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74-四城-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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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是一九三三年的元宵节，莫朝春开车回家去吃团圆饭，看到杨彩薇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黄昏的南泽大道上，非常地寂寞；第三次在一九三五年第一场雪那天，是一月十三号，莫朝春带着一个女孩子在百货公司买东西，看到杨彩薇在挑一双手套，她的手冻得肿起老高。这三次，每一次莫朝春都用了浑身的力气克制住自己不冲上去拉住杨彩薇，把她拥抱在怀里。但他是个男子汉，他不能违背誓言，他只能压抑自己，把精力放在其他的女孩子身上，但他自己也记不得自己有多少个夜里曾梦见杨彩薇跟他手牵手在街上走，他每次都不愿意醒，天亮睡到天黑，天黑睡到太阳升起，很多时候他也觉得杨彩薇并没有离开他的身边，那时候正坐在他的身边挽着他的手臂。但当他每次醒来，每次清醒过来，他都清楚地知道，他早已经失去杨彩薇了。早已经失去了。
除了再次遇见，因为想念，莫朝春也曾派人四处打探杨彩薇的下落。反复好几次，换了好几拨人，每次别人欢欣雀跃地来跟他报告已经找到杨彩薇下落的时候，他却会大发脾气，叫人摸不着头脑。他想见到杨彩薇，又不能见杨彩薇，整整三年他都活在这种被想念折磨的痛苦中，没有一天真的快乐过。
而如今，杨彩薇突然站到了自己面前，为了他受伤失魂落魄地赶来，所以他哭了，他的脆弱，也只能在杨彩薇面前才能表现出来。
杨彩薇的这三年，是在一种近乎隐居的状态下生活过来的，她跟莫朝春分手之后已经隐隐想退出五朵金花这个圈子，后来“四•；一一枪杀案”过后，真的如了愿，竟又有些舍不得。但杨彩薇清楚地知道，她不应该留恋这个圈子，她应当有属于自己的平凡人的生活。五个人分手之后她非常低调，她白天极少出门，基本不在诸如饭店、商场、商业街这样的场合出现，她不参加任何性质的应酬，她甚至不打扮自己，把莫朝春曾经送给她的漂亮衣服都压箱底，只穿一些干净朴素无任何装饰的衣服。尽管这样，她仍然在学校里惹了许多麻烦，当她因为这些事情无所适从的时候，偶尔也会想要是安康或者莫朝春在身边就好了。可是，安康与莫朝春她都再也没见过，只是后来遇见了花半王。
杨彩薇唯一的一个秘密就是她跟方桃还有联系。方桃去上海之后，写了一封信给杨彩薇，两个人就用这种方式延续彼此的感情，说说周遭的琐事。杨彩薇的信通常都没什么内容，她的生活像一滩死水，她只能跟方桃聊聊最近读了什么书，看了哪个电影，对于日常生活，往往是写了几句便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方桃的来信则精彩许多，她在上海，在东方纽约，在世界的中心，她走了出去，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他给杨彩薇讲上海的高楼、讲外滩、讲弄堂里的这些那些，花花世界，人间天堂；她给杨彩薇讲那每一寸的土地上都曾拥有的故事；她也给杨彩薇讲上海的人，这样的那样的，每个人都是那么有趣，叫你整天都快快乐乐的。她说得太美好，每次来信都有新鲜的话题，都有说不尽的趣味，这让杨彩薇产生了一种感觉，她每一次读方桃的信，都觉得方桃似乎呆待在一个天堂一样美好的地方，那里处处开满了鲜花，天那样蓝，云那样白，好像自己小时侯住的桃花镇。
从某一天开始，杨彩薇就想着，自己一定要去上海。要离开南泽，要离开这座安康他们四个人的城，要忘了莫朝春，要有新的感情，要有幸福的人生。这成了杨彩薇的另一个秘密，她没有告诉方桃，她不想告诉方桃这三年她对自己的生活已经感到深深的绝望，她害怕别人再次破坏她的生活。
她原本想等自己毕业，学点本事也好去上海找工作，可是她后来突然遇见了花半王，当花半王把她软禁起来，她的这个去上海的愿望已经强烈到恨不得马上插翅高飞，现在她逃了出来，再次见到安康，安康说到莫朝春跟花半王的争斗，她觉得她再也不能等，到了非走不可的时候。
而她来见莫朝春，其实只是想问他一句话。
安康在医院溜达了一圈之后再上楼来，发现莫朝春跟杨彩薇不见了，他问那些在走廊里看护的莫大川手下，也全都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去哪了。
莫朝春带着杨彩薇跑了。
安康觉得事情突然变得错综复杂起来，可能已经到了不能控制的地步，他心里有了一个想法，但是到现在仍然不能肯定到底有没有必要这样做，他正在那埋头苦想，他的六姐安兰带着人找到了他。
花半王喝了一下午的酒，傍晚的时候他坐在花园酒店的大堂沙发上，他派了一个人去打探杨彩薇的消息，现在在等着这个人回来。
大约6点的时候那个人回来了，他告诉花半王三点左右安康带着杨彩薇曾在花园酒店出现过，后来两个人去了医院，但最后从医院出来的却只有安康一个人，杨彩薇不知所踪。
花半王知道杨彩薇这是去看莫朝春去了，现在肯定是跟莫朝春在一起。他觉得心里一阵烦躁。坐在那想了想，然后带了几个人开了一车，他想他或许知道杨彩薇跟莫朝春现在在哪。
花半王带着众人来到南泽大道后面的小广场，不久之前他曾经跟杨彩薇在这里吃过一碗云吞，他知道杨彩薇跟莫朝春以前常来，那天临走的时候，他看到杨彩薇望着一个空的座位发了好久的呆。他觉得他们两个还会来这里。
可是花半王错了，他们两个并没来这，杨彩薇跟莫朝春有更多秘密的、不为人所知的约会地点，这间云吞摊子只是他们“众多”中不起眼的其中之一。
《四城》 五朵金花暗涌（5）
花半王觉得非常失望，一脸沮丧地坐在其中一张桌子上，他的手下呼啦都跟了过来，站在他身后，花半王说你们贴那么紧干吗，都要对面马路去。
那帮手下只好跑到对面马路，远远望着花半王。
花半王说老板给我碗云吞，然后坐在那等云吞来，他自己都不能相信，他居然真的对杨彩薇产生了感情，这一刻觉得特别地想她。
三年以后，莫朝春终于又能跟杨彩薇并肩走在白云大桥，这是他做梦都不曾想到的事情。
在医院里，当安康和众人都识相地离开之后，两个人你望我，我望你，憋了半天都说不出话。
莫朝春半天想到一句，他问杨彩薇，你好吗？
杨彩薇不回答他，她坐到莫朝春的身边，把头靠在莫朝春，眼睛闭上，这是多么陌生又多么熟悉的感觉。
杨彩薇的头其实刚好抵住了莫朝春的一道伤口，莫朝春强忍住痛，他无数次梦回这样的场景，这次真的又出现了。
两个人在那里默默坐了很久，像是凝固在那里的石像。
后来莫朝春想到了什么，突然站起来，拉着杨彩薇的手，两个人从偏门的货运楼梯下楼，莫朝春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两个人打车就奔往这白云大桥，一路上杨彩薇不断说莫朝春你身上有伤，你不能乱跑，莫朝春，你看你伤口又流血了，莫朝春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你到是快点回医院去啊，但是莫朝春不听，这时候他早已经忘记了一切痛。
其实白云大桥杨彩薇跟莫朝春很早就来过，当初他们五个人分手的那个夜晚，其实就是莫朝春引来的。到了晚上，白云大桥是南泽最美、最安静的地方。莫朝春跟杨彩薇有很多个美好的夜晚都在这里度过，他们看烟花看月亮，从来都没有人会来打搅。
莫朝春说一切都没变呢，这三年，你看那水塔，还有这颗树，对了，还有一直停在那里的大铁船，啊，又旧了好多。
莫朝春说，杨彩薇的心里就一一对应着，这些那些，都存在于过去的美好中。
莫朝春又说，我们下去，再去那桥洞看看。
杨彩薇心里又像被刺了一样，那个桥洞里刻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还在。
杨彩薇说，我不去。
莫朝春说，来啊，就像以前一样，我们要把自己躲起来，让谁也找不到我们。说着，他人已经下了台阶，站在桥洞前面冲着杨彩薇招手。
杨彩薇突然说，你愿意跟我一起去上海吗？
你愿意跟我一起去上海吗？远远的地方传来了回声。
莫朝春一愣，说彩薇，你说什么？
杨彩薇说去上海，我要离开这里。
莫朝春这才是听明白了，说，好啊，等事情解决了，我陪你去，我们一起去。
杨彩薇说我说的是现在，马上，春，我们马上就走，永远都不再回来。
莫朝春犹豫了一下，说：“走那么着急干吗？就等几天，我处理完事情，我们就走。”
杨彩薇说不行，要走就今天晚上走，你要不走我也不会勉强你。
莫朝春忙从楼梯跑上来，，说你这又是何必跟我赌气呢。他并没有把杨彩薇的话放在心上，只当她是一时赌气，他渐渐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别的事情上。
莫朝春带着杨彩薇去白河的对岸一个小镇子上找烟花，一开始找土产商铺，但镇子太小了，什么都没有。后来莫朝春就挨家挨户地敲门，问别人家里有没有存，最后到还是真找到一些。
两个人又回到白云大桥上，莫朝春放烟花给杨彩薇看，他把那些烟花点着，然后向个孩子一样笑啊跳啊，嘴上不停地说话，非常高兴。
莫朝春这时候把杨彩薇拥在怀里，说：“答应我，无论这以后会发生什么，你都要像这一刻这么快乐。”
杨彩薇点点头，只是烟花一瞬间照亮杨彩薇脸的时候，莫朝春不曾发现她有多悲伤。
最后杨彩薇说她要去找李如云，要不她该着急了。莫朝春送她到了李如云楼下，说，彩薇，你等着我，不用几天，我就能把事情都处理好，然后我们一起去上海。
杨彩薇点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上楼去。
莫朝春心里突然舒服了许多，一扫前几日的阴郁，他拦了辆黄包车，哼着歌回家去了。
安康一回到家，就被父亲怒斥了一顿，他父亲责怪他不应该插手莫朝春与花半王之间的事情，他告诉安康这当中暗藏的玄机以及利益争斗，安康这才算是明白，整件事情原来是一个设计好了的圈套，而花半王、自己还有莫朝春都早已经陷进去了。
吃过晚饭安康放心不下，打了好几个莫朝春的电话但他一直不在，正打算出门去找的时候杨彩薇打了电话给他。
杨彩薇找他借钱，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从家里拿了钱之后，就赶去找杨彩薇。
两个人在李如云家楼下见了面，安康把钱递给杨彩薇，只问了句你要钱干什么？杨彩薇说，明天你就知道了，现在不能告诉你。安康也就没追问下去，他说，我现在要去找莫朝春，你去不去？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
杨彩薇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又出什么事了？
安康说这个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你还是跟我一起去吧，你跟着我也比较安全。
杨彩薇说不了，我还有别的事，你要好好照顾安康。
安康直到车子上了长齐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