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评介丛书 东方冲击波-纪伯伦评传-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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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士顿,曾给母亲读过他写下的《先知》。母亲当时对他说:“孩子,太好了!不过还没到发表的时候。”又过了十年,在纪伯伦定居纽约并发表了一系列作品之后,他写出了这部作品的英文初稿。
《先知》曾多次修改,在其正式出版前的五年内,纪伯伦又曾五易其稿。他虽然在1918年5月6日前已完成《先知》中的十六章节,但剩下的部分(不足整个作品总量的一半)却又足足用了五年时间才完成,可见纪伯伦精雕细刻的功夫。
1920年纪伯伦曾向友人谈起创作《先知》燃起的热情,他说:“这本书现在充塞了我的生命,我睡觉时梦着它,醒来时想着它,吃喝时仍是它。”1921年春,纪伯伦累倒了,但他不愿放下手头的工作,他带着《先知》的稿子去波士顿进行“治疗”。他对朋友表露心迹道:“我怎么办呢?难道放弃写作和绘画吗?难道丢下《先知》吗?——它还是一个婴儿——是我们精神至今孕育的最好婴儿。不,我将干到底!即令我的生命随着它的结束而结束也罢!”
《先知》是一位严肃的作者以严肃的态度为严肃的读者进行严肃的思考而写下的一部严肃的作品。
在创作《先知》的这一时期,纪伯伦的思想正经历着一次深刻而巨大的变化。在这以前,在整个少年和青年时代,纪伯伦对人生没有感到别的,只感到压抑、忧愤、痛苦,孤独。儿时家庭的破落、离散,侨居异国后的陌生感与生活的艰难,母亲与兄妹三人的不幸病逝,沉重的债务,祖国在土耳其异族统治下的灾难,在贫穷之手摆布下的命运,由此造成的终身疾病……等等,这一切造成他悲苦的心境,并把他推向生活和社会的对立面,他成了一个愤世疾俗者,“一个叛逆的灵魂”。在那时,对人生,对社会,他的憎超过了他的爱。
但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造成的混乱的逐渐结束,随着人们对人类自身前途所抱希望和信心的恢复,也随着纪伯伦个人生活境况的好转,他的思想开始朝着“建设”的方向发展了,他对人类的爱又逐渐占了上风。正是这种爱促使纪伯伦像完成一件伟大使命似的运完成《先知》的创作。正如阿拉伯文坛权威的评论家努埃曼所指出的:“他开始发现生活之美,开始思考如何用语言、线条和色彩把他在他的新世界里看到的美传达给人们。”
在这之前,纪伯伦曾认为生活是“空虚的”或“虚妄的”,甚至说生活是一个“娼妇”,诱惑和欺骗着世人,但现在,他却认为生活是蕴蓄着光明的,“生活是多么慷慨!她的馈赠是多么灿烂辉煌!”他开始歌颂他看到的——或者说他想要看到的——生活了。
《先知》描述的是,艾勒——穆斯达法滞留阿法利斯城十二载,他一直企盼着接他的船到来,载他回归他生长的岛上去。这年九月第七天,他出城登高远眺大海,看见故乡的船在烟雾中徐徐驶来。他无限喜悦,却又感到一种悲哀。他不想离开这度过漫长岁月的地方,不忍心告别那给予自己更深的生命渴求的人们。然而,大海在召唤,故乡在召唤,他不能再迟留了。
城中的男女都来送行。他们簇拥他来到圣殿广场,请这位“上帝的先知,至高的探求者”在离别之前为他们讲说真理,披露他们的“真我”,告诉他们“关于生和死中间的一切”。
他怀着诚挚的感情,回答着一个又一个提问。发问者有男人、妇女、老者、青年,有农夫、织工、教师、有法官、律师、诗人、学者。他们问爱情、婚姻、孩子、友谊,问法律、自由、宗教、善恶……而他既有训诫,又在启导。
他终于回答完所有的问题,水手们立刻起锚开船,向东驶去。送别的人发出悲吼,如同角声在海面上奔越。对他始终怀着诚信的女子艾尔美差,凝望着,直到那船渐渐消失在烟雾之中。
《先知》谈及的是人类从古至今乃至未来都关心或将关心的自身问题。在隽永清新的诗句中,凝结着纪伯伦对社会人生的深刻思考,闪耀着这位诗人哲学家的智慧火花。纪伯伦认为,在人类自身之中有一种“无穷性”,他称为人类本性中的“巨大”,即“神性”。与此同时,人类身上也有一些“不成人性”的东西,他称之为“未成形的侏儒”。介乎二者之间的才是所谓的“人性”。他认为人类应发展,人性应升华。在《先知》中,作者借主人公之口提出,人类不应作“在日中匍匐取暖,在黑暗里钻穴求安”的初级动物,而应捕捉飞翔在天空的“大我”、“真我”,目标是向着无穷性——“神性”过渡,成为具有“神性”的人。人只有这样规定自己的目标,才算是爱了生命;只有这样,人类才伟大。
一个哲学家不一定要成为一个诗人或作家,但一个作家或诗人却应该是一位哲学家。纪伯伦是无愧于“诗人哲学家”这个称号的。
纪伯伦关于人性发展的观点,神性人的理想,显然是受到尼采超人哲学的影响。但并不是对后者的亦步亦趋。纪伯伦的“神性的人”与尼采的“超人”有所不同,前者更强调“爱”,更重视“施予”。
纪伯化在《先知》中回答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爱”。他说:
当爱向你们召唤的时候,跟随他,虽然他的路程艰险而陡峻。
爱除自身外无施与,除处身外无接受。爱没有别的愿望,只要成全自己。
显然,纪伯伦谈论的“爱”与社会上流行的爱不同。在封建社会,“爱”是一种恩赐或奉献;在资本主义社会,“爱是一种商品和交易,纪伯化对这种爱的交易,爱的商品化深恶痛绝。他希冀着一种“不占有,也不被占有”的爱,一种人与人之间平等、和谐、相互尊重的关系,包括男女纯洁的爱情。
更可贵的是,纪伯伦把爱与“劳动”联系起来了。他在《先知》中有这样的名言:
我说生命的确是黑暗的,除非是有了激励;
一切的激励都是盲目的,除非是有了知识;
一切的知识都是徒然的,除非是有了工作;
一切的工作都是空虚的,除非是有了爱。
纪伯伦把爱工作与爱生命看成同一件事,这与那种以享乐为目的的爱是完全不同的了,纪伯伦追求的是一种“给予的”爱,高尚的爱,也即他所说的“无限的爱”。“在工作里受了生命,就是通彻了生命最深的秘密。”在纪伯伦看来,爱与生命是不可分的。
在纪伯伦心目中,爱与美是紧密联系的,在《先知》中,当一位诗人请艾勒——穆斯塔法谈美;智者反问道:“你们到处追求美,除了她自己做了你的道路,引导着你之外,你如何能找到她呢?除了她做了你的语言编造者之外,你如何能谈论她呢?”
这是在告诉诗人,只有美才能引导人们找到美的所在。人们关于美的种种谈论,并不一定能反映出那美的客观存在。针对八个人对美的理解,智者指出,他们只是谈论着各人“那未曾满足的需要”:伤者需要仁爱,忧苦者需要温柔,大雪阻挡的人向往着春天,炎夏挥镰者盼望着秋收季节的到来。纪伯伦认为,“美不是一种需要,而是一种欢乐。”这是说,他不把个人欲望的满足等同于美。他把美比作“发焰的心,陶醉的灵魂”,显然是指精神美,这种美具有长久的生命力,“是一座永远开花的花园,一群永远飞翔的天使”。
纪伯伦提出美即生命的主张,他说:
在生命揭露圣洁的面容的时候的美,就是生命。但你就是生命。……
美是永生揽镜自照。但你就是永生,你也是镜子。
这就是说,人类与美是同一的,生命和美是同一的,审美对象与美是同一的。这种将爱与美当作必要条件的生命哲学,贯穿《先知》一书的始终。他从生命的流动与永恒中把握美的本质,可以说,纪伯伦开辟了阿拉伯美学领域的新天地。
纪伯伦终生是一位自由的讴歌者和追求者,因此,“自由”也是《先知》一书的主旋律之一。纪伯伦自由观的核心,不仅仅是废除了不公正的法律,不仅仅是打倒暴君,而且是以“奴性”的消灭为前提的人类精神上的解放。纪伯伦是“奴性”的敌人,他憎恶人类社会普遍存在的这一丑恶现象。他指出,有些人“在诛戮他们的暴君之前卑屈,颂赞”,他看到社会上的“最自由者,把自己像枷铐似地戴上。”
纪伯伦已经看出整个人类都是不自由的,“要求自由的愿望”的存在正是意味着不自由的存在。真正的自由是什么呢?纪伯伦写道:
……当那求自由的愿望也成为羁饰,你们不再以自由为标竿为成就的时候……
当你们的白日不是没有牵挂,你们的黑夜也不是没有愿望与忧悉的时候,……
……当那些事物包围住你的生命,而你却能赤裸地无牵挂地超腾的时候,你们才自由了。
纪伯伦认为“奴性”是自由的大敌,生命的大敌。它使人的“灵魂”禁闭在躯壳之内,房舍之中,而不能翱翔云端,与风同游。纪伯伦呼唤自由、批判奴性就是呼唤人类“无穷性”的实现,就是呼唤生命力的解放。他热烈希望人类能驾着“理性与热情”的“舵”与“帆”,向着“更高更远”的目标前进。他的这些见解,曾起过十分积极的作用,激励过许多争取民族独立的阿拉伯的青年,至今仍是阿拉伯思想宝库中的珍品。
《先知》出版后,大受读者欢迎,引起文坛轰动。朋友们在纽约为纪伯伦举行了盛大的宴会,祝贺他取得巨大的成功。纪伯伦在那些日子里,几乎每天都会收到贺信和贺电,热烈的祝贺有的来自所认识的人,有的来自他不认识的人;有阿拉伯人,也有其他民族的人;有的来自他侨居的美国,有的来自世界各地,他们都对作者表示钦佩,对《先知》作高度的评价。其中一些读者,特别是怀着理想主义的女读者,一时对纪伯伦达到了崇拜的程度,称他为“超群出众的人的典范”,“带着全部精神美和生命美的人物”,“超越人类和超越生命的巨人”,等等,有的甚至把他看作先知的化身。
《先知》不仅为一般读者所欢迎,而且也为许多知识界人士所欣赏。当时,美国北卡罗来纳州一所学院的院长,曾亲自写信纪伯伦,请求他允许把
《先知》中的一句诗镌刻在自己学院的一口大钟上,那句诗是:
昨日是今日的回忆,明日是今日的梦想。
由于《先知》的成功,纪伯伦达到了他成就和劳誉的顶峰,获得了精神上极大的安慰和补偿,他欣慰地告诉朋友:“当上帝把我像石子似地抛向神奇的大海时,我在海面上溅起了层层浪花;但当我沉落海底时,我变得平静了。”
纪伯伦风格
《先知》是纪伯伦思想成果的精粹,也是纪伯伦艺术风格的典型。纪伯伦在 《先知》中展示了他复杂的宗教哲学观。
他认为世界不仅是物质的存在,也是精神的存在。尽管他曾声称“我是自己的主”,但在他心目中,始终为“上帝”保留着位置。不过纪伯伦相信的不是“天”上的宗教,而是“地”上的宗教,或者说是一种自然神——泛神论。在 《先知》“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