,只见山高处叫道:“两位好汉,不要斗了。”林冲听得,蓦地跳出圈子外来。两个收住手中朴刀,看那山顶上时,却是白衣秀士王伦和杜迁,宋万,并许多小喽罗。走下山来,将船渡过了河,说道:“两位好汉,端的好两口朴刀!神出么鬼没!这个俺的兄弟豹子头林冲。青面汉,你却是谁?愿通姓名。”那汉道:“洒家是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姓杨名志。流落在此关西。年纪小时曾应过武举,做到殿司制使官。道君因盖万岁山,差一般十个制使去太湖边搬运“花石纲”赴京交纳。不想洒家时乖运蹇,押着那花石纲来到黄河里,遭风打翻了船,失陷了花石纲,不能回京上任,逃去他处避难。如今赦了俺们罪犯。洒家今来收的一担儿钱物,待回东京去枢密院使用,再理会本身的勾当。打从这里经过,雇请庄家挑那担儿,不想被你们夺了。可把来还洒家,如何?”王伦道:“你莫是绰号‘青面兽’的?”杨志道:“洒家便是。”王伦道:“既然是杨制使,就请到山寨,吃三杯水酒,纳还行李,如何?”杨志道:“好汉既然认得洒家,便还了俺行李,更强似请吃酒。”王伦道:“制使,小可数年前到东京应举时,便闻制使大名;今日幸得相见,如何教你空去?且请到山寨少叙片时,并无他意。”杨志听说了,只得跟了王伦一行人等过了河,上山寨来。就叫朱贵同上山寨相会。都来到寨中聚义厅上。左边一带,四把交椅,却是王伦,杜迁,宋万,朱贵;右边一带,两把交椅,上首杨志,下首林冲。都坐定了。王伦叫杀羊置酒,安排筵宴,管待杨志,不在话下。酒至数杯,王伦心里想道:“若留林冲,实形容得我们不济,不如我做个人情,并留了杨志,与他作敌。”(是做头领的思路)因指着林冲对杨志道:“这个兄弟,他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唤做豹子头林冲;因这高太尉那厮安不得好人,把他寻事刺配沧州。那里又犯了事。如今也新到这里。却才制使上东京勾当,不是王伦纠合制使:小可兀自弃文就武,来此落草,制使又是有罪的人,虽经赦宥,难复前职;亦且高俅那厮见掌军权,他如何肯容你?不如只就小寨歇马,大秤分金银,大碗吃酒肉,同做好汉。不知制使心下主意若何?”杨志答道:“重蒙众头领如此带携,只是洒家有个亲眷,见在东京居住。前者官事连累了,他不曾酬谢得他,今日欲要投那里走一遭,望众头领还了洒家行李。如不肯还,杨志空手也去了。”王伦笑道:“既是制使不肯在此,如何敢勒逼入伙。且请宽心住一宵,明日早行。”杨志大喜。当日饮酒到二更方歇,各自去歇息了。次日早起来,又置酒与杨志送行。吃了早饭,众头领叫一个小喽罗把昨夜担儿挑了,一齐都送下山。来到路口,与杨志作别。叫小喽罗渡河,送出大路。众人相别了,自回山寨。王伦自此方才肯教林冲坐第四位,朱贵坐第五位。从此,五个好汉在梁山泊打家劫舍,不在话下。只说杨志出了大路,寻个庄家挑了担子,发付小喽罗自回山寨。杨志取路,不数日,来到东京;入得城来,寻个客店,安歇下,庄客交还担儿,与了些银两,自回去了。杨志到店中放下行李,解了腰刀,朴刀,叫店小二将些碎银子买些酒肉吃了。过数日,央人来枢密院打点,理会本等的勾当,将出那担儿金银物买上告下,再要补殿司府制使职役。把许多东西都使尽了,方才得申文书,召去见殿帅高太尉,来到厅前。那高俅把从前历事文书都看了,大怒道:“既是你等十个制使去运花石纲,九个回到京师交纳了,偏你这厮把花石纲失陷了!又不来首告,倒又在逃,许多时捉拿不着!今日再要勾当,虽经赦宥,所犯罪名,难以委用!”把文书一笔都批了,将杨志赶出殿帅府来。杨志闷闷不已,只到客店中,思量:“王伦劝俺,也见得是,只是洒家清白姓字,不肯将父母遗礼来点污了,指望把一身本事,边庭上一枪一刀,博个封妻荫子,也与祖宗争口气;不想又吃这一闪!——高太尉你忒毒害,恁地刻薄!”心中烦恼了一回。在客店里又住几日,盘缠使尽了。杨志寻思道:“却是怎地好?只有祖上留下这口宝刀,从来跟着洒家;如今事急无措,只得拿去街上货卖,得千百贯钱钞好,好做盘缠,投往他处安身。”当日将了宝刀插了草标儿,上市去卖。走到马行街内,立了两个时辰,并无一个人问。将立到晌午时分,转来到天汉州桥热闹处去卖。杨志立未久,只见两边的人都跑入河下巷内去躲。杨志看时,只见都乱撺,口里说道:“快躲了!大虫来也!”杨志道:“好作怪!这等一片锦秀城池,却那得大虫来?”当下立住脚看时,只见远远地黑凛凛一条大汉,吃得半醉,一步一颠撞将来。杨志看那人时,却是京师有名的破落户泼皮,叫做没毛大虫牛二,专在街上撒泼,行凶,撞闹,连为几头官司,开封府也治他不下;以此,汉城人见那厮来都躲了。却说牛二抢到杨志面前,就手里把那口宝刀扯将出来,问道:“汉子,你这刀要卖几钱?”杨志道:“祖上留下宝刀,要卖三千贯。”牛二喝道:“甚么鸟刀!要卖许多钱!我三十文买一把,也切得肉,切得豆腐!你的鸟刀有甚好处,叫做宝刀?”杨志道:“洒家的须不是店上卖的白铁刀。这是宝刀。”牛二道:“怎地唤做宝刀?”杨志道:“第一件,砍铜剁铁,刀口不卷;第二件,吹毛得过;第三件,杀人刀上没血。”牛二道:“你敢剁铜钱么?”杨志道:“你便将来,剁与你看。”牛二便去州桥下香椒铺里了二十文当三钱,一垛儿将来放在州桥栏干上,叫杨志道:“汉子,你若剁得开时,我还你三千贯!”那时看的人虽然不敢近前,向远远地围住了望。杨志道:“这个直得甚么!”把衣袖卷起,拿刀在手,看较准,只一刀把铜钱剁做两半。众人喝采。牛二道:“喝甚么鸟采!——你且说第二件是甚么?”杨志道:“吹毛得过;若把几根头发,望刀口上只一吹,齐齐都断。”牛二道:“我不信!”——自把头上拔下一把头发,递与杨志,“你且吹我看。”杨志左手接过头发,照着刀口上尽气力一吹,那头发都做两段,纷纷飘下地来。众人喝采。看的人越多了。牛二又问:“第三件是甚么?”杨志道:“杀人刀上没血。”牛二道:“怎地杀人刀上没血?”杨志道:“把人一刀砍了,并无血痕。只是个快。”牛二道:“我不信!你把刀来剁一个人我看。”杨志道:“禁城之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