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谣-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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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晓芮:跟我有关系!我在爱情上是个白痴,你有义务开导我!
沉默。
孟晓芮(缓和口气):我难产了,你要不帮我,孩子生不出来,让我拿什么换稿费养活自己(笑)……妈妈听好,我开始问了……(语速放慢)你为一个
根本等不到的人等了那么久,你觉得压抑不压抑?你觉得自己是个心理有缺陷的人吗?
王碧云(画外音/英文):不!不!不要这样!
电话挂断了。母亲的惊呼把孟晓芮吓了一跳,直瞪瞪地看着桌边的电脑。屏幕上的大作刚刚开了个头,题目是——《纪念碑》。情侣们愉悦而优雅地示
爱,甚至有两个女孩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地轻轻触吻。台湾艺人则在众人头顶上用沙哑的呻吟歌颂——爱情。一个男侍应生晃着鞋尖,暧昧地看着孟晓
芮。
孟晓芮:一杯卡布基诺……加冰!
她刻薄地瞪了对方一眼。
53 内景 客厅 日
黑人搬运工站在梯子上,小心翼翼地把一幅肖像画摘下来。
搬运工(英文):对不起……对不起……这样可以吗?
王碧云(英文):很好……现在这样很好。
王碧云仰着脑袋盯着它徐徐下降。它挂在客厅不太引人注目的角落里,规格跟陈秋水那一幅差不多,仔细看才能看出画的是孟子路。他剃了光头,表情与
陈秋水相反,非常沉闷,跟梵高自画像的格调类似。两个搬运工接住了它。王碧云用手绢擦擦画框,掸掸画面,不太高兴。
王碧云:不可以用手摸,带着手套摸更不行!
搬运工听不懂她的埋怨,面面相觑。她适时地露出了笑容
王碧云(英文):谢谢,你们干得棒极了。
画像穿过客厅,那张忧郁的面孔离她越来越远,渐渐模糊了。
54 外景 院门/坡道 日 (字幕:五十年代前期)
叠现孟子路那张憨厚的面孔。他站在老地方,留着成年人的发型,打扮得很体面,表情却仍旧像孩子一样单纯和局促,听到发动机的声音哆嗦了一下,更
紧张了。轿车爬上坡道,停在门口。铁门依旧,但是颜色变了。王庭武下车,准备进门时发现了什么,扭头朝镜头注视。他拎着文明棍径直走过来。孟子路手
持一枝红色的玫瑰花,盯着对方的拐棍,胳膊下意识地抬了一下,防备它抡过来。
王庭武(微笑):小伙子,好久不见了!
孟子路(松了口气):……我一直在香港。
王庭武:是赌马还是做学问?
孟子路:……我继承了父亲的茶庄。
王庭武:噢,有出息了!可是出息不大……你哪怕换个地方,爬到树上去,要么坐到墙头上去!
孟子路(脸通红):我觉得……这样很好。
王庭武:好在哪里?喜欢她就追着她跟她理论,你盯着窗户有什么用!
孟子路:……能看她一眼就好。
王庭武(叹息):她去乡下了,改日吧……花儿留下,我来替你献佛。
孟子路受宠若惊,鞠躬递花。
王庭武:……你怎么了?
孟子路在脸上乱摸,流鼻血了,越流越多。
王庭武:别低头!下巴抬起来……跟我去屋里洗一洗!
孟子路:不必麻烦……您不必麻烦。
孟子路兴奋过度,又怕样子难堪,摆摆手慌忙走开。他一会儿仰头,一会儿埋头,把手上的血往地上甩,还忘不了回身鞠躬,走了几步,再次欠身鞠躬。
他乍着两条胳膊,就这样充满喜悦而又狼狈不堪地走远了。
55 内景 妈祖庙 日
窗格外的阳光像片片鱼鳞,亮得刺眼。殿堂不大,光线昏暗,却十分清洁。妈祖的塑像表情慈祥,额前香雾缭绕。徐凤娘和王碧云闭目合什,持香默祷。
王碧云美貌依旧,多了一些沧桑感和坚毅之色。她的打扮朴素得体,像一个小学老师,这正是她现在的职业。徐凤娘则老多了,儿子的不辞而别和杳无音信显
然摧毁了她的身心,她变得软弱而且恍惚了。她们把香棒一一插在香炉里。王碧云去一边求签,母亲原地不动,伸手扒住了护栏。她的目光充满了哀求,盯着
妈祖的面孔发呆。
56 外景 村道/门洞 日
王碧云搀着徐凤娘走来,给一群鸭子让路,随后踏上小桥。她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网兜,里面装着中药包和西药瓶之类。徐凤娘指着桥头一户人家,无
语。
王碧云:……您想说什么?
徐凤娘:炳坤家的喜饼做得好。
王碧云:噢。
徐凤娘:我订了280份定婚喜饼……
王碧云(不是第一次听了):是啊。
徐凤娘:炳坤好高兴……他说女方家的亲戚真多……
王碧云:亲戚不多,是爸爸的酒友多。
徐凤娘:我说秋水走了,饼也不要做了,炳坤就哭啦!(微笑)到手的钱掉在河里了。
王碧云:妈妈……看台阶。
她们下桥拐弯,从桥畔一个垂钓者(40岁左右)身后走过。
垂钓者(阴阳怪气):不是儿媳妇,比儿媳妇还孝顺,大姐有福!
她们没有回头,继续走路。
垂钓者:便宜了谁不行?可惜呀……便宜共军了!
她们继续沿着村道往前走,拐进了自家的门洞。片刻功夫,王碧云拿着暖瓶和茶杯走出门洞,来到垂钓者身边,给他沏了一杯茶。
王碧云(不卑不亢):您天天守在这里,辛苦了。
垂钓者:不客气!工作吗,应该的。
王碧云:您刚才说……共军?什么意思?
垂钓者(茶水烫了觜):……我一直在钓鱼,我什么也没说。
王碧云:他在什么地方?他肯定还活着……对不对?
垂钓者:茶不错……对你来说,他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哎嗨!
垂钓者站起来,吃力地控制着鱼杆儿。王碧云若有所思地盯着水面,一条吞钩的大鱼在垂死挣扎,搅得水花翻飞。
57 内景 堂屋 黄昏
徐凤娘用缝衣针把签纸扎
在相框上。十几张签纸快把相框糊满了,陈秋水的学生照露出一角。母亲的手指在儿子脸上轻轻抚摸。餐桌已经摆好了饭菜。王
碧云把一盆汤端上来,解掉围裙,搀徐凤娘坐下,自己坐在对面盛饭。墙边的条案上摆着一台声音微弱的矿石收音机,听得出是反共新闻,却听不清到底在说
什么。徐凤娘目光茫然,接碗的手有点儿哆嗦。
徐凤娘:……又抽了一个下签。
王碧云:没事的……秋水保证没事的。
徐凤娘:往菜里加一些酱油。
王碧云:医生不让您吃酱油。
徐凤娘:……太淡了。
俩人默默地吃着。
徐凤娘:侄子侄女儿平时都过来照顾我,你不用担心。
王碧云:您尝尝这个。
徐凤娘:来回坐车费钱,别跑了……教书又不省心。
王碧云:学校放假了,我可以多住几天……妈妈!
徐凤娘觉出了声音的异样,抬头看着她。
王碧云:您答应我吧?
徐凤娘:孩子……
王碧云(目光乞求):……您替秋水把戒指给我戴上吧?
徐凤娘:听炳岩他们说……我儿子一辈子也回不来了。
王碧云:我不管……(目光湿润)我的戒指在秋水手上,我的手上什么也没有……
徐凤娘用颤抖的手指为王碧云整理凌乱的鬓角。
徐凤娘:人不可糊涂啊……别耽误了自己,做我的女儿吧?
王碧云:不!不……
徐凤娘:定婚的布料都在柜子里,式样旧了,你要不嫌弃……拿去做衣裳穿吧。
王碧云的泪水夺眶而出。
58 内景 堂屋 夜
王碧云一边刷碗一边流泪,不时用套袖把下巴上的眼泪抹去。一枚项坠儿从领口滑出来,在她胸前轻轻晃动——竟然是那枚擦得闪闪发亮的铜扣子。此
前,我们已经在孟晓芮身上见到过这个项坠了。徐凤娘歪在竹躺椅上打瞌睡,她膝盖上的收音机噪音小多了,正在播报韩战战况和有关志愿军的险恶消息。传
来炮弹飞翔和即将爆炸的尖啸声。
59 外景 战壕/坑道 日 雪后 ( 字幕:朝鲜 )
排山倒海的轰炸声和不停飞溅的泥土与冰雪。积雪的山坡变成一片焦土,蜿蜒的战壕淹没在火焰和浓烟之中。但是在战壕里边,当四周尚未完全安静下
来,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开始继续运行了——运弹药运伤员运饭菜运工料运猪肉等等的士兵来来往往,擦枪的打盹的写信的抽烟的吃饭的抹药的吹琴的聊天
的……镜头跟着一副担架在弯弯曲曲的战壕里运动,形形色色的官兵扑面而来,纷纷让路——担架上躺着一个受伤的医务兵,血糊糊的胳膊上带着红十字袖
标,帽子炸飞了,满脸灰土,头发很短,猛一看是个男的。不料此人中途醒过来,一听呻吟竟是女的,一看眼神更是女的了。她叫王金娣(19岁),一个眼睛
大大的皮肤黑黑的牙齿白白的漂亮姑娘,好像有点儿骄气,呻吟了几下便落泪了。镜头跟着她钻进了一个巨大而忙碌的坑道口,担架眨眼就被来去匆匆的身影
吞没了。
60 内景 手术室 日 (地下)
截肢手术正在收尾,到处是血。上下左右都是粗大的支撑木。
男助手(画外音):下一个!
截肢者被抬走。几个助手扑上去整理手术床,更换各种用具和器械。主刀医生退到墙边歇息,没摘口罩,几乎一挨墙就睡着了。
女助手:徐大夫,到隔壁躺一会儿吧……您都站了二十个小时了。
他点点头,没吭声儿,睡得很安静。王金娣被搭上手术台。他立即醒了,三两步就跨过去,埋头查看伤情。王金娣盯着他口罩上面的两只眼睛,恐惧得近
乎窒息。
男助手(大声):……右上肢下臂撕裂伤……楔型4×7左右……失血大约500毫升……
清创完毕,主刀伸手要器械。
王金娣(含泪哀求):慢点儿……
主刀没理她,开始操作。
王金娣(大声):哎呀!轻一点儿!
主刀觉得意外,用手背拍打她的脸蛋,把她打懵了,再也不敢出声儿。手术继续进行。离手术台稍远的助手们嘀嘀咕咕。
女助手(画外音):真够呛!人家腿断了都不吭声儿……哪个部队的?叫什么名字?
男助手(看纸单):王金……王金娣……83师的,遇上空袭了……
女助手(声音稍大):行了行了……炮弹皮还没指甲盖儿大呢!
王金娣泪流满面,呲牙咧嘴,不胜疼痛似的。
正文 61…65
61 内景 走廊 日 (地下)
主刀医生从手术室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摘掉口罩——当然是我们所期待的陈秋水的脸!一张疲惫至极带着青色胡子茬的男子汉的脸。他用眼神儿有气无力
地跟人打招呼,走了没几步就顺着墙根滑倒了。女助手探头张望。
女助手:徐大夫!
他姿势怪异,发出了低沉而均匀的鼾声。
62 外景 战壕 晨 小雪
两副担架抬着伤员逶迤而来,王金娣背着医药箱跟在后面,不时为伤员掖一下被子。她的右臂吊着绷带,却英姿飒爽,东张西望,满脸喜气,远不是受伤
那天的狼狈相了。担架在十字路口拐弯,她已经跟着拐过去了,又退回来,往另一个方向看。在壕壁的斜坡上,一个披着棉袄的人背对着她,正在刷牙。因为
没有水,只能让雪在嘴里化成水,一耸一耸刷得很辛苦。她凑过去,歪着脑袋端详他。
王金娣:嘿!
陈秋水吓一跳,看着她,没认出来。
王金娣:你贵姓?是徐大夫吗?
陈秋水:什么事?
陈秋水不想分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