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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21克爱情-第6章

小说: 21克爱情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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唧呱呱地跟丈夫说了一阵话,我的前夫对着听筒里的我说:    

  “小萁,我这就开车过去。”    

  我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看了看窗外,是一片微薄的冥色,让人幻想着初创世纪的情景。黎明本来应该给人希望,可对于我,已是世界末日。我坐在沙发上,四周安静得仿佛一切都已死去,我心里除去以往的那种带有诗性的孤独外,更增加了对于死亡的恐惧。尽管这世界肮脏,可我还是爱它的,我不舍得离它而去,我留恋它,我对于它的眷恋像一张网似的细致地布满它肮脏的身体。我不想死去,哪怕像狗一样,我想活……    

  我的前夫只用了二十多分钟就推开了我的房门。夜里没车所以很快。他无味地解释着。城市夜里的路就像一个饥饿的人的肠子吧。    

  我的前夫不停地搓着他的手,他开本田车,那个小铁壳里四季如春,他搓手只是一种免除尴尬的方式。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我快死了,死神已经用他那盏晦暗的灯照亮了我的身体。    

  “不会是真的吧……”我的前夫叫余利,他要是不做生意都对不起他的名字。    

  余利小心谨慎地挨着我坐下来,他身上那股刺鼻的香水味噎了我一下,我朝后仰了仰身子。我沉默,我懒得理他,他的脸油汪汪的,凝聚了所有人生的得意。    

  他问我需要多少钱,包括营养费什么的。我调侃道,半夜你也作生意?跟你的前妻?    

  “好啦,小萁,不要闹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也不完全是我对不住你,你也有情人不是?关键是现在,你的病,怎么治,而且要治好……”余利最后一句话音量骤减,因为他看见我在流泪。我永远难以体会男人看见女人流泪是怎样一种心情,在我接触的男人中,他们看到女人流泪后的表情和举动大都一样,那就是惊慌失措。    

  余利有些慌乱地在沙发上扭来扭去,我猜他是寻摸屋子里哪儿有面巾纸。茶几上的面巾纸盒是空的,面巾纸前天就用完了,这两天我早就回归原始状态,枕巾、衣袖等一切小时侯用过的擦鼻涕眼泪的物件又全部派上了用场。余利一扭头,见我正用身上那件紫红色羊绒衫袖子抹眼泪,可能是我当时的样子怪可怜见儿的,我前夫竟一时又将世人认可的道德标准抛诸脑后,他用他那仿佛用法国香水浸泡过的身体挨近我,进而搂住我,抚摩我,先是肩膀,然后是胸,再然后是腿什么的。我怎么办呢?答案只有一个,熔化!在男人的怀抱里熔化,在男人的爱怜里熔化,在死神的恐惧中熔化。    

  这时我提了个愚蠢的问题:文蔷不会多心吧?    

  我这么问完全没有阻止余利行动的意思,相反,我是想让我们的行为更加合法化。适得其反,余利听见我问,便突然停止了行动,也就是人们通常形容一首美妙音乐突然终止时用的那个成语:戛然而止。余利将他的行动停止在与我的接吻上,我感觉到他的冰凉的唾液。    

  男女的事情从来就是一场战争,你进我退,我进你退的,至于原因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似的,说不清。    

  这时候,轮到我进攻了。虽然我的身体里正生长着有毒的细胞,但它还没来得及将我的各种欲望扼死,比如性欲,我暂时还是一个正常的女人,有着亢奋的性欲;刚才又经余利那么一挑逗,轻而易举,它就从一种昏睡状态醒过来。首先有感觉的是我的乳房,一个四十岁的女人谈自己的乳房未免滑稽,这个年龄段百分之八十以上,乳房的状况都是铁丝儿拴豆腐——不能提了,或者是一马平川,或者乳腺增生,要不就是乳房肿块儿,天天吃乳避消,还有就是刚做完剔除肿瘤以防恶变的手术。总之,生活在现代大都市,女人的乳房状况堪犹。    

  此刻,我平坦的乳房在性欲的袭击下勉强有了一点改观,然而这点改观微弱得甚至可以忽略不记;然后就是我的呼吸。性欲来临,血液循环加速,就像哮喘病人似的,呼吸急促得仿佛马上就要昏厥。    

  我就那么喘着粗气,像一列小火车似的靠近了余利。    

  余利下意识地躲闪着我,眼睛里是一片丢盔卸甲的狼籍,还有就是陌生,那种充满了疑虑、猜忌和防范的陌生感。毕竟,我和这个叫余利的男人分开已经好多年了,最清晰的记忆就是蓓蓓的存在,我看见蓓蓓的时候也就想起了余利,想起了余利也就想起了蓓蓓,这三个人的关系就像是一个人挑了一副担子,挑担子的那个人就是蓓蓓,而我和余利只是蓓蓓在这个世界上的无可摆脱的负担,而我正是依靠着蓓蓓,才能在这个世界上多得到一份关爱。


第一部分21克爱情 3(5)

  我虽然行将就木,但我的智商暂时还没有丧失,我在这个躲闪的男人面前提到了我们命运的共同的挑夫蓓蓓。这一招果然高明,余利就像一只刚打完架的公鸡,此刻浑身舒散下来,他仰着头,很舒服地靠在沙发上,然后告诉我,蓓蓓很好啊,喜欢看网络小说,喜欢追星,喜欢用手机给男朋友发短信息,喜欢吃西餐,喜欢蹦的……    

  就在余利沉浸于对蓓蓓的叙述之中时,我的性欲像一只见了猫的老鼠,灰溜溜地消失在    

    

阴暗中。    

  就在我生命的最后的日子里反思我的一生,我觉得总的来说我是个愚蠢的女人,通常是刚想卖弄一下聪明给别人下个套,结果套住的还是我自己。


第一部分21克爱情 4(1)

  第二天醒来看了看表,已经十二点了,我听见院子里有拍打被子的声音。阳光极其强烈,就像我昨天夜里浪费掉的情欲。我把自己的身体从温暖的被子里挪出来,屋子里的冷空气顿时包裹住我,我看见我松弛的皮肤在寒冷中颤抖。我穿上衣服推开门,看见大姑夫手里拿着一把笤帚站在院子当中发愣。    

  大姑父瘦弱的身体朝向我,阳光从他的头顶照下来,他显得很苍白。他要在阳光中熔化    

    

了,我想。我看不清他的脸,更甭说表情了,但我能猜出他想跟我说什么,无非是劝我死在医院里。    

  我“砰”一声关上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股莫明之火在我身体里乱窜。我打定主意不吃饭了,一个有家庭的人不吃饭,在这个家里是件了不起的大事,其他的人一定想方设法劝他(她)吃,他(她)在这个家庭里的价值就通过别人的劝慰体现出来了。    

  我要在有限的生命里尽量体现我的价值,所以我不吃饭,让我身体里的癌细胞一起挨饿。十二点半的时候,我的房门被轻轻地敲响了,透着谨慎和畏惧,大姑父用一种臣子对待国王的声调恳请我去吃饭,并强调有我喜欢吃的清炒山药片。我像真正的国王似的傲慢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大姑父问能不能进来,我用沉默表示反对。    

  到一点钟的时候我的肚子“咕咕”叫起来,我的胃和那些疯狂的癌细胞都需要食物。这时院子里有人大声地说话,老总来了。我只得站起身开门,老总手里提着两只大塑料袋,里面装满了食品,我客气着,怎么还劳驾您来看我呢。接过塑料袋就势翻腾起来,从里面拿出一包卡迪那通心脆,撕开一个口一根接一根地吃起来。    

  “还是应该住院治疗的,不要任性,耍小孩子脾气,大家都为你担心。”    

  老总一说话就满面笑容,并不是因为高兴,只是习惯。我想他要是给我开追悼会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就差点劲,所以就从这时我打定主意死后不开追悼会,像一切大人物死后的遗言那样:一切从简。这在当时只是一个想法,至于我死后活着的人是怎样为我料理后事的那就是活人的自由了。    

  老总的话像水管里的水似的,绵绵不断。他是我面对的亲戚朋友阵营里的代表,他反复地申明主题:我得了病,并且是不治之症,必须去医院治病(其实就是等死),那里会有医生照料我,用现代化的医学救治我。    

  说一千道一万,我就是不能死在家里,只能死在医院里。而且到底治不治病,我没有选择的权力,尽管那是我的病。我没有自由了,连治病的自由都没有,我感觉到丧失自我的悲哀。我周围所有健康的人都不存在我的问题,他们想干吗就干吗,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搞女人就搞女人,想玩男人就玩男人,自由得就像水里的鱼,比水里的鱼还自由,鱼的行为还需要水的控制,而他们只要空气就行了。因此我悟道:一个人想要有基本的自由,那你就得健康,否则甭说自由,连尊严都谈不上了。这一点在我“被迫”住进了医院以后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梁雨是在晚饭过后来的,他进门以后我就伸着头朝他的身后看,他当然知道我在看什么,他说别看了,小凌今天看球去了,国安对申花。    

  梁雨坐在他通常坐的沙发的位置上,两只手抱着头,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我成心伤人,疾病让人无比歹毒,我说:你别假装痛苦了,这不正是你盼望的吗?这回你称心如意了,你可以跟她无忧无虑地过你们的幸福生活了。    

  梁雨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我,用一种近乎请求的口气要我不要这么说,这让人心里很难受……    

  我透过梁雨眼睛里那层世俗的泪水,看到一个悲痛的男人的脆弱不堪的心。他是在为我即将丧失的生命悲伤么,那他的眼泪就充满了怜悯;还是在庆幸自己及时离开了一个即将死去的女人,喜极而泣。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个歹毒的女人,疾病能唤起人的恶,想象一个疾病缠身的城市,它的恶将是一道风景。可我不能因为梁雨流泪,不能因为他表现出来的软弱和悲哀,我就放下我精神上的武器,向健康的人投降,与他们握手言欢。我要在我与健康人之间的那道沟里栽上一片接一片的荆棘,让我与他们永远是敌人,因为我已经被健康无情地抛弃了。    

  我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快十一点了。我用一种极其冷漠的声音先“咳”了一声,然后提醒一直保持痛苦的两手抱头姿势的梁雨该走了,我要休息了。梁雨像是没听到我的话,凝固得似一尊雕像。我看着这个痛苦(无论怎样他都是痛苦的,我不想以为他的痛苦完全由于我,我怀疑我有这种能力)的男人,心就像受了潮的纸,只要有一丝轻风的袭击就会断裂。我走到梁雨的身旁,伸出手抚摩他的头发,也就抚摩着已经远离我的爱情。    

  梁雨抓住我的手,拉到他的唇边吻着,他的唾沫冰凉,但我还是感觉到一种不易察觉的温馨。我半蹲下来,梁雨便顺势搂住了我的脖子。我的精神已经脆弱不堪,而肉体是附属于精神的,所以我就像一滩泥似的瘫倒在沙发上。刚才那个泪眼蒙蒙、悲痛欲绝的梁雨已经变成了一头欲望的雄师,我猜他早将我是个癌症患者这档子事忘得一干二净。    

  梁雨把我压在沙发上,嘴唇慌乱而无目的地在我的上半身上像一头猪似的乱拱,一只手顺着我的身体朝下一路地摸去。我突然想起了小凌,那个比我年轻得多的女人此刻正在工人体育场看一场足球赛,而她的男朋友正同他的前任女朋友——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女人,而且是个癌症患者在沙发上胡搞。我接受了昨晚同余利的教训,没把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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