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97-酱缸-第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敢吭一声,还更进一步的替有权的朋友制造理论根据。于是乎,有权的朋友遂洪福齐天,而化淫棍为天子圣明,化杂交乱交为正式国家的法制和社会规范。就在周王朝时,皇帝就可以合法的拥有一百二十一个妻子(真教我老人家吃醋)。计皇后一人,每隔半月陪皇帝上床一夜。夫人三人,每隔半月三人共同陪皇帝上床一夜。九嫔九人,也是每隔半月共同陪皇帝上床一夜。世妇二十七人,每隔五天,抽签抽出三个人陪皇帝上床一夜。女御八十一人,在剩下的十四天中,每天由五个或六个人共同陪皇帝上床一夜。
──这种桃花运现在听起来有点荒唐,但这却是圣人们帮凶代定的,君如不信,请看《礼记》内则原文:“女御八十一人,当九夕。世妇二十七人,当三夕。九嫔九人,当一夕。三夫人,当一夕。后,当一夕。十五日而偏。”
十五日而偏者,半月一循环,而且圣人也者,还苦心诣旨的为该淫棍排好了性交日程表,公平分配,妳要想单独的颠鸾倒凤,必须升到皇后的地位才行,否则的话,就得大家都脱得赤条条,任凭有权的家伙当众乱搞。
一个皇帝竟有那么多妻子,天天晚上都得大荒唐而特荒唐,真是人类历史上罕见的大嫖客,难怪中国皇帝差不多都是短命鬼。但这些似乎仍不能过瘾,于是到了汉唐宋几个王朝,后宫的太太小姐,简直几千几万,而这些太太小姐的来源,不是薪给制,也不是买来的,而是抢来的,抢的时候跟土匪抢良家妇女没有分别,不过忠义堂变成了金銮殿,抢女人变成了选秀女。然而最狗娘养的,莫过于专门抢他部下的女儿。想一想这是个啥场面吧,大嫖客派出爪牙,把高阶层合乎年龄的女孩子都“宣”到殿上,吊起眼角,左挑右挑,一挑就是一批,然后赶到后宫,当晚就一一嫖之。斯时也,那些女儿被大嫖客狂嫖了的老爹,一个个满面光彩,高兴得搥胸打跌;不但高兴得搥胸打跌,感恩戴德,还要杀身以报哩。《红楼梦》上贾元春女士不过大嫖客怀里一个娼妓罢啦,可是你瞧瞧她家的荣耀和感激入骨之状,真使人打呃。
为什么中国将相人物都无耻到这种程度乎哉,这跟对权势疯狂的崇拜有关。盖女儿被嫖,乃接近权势的一大契机。如果柏杨先生有那么一天,也要猛挑,恐怕第一件事就是先挨一顿臭揍,无他,我手里有他妈的啥哉。而大嫖客嫖他女儿嫖舒服啦,他的官就立竿见影。
不过,无论如何,女儿被大嫖客弄去乱搞,最初多少总有点羞辱之感,为了掩饰这种羞辱之感,或为了铲除这点羞辱之感,乃有圣人出面,发明一套理论根据,培养一套畸形道德,这就跟“盗亦有道”一样──这比喻似乎不太恰当,最恰当的莫过于跟妓女一样,最初下海时,同样多少都有点羞辱之感,可是一旦她建立起来她的畸形道德观念,她就光明正大兼理直气壮啦。柏杨先生曾跟以裸体陪酒而闻名台北的一位酒女打过交道,(呜呼,柏杨先生能有几文,怎会跟她真的打过交道?不过她阁下现在已是一个富婆,忍不住想拉拉关系,往脸上贴金罢啦,这也属于势利眼主义。君不闻乎,有些瘪三朋友,动不动就吹曰:“张部长是俺表哥!”“李董事长请俺吃饭!”敝动机一也。)有天黄昏,我老人家正蹲在巷口看下棋,只见她身穿猎装,袅袅婷婷,上她的自备汽车,我仰头搭讪曰:“小姐,你去那里呀。”她庄严肃穆曰:“上班。”我聪明一世,胡涂一时,脱口问曰:“上班?妳上啥班?找到工作啦。”她笑曰:“老头,你上班卖力,我上班卖笑,都是靠真本领吃饭。”没等我再说话,就钻进汽车,嘟嘟而去,看其背影,俨然内阁大学士。
第一部分 酱缸5.尿入骨髓
不认真,不敬业,悠悠忽忽,吊儿郎当的“混”,是大多数中国人的生活特征。它在人性上形成的畸形心理,令人流泪满面。盖不认真不敬业的结果,必然产生强大的文字魔术诈欺。嗟夫,“真”在历史文件中是没有地位的,中国的历史文件就跟中国的传统文化一样,也不得不走错方向。在这种走错了方向的脚步声中,中国同胞遂把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去追求“美”,追求“善”。对“真”提都不提,一提“真”就摇头,要想他不摇头也可以,那就得打马虎眼。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一致认为文字的力量可以封杀或曲解真实的事实,可以把白的染成黑的,把黑的漂成白的,把二加二证明等于八,把月亮证明四四方方。玩文字魔术的知识分子,十分有把握的认为天下小民全是狗屎,而大批酱缸蛆也偏偏心甘情愿的──而且用一种潘金莲喝尿的精神,来坚信自己并没有受骗。怪不得苏东坡先生叹曰“尿入骨髓,化作酱缸泪”,该泪洒到今天,都没洒完。
清王朝王鸣盛先生,对这种文字诈欺,有极惊人的心得。他阁下年轻时,每到有钱有势的富贵人家,一进门就伸开双手,望空一搂。有人问他干啥,他曰:“这有啥可问的,我打算把他家的财气搂到我怀里呀。”这一着真比柏杨先生还穷凶极恶。但发财之心,人皆有之,也未可厚非。后来他阔啦,东贪西贪,声名狼藉,只要有钱,啥坏良心的事都做得出。有人就又问他曰:“老哥,你的学问这么庞大,诗词也这么高超,而文章又都是讲道德说仁义,经常『致训词』训人勉人的,却专门干些没人格之事,不怕后世唾骂乎?”你猜王鸣盛先生说啥?他曰:“你懂个屁?贪鄙不过一时之嘲,而学问乃千古之业,我自信我的文章和致的训词,可以流传千古。到那时候,我干的这些拿不到桌面上的勾当,都成为过去啦,骂我恨我瞧不起我的家伙,也都死光啦。而我的大着仍在,别人一瞧,慷慨激昂兼义正词严,简直是圣人呀!再经酱缸蛆引经据典,证明这个人准错不到那里去,我就不朽啦。”
王鸣盛先生真是天下奇才,深刻的了解文字诈欺的功能。他唯一差劲的是他嚷嚷出来,这就跟想当年立法委员覃勤先生一样,他老人家曾说过:“没有一个官儿是买不到手的。”结果他坐了牢,盖他差劲的也是他嚷了出来,就是有官儿想卖,都不敢开价。他如果闷声不响的搞,恐怕结局就会两样。王鸣盛先生如果不嚷了出来,被好事之徒这么一记,后生小子还不是根据他的言论集,来对他下判断乎哉。
──文化是一个综合的东西,王鸣盛先生只看准了一条线,而忘了其它乱七八糟别的线,就露了马脚,惜哉!
王鸣盛先生这一套不过是为了自己一个人的荣誉而作的文字诈欺,遗害还小。盖他阁下是活圣人也好,是狗不理也好,关心的人不多也。但这种气质既然深入知识分子的骨髓,那就简直不得了,无往而不诈欺矣。呜呼,凡是有文字的地方,几乎都有诈欺,而被尊为“正史”的二十四史、二十五史、二十六史,更是绷起尊脸,明目张胆的干。儒家学派开山老祖孔丘先生──这位支配中国学术和政治两千年之久的圣人,在他的第一部大着《春秋》中,就公然提倡这种文字诈欺,而且还有喝尿份子更进一步的制定诈欺的细节,《公羊传》曰:“《春秋》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
“讳”,就是诈欺。也就是学院派的“隐瞒曲解”,把“真”的东西加以隐瞒曲解之后,呈现出来的就是假的东西和假的行为。硬教小民相信这种假的,其心尚可问乎哉?嗟夫,“为尊者讳”,这是权势崇拜狂的潘金莲喝尿哲学,一经发扬光大,有权有势的家伙有福啦。你杀了人没关系,你强奸了别人的妻女也没关系,自有喝尿份子为你努力的“讳”,一口咬定你并没杀人,而是那个倒霉份子用他的脖子硬往你刀口上碰的(而且你阁下慈祥恺悌,为了躲避该份子的硬碰,还栽了一个觔斗,跌掉了两颗可敬的门牙)。至于强奸,咦,如所周知,是那个女孩子自己撒赖,自己先脱裤子的呀。
“为亲者讳”,沾亲带故,一表十万八千里的有福啦。“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酱缸蛆套而言之曰:“一人有官,鸡犬都讳。”鸡犬份子也有福啦,只要身有绝技,尽可大展鸿图,闯出天大的纰漏,反正有喝尿份子为你努力隐瞒曲解。经过擦脂抹粉,连腐烂了的苍蝇都能成为活蹦乱跳的如花似玉,不但没有臭味,反而香喷喷而喷喷香哩。
“为贤者讳”,学问就更大。盖“讳”已经够妙不可言啦,不过前面两个讳,对象还多少有点限制,“亲”不用说,就是“尊”,至少也得是中号以上的有权势的二抓牌,为数也极有限,而且也可以客观的加以判断。好比说,贵阁下总不好意思往扒手朋友脸上乱抹粉,说是为尊者讳吧。而“为贤者讳”的“贤”,则各人有各人的标准矣,喝水的有喝水的标准,喝尿的有喝尿的标准,你不是说对扒手不必讳乎?错啦,该扒手虽然扒手,却是“寓隐于扒”的大大贤人,俺怎能不为他瞎开簧腔,来一段文字诈欺,教尔等小民认识认识“直八”乎哉?
第一部分 酱缸6.听话学
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时,北平小贩们指着曾当过汉奸的前额,斥之曰:“现在不兴你们啦。”言者一语中的,听者垂头丧气。“不兴”是北方话,即南方所谓“不流行”,国语所谓被淘汰也。“不兴你们啦”,就是说一切荣华富贵都告结束。所以,如何才能使自己“兴”起来,乃是一门最重要的学问。
有这么一个故事焉,一位老人在桥旁叹气,别人问他为啥,他曰:“我年轻的时候,皇帝喜欢用老年人,说老年人可靠,所以不得志。现在我年老啦,新登基的皇帝却又喜欢用青年,说青年人有活力有勇气,我还有啥希望?”
那位老先生的意思当然在埋怨他的运气不佳,其实误矣,岂不闻人类可以创造历史的明训乎,若能考上做官大学堂,专修“影钟学”,则包管你无官者有官,已当官者永远不垮。即令国家亡掉,只要影钟学滚瓜烂熟,包管仍可以在新政府继续得意。这门功课是墨翟先生发明的,他显然的没有张宗昌先生的学问大,以致在这门功课后面,拖了一条害人的尾巴,必须加以修理,才可应用。
《墨子.鲁问篇》载:“鲁阳文君谓子墨子曰:‘有语我以忠臣者,令之俯则俯,令之仰则仰;处则静,呼则应,可谓忠臣乎?’子墨子曰:‘令之俯则俯,令之仰则仰,则似景也;处则静,呼则应,则似响也;君何得于景与响哉!’”
译成白话是:
“鲁国阳文君问墨翟先生曰:‘有人告诉我,一个当忠臣的,教他爬下就爬下,教他仰起就仰起;放在那里,不准他动他不动,叫他一声他才应,算忠臣了吧?’墨翟先生曰:‘教他爬下就爬下,教他仰起就仰起,那是影子;放在那里,不准他动他不动,叫他一声他才应,那是钟;您要一个影子和一口钟干啥?’”
我说墨翟先生“拖了一条害人的尾巴”,就是指最后一句而言,盖大小官崽,无不喜欢影和钟,自古皆然,于今更烈,一个人一旦大权在握,为了干净俐落,他说二加二等于五,大家立刻恍然大悟也说等于五,何等舒服。有人读书入迷,贸贸然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