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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5722-惜别:鲁迅书系-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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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清洁感,要言之,恰到好处。无论在哪儿,你都找不到倦怠的身影。我心中高喊着:来日本真好,由于兴奋,我坐都坐不住,尽管车上有许多空座,但从横滨到新桥的一个小时,我几乎一直是站着的。    
    到了东京,在前辈留学生的关照下找到了住处,而后我去了上野公园、浅草公园、芝公园、隅田堤、飞鸟山公园、帝室博物馆、东京教育博物馆、动物园、帝国大学植物园、帝国图书馆,简直忘我一般,我带着像你所说的那种初到仙台般的兴奋,不,恐怕是那十倍的欢天喜地之情,尽情地逛遍了整个东京。


《惜别》 第二部分格格不入的感觉(1)

    可是不久,当我到达弘文学院学习时,渐渐从这甜美的陶醉中清醒了,还常常会被往昔的疑虑和忧郁所笼罩。在我来东京的明治三十五年前后,清国留学生的人数急剧增加,仅二、三年间,从清国来的留学生已有二千多人汇集东京。面对这种状况,先是教授日语,后来教授地理、历史、数学等基础知识的学校陆续在东京出现。其中还有实施奇怪的速成教育、专门为赚钱而开设的劣质学校。然而,在这些众多的学校中,我所在的弘文学院,可以说是留日学生的大本营。学校规模大、设备齐全,教师和学生也相对认真,但即使这样,我还是整天闷闷不乐,什么也做不下去。如你刚才所说,同样羽色的鸟,如果汇集数百的话,反而看起来猥杂,因此有种同类相互嫌弃的可笑心理;另外,自己总也是清国留学生,说起来还曾经力图怀有被特别选拔派遣的秀才那样的自豪感。但是被选拔的秀才太多了,他们徘徊在东京的大街小巷,所以我不能不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到了春天,上野公园的万朵樱花竞相开放,确实如绯红的轻云般美丽,可花下必定会有一群被选中的秀才躺卧在那里谈笑风生,我便无心再观赏烂漫的樱花了。那些秀才们把辫子一圈圈地盘到头顶、再扣上制帽,顶得制帽高高耸起,形成一座富士山,滑稽极了。其中,有些爱打扮的,为了不让制帽的顶部突起,想出了新法子,把辫子平平地盘在头后,再用油压伏贴了。虽然用心良苦,但除下帽来,却有种分不出男女的奇怪感觉,背影出奇的优雅,不禁令人毛骨悚然。令人无法忍受的是,他们反倒用蔑视的眼光看着像自己一样剪掉发辫的人。    
    并且当这群被选中的秀才蜂拥乘坐有轨电车时,便像要展示从礼仪之邦来的人的风范一般,争相吵闹着让座,甲让给乙,乙拒绝,让给丙,丙推辞,又让给丁,丁再点头哈腰让给甲。日本男女老少的乘客看得目瞪口呆之时,留学生大声叫嚷相互谦让尚未终止之际,“咣当”一声车开动了,于是那群秀才们便压叠着倒下去。我像藏在角落里一样看着这一切,说不上是害羞还是什么,总之,是一种难以言表之情。可是,也许不该过分责备他们。无情地鄙视同胞间纯洁的友爱实在是一种心灵上的罪过。我之所以忧郁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学生们的不用功。    
    关于支那革命运动的现状,我并不很了解,三合会、哥老会、兴中会等革命党秘密结社,以孙文为盟主似乎已经完成了大同团结。先于孙文逃难到日本的改良主义者康有为一派与孙文派的所谓民族革命思想无法达成共识。康有为好像秘密离开了日本去了欧洲,现在孙文的所谓三民五宪学说有相当的优势。以确定下来的主义纲领为基础,似乎已进入了活跃的实际行动状态的孙文本人,得到了日本仁人志士的支援、并进行了种种策划,最近东京似乎成了支那革命的根据地,留日的学生们也异常兴奋、轰轰烈烈地要灭清兴汉,大有抛下学业甚至不惜一切之势。    
    表达极度的忧国之情,倒也无可厚非,但其中却有趁乱谋划自己大出风头的人。还有更严重的,接受了我刚才提到的速成教育,学习制造肥皂的方法,留学短短一个月就取得了靠不住的毕业证书,然后迅速回国制造肥皂,发了财便耀武扬威地鼓吹自己的才能。    
    我有时偶然有事到神田骏河台的清国留学生会馆去,每次都能听到二楼传来“咚咚咚”好似大比武一般的嘈杂声,楼下的天花板也振动起来,不时有尘土从上边落下,所以楼下总是灰濛濛的。这种异常的情况经常发生,一天,我便询问事务室的人二楼怎么如此嘈杂,日本的老伯苦笑着说那是学生们正在练习跳舞呐。我渐渐无法忍受和这些秀才们在一起了。    
    现在,对于支那来说,是十分需要新学问的时候。要与列强的威猛之势抗衡,打倒清政府、兴复汉室的政治运动当然是紧要任务,但是,依据新学问,探求列国威力之根源所在更是赋予我们青年学生的神圣职责。我是十分尊敬孙先生的,在响应他的三民五宪学说上也不甘居人后。在三民主义的民族、民权、民生三者之中,我本人最容易理解的是民生这一条。    
    总是在自己眼前浮现的,是自己少年时代三年间那悲惨的身影。为了医好父亲的病,每天辗转于当铺柜台和药店柜台之间,相信自称名医的骗子的话,转来转去到处寻找平地木与原配的蟋蟀之类。无数个失眠的夜晚,轻轻在我耳畔低回的,是按照愚蠢的迷信,为了留住父亲的灵魂,在垂死的父亲的枕边几乎喊破喉咙地叫着父亲名字的自己的凄惨叫声。这就是支那民众的姿态。直到现在,也没有丝毫的改变。圣贤的话,被用作生活的虚饰,只有神仙的迷信流行于世,强迫病人高价买破鼓皮丸子,只能让病人日见衰弱。支那民众的现状该怎么办呢?    
    由于对这种悲惨的现状十分愤懑,我决定暂时把自己的灵魂交给洋鬼子,立志学习洋学。这才离别了母亲,告别了故乡。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同胞的新生。不教化民众谈何革命,谈何维新。而这民众的教化,不靠学生,又能靠谁呢?必须要学习、要更努力、更努力地学习。我那时候读了汉译本的明治维新史。了解到日本的维新思想受到了日本的一群兰学者的很大刺激。正是如此。正因为如此,日本的维新才取得了那样光辉的成就。无论如何,首先必须依靠科学的力量唤醒民众,不引导他们具有维新的信仰,使用什么样的革命手段都难以成功。    
    首先是科学,读过维新史后,我初次感到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支那,现在凭借科学的力量,大而言之,是抵御列强的侵略,捍卫民族独立性;小而言之,是使国民生活富足,使之萌生对新生活的希望敦促其努力。这也许只是我的美好梦想,梦想也罢,我要为这个梦的实现,奉献终生。我今后的人生也许变得没有任何精彩,十分平凡。可是我要给每个民众注入新生的活力,再引导他们具有革命的信仰。爱国的热情,应该是多种多样的。未必要马上投身到政治的直接行动中去。我现在必须要更加努力地学习。    
    在科学中,首先学习医学吧。告诉我新学问必要性的,是少年时代遇到的那个骗子医生。那时的愤怒,使我离开了故乡。学习新学问的志向,从开始就与医术紧密相连。在垂死的父亲的枕边,不停地呼唤父亲名字的凄惨声音,总是不绝于耳,难道不是在激励自己吗?成为一名医生。据明治维新史记载,当时的兰学者大部分都是医生。不,为了学习西方的医术,开始学习荷兰语的人也不少。在日本,相比其他科学,民众更渴望有先进的医术。这是因为,医学与民众的日常生活有最紧密的关系。治好疾病,是对其进行教化的第一步。    
    我首先在日本学习医学,回国后,治愈那些同我父亲一样受庸医蒙骗、只能等死的病人,让他们了解科学的威力,竭尽全力地让他们早日从愚蠢的迷信中清醒过来。如果支那同外国交战,我将以军医的身份参战,为建设新支那不惜粉身碎骨,这就是我的人生目标。回头看看我的周围:宛如富士山形状的尖尖的制帽、在有轨电车上过度谦让的美德、制造肥皂、好像大比武似的交际舞练习。


《惜别》 第二部分格格不入的感觉(2)

    今年二月,日本气势昂扬地向北方的强大国家俄罗斯宣战,日本青年勇赴战场,议会全票通过了庞大的战争经费预算,国民忍受着一切牺牲、听到每天号外的铃声就沸腾起来。我觉得:这场战争没有问题,日本人能胜。国内这样充满活力,不会失败。那是我自己的直觉,但与此同时,从这场战争爆发以来,自己被非常耻辱的心情侵袭。对于这场战争,各人的看法也许不尽相同,但我认为这场战争也是起因于支那的软弱无力。如果支那哪怕是仅仅具备统治自己国家的实力,这次的战争也就不会发生,看上去这简直像是为了保全支那的独立而请日本来作战,这样想来,对于支那来说这难道不确确实实是不体面的战争吗?日本青年在支那国土上勇敢作战、流着宝贵的鲜血,同胞们却隔岸观火似的漠然旁观,其心理我难以理解。而且,同龄的支那青年,不要说奋起反抗,他们一如往常地在清国留学生会馆专注于跳舞的练习。看到这种情景,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暂时脱离留学生群体单独生活。也许是自我厌倦吧,一见到自己同胞们漫不经心的面孔,就感到羞愧、可恨、无法忍受。啊,我真想到一个支那留学生都没有的地方去呀。我打算暂时离开东京,忘却往事,独自研究医学。已经不容再作迟疑了。    
    我去了麦町区永田町的清国公使馆,陈述了自己想到地方的医学院校上学的愿望。不久便被编入到了仙台医专。东京,再见!被选拔的秀才们,再见!分别在即,我感到无比的寂寞。坐上火车,从上野出发,路过一个叫做“日墓里”的车站。“日墓里”三个字,正好切合了自己当时的忧愁,差一点儿没落下泪来。之后不久又路过了叫“水户”的车站,这里是明末义士朱舜水先生客死的地方。回忆起这位Wandervogel(德语,“候鸟”之意)的老前辈的悲壮情怀,多少得到了些勇气。我终于到达了仙台。    
    早听说仙台是日本东北最大的城市,可到了一看,不过只是个不足东京十分之一大的小城市。这里人们说的话,虽然不是完全不懂,但和东京话比起来,语调很硬,有很多难懂的地方。仙台的市中心确实繁华,有像东京的神乐坂那样的风情,但是作为城市整体来说,总有些分量不够的感觉,让人觉得如果要把仙台作为日本东北地方的重镇,似乎它的实力略显稀薄。反而是再北面一些的盛冈呀、秋田一带,似乎是郁结了东北地区的丰厚实力。但仙台用所谓文明开化的表面威力压制住了它们,有种哆哆嗦嗦地称霸的感觉。    
    据说仙台是一位叫伊达政宗的大名开拓出来的。在日本,der stutzer(德语,“好打扮的人”之意)的装腔作势的人被称为“伊达者”,我有些怀疑这“伊达者”是不是由嘲笑仙台的这种浮华的风气而得名的,仙台给我的感觉似乎有些毫无意义地冒充都市风情的倾向。总之,尽管一点儿自信都没有,却要拘泥于保持东北地区第一的体面,自认为是“伊达的城市”。但是,如您刚才所说,对于一个刚从北方腹地来到仙台的人来说,这片土地的文明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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