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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广东九章 编者: 黄树森-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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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时起,我便在想象:冼星海是怎样一个人呢?我曾经想象他该是木刻家马达(凑巧他也是广东人)那样一位魁梧奇伟,沉默寡言的人物。可是朋友们又告诉我:不是,冼星海是中等身材,喜欢说笑,话匣子一开就会滔滔不绝的。
  我见过马达刻的一幅木刻:一人伏案,执笔沉思,大的斗篷显得他头部特小,两眼眯紧如一线。这人就是冼星海,这幅木刻就名为《冼星海作曲图》。木刻很小,当然,面部不可能如其真人,而且木刻家的用意大概也不在“写真”,而在表达冼星海作曲时的神韵。我对于这一幅木刻也颇爱好,虽然它还不能满足我的“好奇”。而这,直到我读了冼星海的自传,这才得了部分的满足。
  从星海的生活经验,我了解了他的作品之所以能有这样大的气魄。做过饭店堂倌,咖啡馆杂役,做过轮船上的锅炉间的火夫,浴堂的打杂,也做过乞丐,———不,什么都做过的一个人,有两种可能:一是被生活所压倒,虽有抱负只成为一场梦,又一是战胜了生活,那他的抱负不但能实现,而且必将放出万丈光芒。“星海就是后一种人!”———我当时这样想,仿佛我和他已是很熟悉的了。
  大约三个月以后,在西安,冼星海突然来访我。
  那时我正在候车南下,而他呢,在西安已住了几个月,即将经过新疆而赴苏联。当他走进我的房间,自己通了姓名的时候,我吃了一惊,“呀,这就是冼星海么!”我心里这样说,觉得很熟识,而也感得生疏。和友人初次见面,我总是拙于言词,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而在那时,我又忙于将这坐在我对面的人和马达的木刻中的人作比较,也和我读了他的自传以后在想像中描绘出来的人作比较,我差不多连应有的寒暄也忘记了。然而星海却滔滔不绝说起来了。他说他刚出来,就知道我进去了,而在我还没到西安的时候就知道我要来了;他说起了他到苏联去的计划,问起了新疆的情形,接着就讲他的《民族交响乐》的创作。我对于音乐的常识太差,静聆他的议论(这是一边讲述他的《民族交响乐》的创作计划,一边又批评自己和人家的作品,表示他将来致力的方向),实在不能赞一词。岂但不能赞一词而已,他的话我记也记不全呢。可是,他那种气魄,却又一次使我兴奋鼓舞,和上回听到《黄河大合唱》一样。拿破仑说他的字典上没有“难”这一字,我以为冼星海的字典上也没有这一个字。他说,他以后的十年中将以全力完成他这创作计划;我深信他一定能达到。
  我深信他一定能达到。因为他不但有坚强的意志和伟大的魄力,并且因为他又是那样好学深思,勇于经验生活的各种方面,勤于收集各地民歌民谣的材料。他说他已收到了他夫人托人带给他的一包陕北民歌的材料,可是他觉得还很不够,还有一部分材料(他自己收集的)却不知弄到何处去了。他说他将在新疆逗留一年半载,尽量收集各民族的歌谣,然后再去苏联。
  现在我还记得的,是他这未来的《民族交响乐》的一部分的计划。他将从海陆空三方面来描写我们祖国山河的美丽,雄伟与博大。他将以“狮子舞”、“划龙船”、“放风筝”这三种民间的娱乐作为他这伟大创作的此一部分的“象征”或“韵调”(我记不清他当时用了怎样的字眼,我恐怕这两个字眼都被我用错了。当时他大概这样描写给我听:首先,是赞美祖国河山的壮丽、雄伟,然后,狮子舞来了,开始是和平欢乐的人民的娱乐,———这里要用民间“狮子舞”的音乐,随后是狮子吼,祖国的人民奋起反抗侵略者了)。他也将从“狮子舞”、“划龙船”、“放风筝”这三种民族形式的民间娱乐,来描写祖国人民的生活、理想和要求。“你预备在旅居苏联的时候写你这作品么?”我这么问他。“不!”他回答,“我去苏联是学习,吸收他们的好东西。要写,还得回中国来。”
  那天我们的长谈,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谁又料得到这就是最后一次啊!“要写,还得回中国来!”这句话,今天还在我耳边响,谁又料得到他不能回来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在写这小文的时候还觉得我是在做噩梦。
  我看到报上的消息时,我半晌说不出话。
  这样一个人,怎么就死了!
  昨晚我忽然这样想:当在国境被阻,而不得不步行万里,且经受了生活的极端的困厄,而回莫斯科去的时候,他大概还觉得这一段“傥来”的不平凡的生活经验又将使他的创作增加了绮丽的色彩和声调;要是他不死,他一定津津乐道这一番的遭遇,觉得何幸而有此罢?
  现在我还是这样想:要是我再遇到他,一开头他就会讲述这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活,而且要说,“我经过中亚细亚,步行过万里,我看见了不少不少,我得了许多题材,我作成了曲子了!”时间永远不能磨灭我们在西安的一席长谈给我的印象。
  一个生龙活虎般的具有伟大气魄,抱有崇高理想的冼星海,永远坐在我对面,直到我眼不能见,耳不能听,只要我神智还没昏迷,他永远活着。
  (选自《茅盾全集》第十二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版)
  冼星海(1905—1945),广东番禺人。我国现代音乐史上一位卓有成就的音乐家,被誉为“人民音乐家”。作有《黄河大合唱》、《到敌人后方去》、《太行山上》等名曲。因积劳成疾,于1945年逝世于苏联。1983年,政府为客死苏联38年的冼星海在广州白云山旁麓湖之畔营建了陵墓。
第六章 激荡的正气歌
  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中国历史上的龙争虎斗大都在中原地带上演,因此英雄豪杰大多出自燕赵。
  这种情况在宋元易代之际有所改变。文天祥在珠江入海口伶仃洋中发出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千古绝唱,英雄浩气从此回荡岭南。宋室覆亡后,怀有民族气节的中原人纷纷南移到广东,广东成为接纳中原移民的地方。明朝覆亡后,又有大量中原人士南迁广东。他们大都是不愿投降或为新朝所用的士家大族。他们,既可视为前朝遗民,也可视为中原移民。
  移民的身份与遗民的思想,使广东人逐渐形成“孤节苦劳,忠勇义烈”的新的族群精神。诚如吴道镕在《胜朝遗民录序》说:“夫粤人自好,天性然也,居常蹈利则若惭,赴义则若渴,其倡导也易为力,重以同志之羽翼,师友之讲明,翕合类应,渐渍成俗。故宋崖山则安之亡也,烈士殉于前,遗黎恸于后矣。明之亡也,桂王西奔,吾粤倡义为牵缀之师,同志响应,其败者沉身殒族,濒九死而不悔;其存者间关奔走,亦至万不可为而遯居穷山,或溷迹方外以终。余若一介草茅,抗节高蹈者,复所在而有,视宋之亡加烈火焉。凡此皆吾粤数百年酝酿潜蓄之正气,不幸值世变而于诸君子一襮,皆积久而不可遏如此。”对此,晚清革命学者章太炎是有感触的,他认为“粤中昔多志士”。
  在晚清时代,广东又向海外大量移民。革命和尚苏曼殊曾以广东人移居海外为例,痛斥广东人不爱国,有“天然媚外之性质”。其实苏曼殊自己也是广东移民后代,他长年旅居日本,但他却有爱国思想。所谓“天然媚外”,言之过甚。梁启超对广东海外移民的看法就与苏曼殊不同,他认为:“广东人旅居外国者最多,皆习见他邦国势之强、政治之美,相形见绌,义愤自生。故中国数年以来,朝割一省,夕割一郡,内地之民,视若无睹,而旅居外国之商民,莫不扼腕裂眦,痛心疾首,引国耻如己耻者,殆不乏人,然则欲验中国人之果有爱国之心与否,当于广东人验之也。”在梁启超眼里,广东人是最爱国的中国人。
  在新的时代,“吾粤数百年来酝酿潜蓄之正气”就演变成民族意识和爱国精神。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壮烈殉国,广州三元里人民奋起抗英,革命党人陆皓东在《被逮供词》中豪迈宣称“一我可杀,而继我而起者,不可尽杀”,正气凛然。黄花岗烈士,以其碧血丹心,长留浩气在人间。
  于是,广东成了中国近代历史上革命的策源地。孙中山曾自豪地指出:“数国内革命之军,敢死之士,殆往往有吾粤志士从事其间,奋其义愤。”无数广东优秀儿女,慷慨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谱写了激荡的英雄交响曲。
  袁崇焕评传
  ·金 庸
  金庸,原名查良镛,生于1924年,浙江海宁人。曾就读于重庆中央政治学校和上海东吴大学。1948年南下香港发展,做过记者、编辑,当过编剧、导演。金庸从1955年开始创作武侠小说,将武侠小说的思想和艺术水准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其武侠小说风靡海内外,堪称奇迹。
  在距离香港不到一百五十公里的地区之中,过去三百多年内出了两位与中国历史有重大关系的人物。最重要的当然是孙中山先生。另一位是出生在广东东莞县的袁崇焕。
  我在阅读袁崇焕所写的奏章、所作的诗句,以及与他有关的史料之时,时时觉得似乎是在读古希腊剧作家攸里比第斯、沙福克里斯等人的悲剧。袁崇焕真像是一个古希腊的悲剧英雄,他有巨大的勇气,和敌人作战的勇气,道德上的勇气。他冲天的干劲,执拗的蛮劲,刚烈的狠劲,在当时猥琐萎靡的明末朝廷中,加倍地显得突出。
  袁崇焕,字元素,号自如。“焕”,是火光,是明亮显赫、光彩辉煌;“素”是直率的质朴,是自然的本性。他大火熊熊般的一生,我行我素的性格,挥洒自如的作风,的确是人如其名。这样的性格,和他所生长的那不幸的时代构成了强烈的矛盾冲突。古希腊英雄拼命挣扎奋斗,终于敌不过命运的力量而垮了下来。打击袁崇焕的不是命运,而是时势。虽然,在某种意义上说来,时势也就是命运。像希腊史诗与悲剧中那些英雄们一样,他轰轰烈烈地战斗了,但每一场战斗,都是在一步步走向不可避免的悲剧结局。
  希腊史诗《伊里亚特》记述赫克托和亚契力斯绕城大战这一段中,描写众天神拿了天秤来称这两个英雄的命运,小时候我读到赫克托这一端沉了下去,天神们决定他必须战败而死,感到非常难过,“那不公平!那不公平!”过了许多岁月,当我读到满清的皇太极怎样设反间计,崇祯和他的大臣们怎样商量要不要杀死袁崇焕,同样有剧烈的凄怆之感。
  历史家评论袁崇焕,着眼点在于他的功业、他对当时及后世的影响、他在明清两个朝代覆亡与兴起之际所起的作用。近十多年来,我几乎每天都写一段小说,又写一段报上的社评,因此对历史、政治与小说是同样的感到兴趣,然而在研究袁崇焕的一生之时,他强烈的性格比之他的功业更加吸引我的注意。
  整体说来,清朝比明朝好得多。从清太祖算起的清朝十二个君主,他们的总平均分数和明朝十六个皇帝相比,我以为在数学上简直不能比,因为前者的是相当高的正数,后者是相当高的负数。对于满洲人入主中国一事,近代的评价与前人也颇有改变。所以袁崇焕的功业,不免随着时代的进展而渐渐失却光彩。但他英雄气概的风华却永远不会泯灭。正如当年七国纷争的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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