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八岁 作者:皮皮-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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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此时此刻,我想靠近他,想拦腰抱住他。分手以后,他可能走得很远,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回过这个城市,反正我是快一年没再见到他。这一年我总是穿裙子喝酒,冬天我也穿裙子,穿稍稍厚一点儿的裙子。厚一点儿的裙子冬天穿暖和。还有我四个季节都喝酒。各种类型的酒混着喝,所以我总是看不见男人,有时候好容易看见一个半个,总是局部,不完整。有一天中午我看见一个男人,缺脑袋那部分。这事儿还能假吗?
我朝他走去。我因为有些摇晃才走得慢。我不是不急切,我是不想嫁给他。我努力嗅他的味道,不熟悉了,那没什么。新味道可能带来新感受。我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向后退了五步。我一边数着,他一边退。
他伸出手(戴着白色线手套),做了一个警察让司机停车的动作。我站住以后,他满意地放下手,微笑着说:
〃听我说,别走过来。你就站在那儿听我说。〃
我左右看看我所处的位置。他让我不由得紧张起来。我后面是墙(不用看我就知道),前面是他,左边是另外一面墙,右边是厨房的门,虚搞着。
他停顿一下,又说:
〃咱们先礼后兵,我说完你就可以跑。〃
他这么一说,我又兴奋起来,心跳快得不行。
〃你先看我的手。〃
他慢慢地摘下手套,伸出十根手指。即使我喝醉了,现在也清醒了。可除了那十根似曾相识的手指头,我也没见着别的。我近视,镜子只在看电影时才戴。
〃现在再看我的脸。〃
他倒过脸探向我这一边。他的脸跟从前没什么两样,有红有白,挺不错的。这时他说:
〃看见了吧,这就是麻风的病兆。不瞒你说,我得了这玩意儿。也明告诉你,我现在要干的就是抓住你,然后一点一点地杀了你。〃
我常在噩梦里浑身一下软下去,像化了的猪油。我听明白他的话以后,就僵在了那儿,像凝住的猪油。我一动也不能动。
〃我说过了先礼后兵,你跑吧。
我僵成了一块石头,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会放你一码,你倒是跑啊!〃他大叫。
我的感觉好像是听见了他的喊声,悄悄地回到了我的四肢和头脑里。
〃你要是还不跑,我现在就……〃
我没等他的下文,不会是好话。我扑向厨房门,一闪身,进去,回身插门。平时我难得一次插好的门,被我一卞插死。厨房的后窗离地只有一米高,它就在我面前。
我知道即将发生的事不容我迟疑。我爬上后窗,由窗台上跳下去。可是后窗外这片只有一条阴沟的空地上,有三个跟他一样的男人朝着我。我晃晃脑袋,依旧是三个,我又是朝最右边的那个冲过去,因为我知道永远也不会有三个男人跟他一模一样。
当我觉得就要撞进那男人的怀里时,我跨过了阴沟,像是冲破了一张蜘蛛网。我一口气冲到大街上。早起的人们尽情地咳嗽,声音传向四面八方。
我跟一位走路很慢的老人并行。我在老人身旁边走边回头。我们的身后甚至没有行人。我停住脚步,这时发现我光着脚掌站在路上。我的拖鞋跑丢了。再往前看,老人也走到我看不见的地方了。
我的双脚红赤赤的。我想它们一定是冻得不行,可它们自己似乎并没有这种感觉。我再一次四下张望,看见了警察,他在用钥匙开岗楼的门。是个交通警察,可制服是一样的。我多少松弛了些。
清晨六点半到七点
我朝警察的岗楼走过去。我活这么大从没进过那玩意儿,没有借口。我想我是该对警察说说的。可我的思路却急速地朝时间的逆方向前进,我清清楚楚想起几年前的一件事,有关老七的。
老七很聪明,这我知道。我还知道她有坏心眼儿。我们不是总在一起。可老七张口就这么问过我:
〃你说咱班谁不是处女?〃
〃你。〃
〃还有哪?〃
也是,在大学里不是处女的,哪能就老七一个呢?
〃谁?〃我自然非常想知道。
〃刘吉。〃老七这么说。
〃还有谁?〃
〃还有别人我管不着。〃
〃那你怎么能管着刘吉?〃
〃这不用你管。〃
校园后面有片小树林,此外还有一条不宽的有臭味的人工运河。运河南岸是片菜地。这儿很僻静。
我听见老七约刘吉到这地方来的。我当然也来了,听见了她们的全部谈话。难说我是有意无意。
老七先发制人,她说:
〃刘吉,你最好别总跟辅导员说我这儿那儿的。手伸得太长没什么好处。〃
〃你想干什么?威胁我?〃
〃当然。你要是再说,我就把你的事抖楼出去。〃
〃我什么事?〃刘吉一定有什么事,因为她急了。
〃什么事?你怎么忘了呢?那天我们不是都没去上课吗?你从外面回来,我躺在床上。想起来了吧?〃
〃没有。〃
〃那好,你一进门就慌慌张张地脱裙子,马上就按进水盆。〃
〃我天天都洗裙子,这犯法吗?〃
〃好,有种,不过你裙子上不小心路上的东西我可不陌生,生理课老师讲过,那叶…〃
〃如果你叫我来就是跟我说下流话,那我不奉陪了。〃刘吉急忙发话,借以打断老七的话。
〃你反咬一口,是不?刘吉?我说什么下流话了?〃
〃只有你才能往那方面联想,因为你有那方面经验嘛。我怎么就没那么丰富的想象力呢?〃
〃一句话,还汇报不?〃
〃我自己的嘴巴,你管不着。〃
〃那好,明天我就把这事告诉所有人。你不用担心,我老七脸皮厚,男生我都告诉。〃
〃真让人佩服。我都怀疑你的性别,女人还有你这么不要脸的,真希罕。〃
老七的手在发抖。
刘吉又说:
〃不过,我有一天在地上捡了一封没有信封的信。我看了。真巧,是个男人写给你的,信上写的都是头天晚上的感受,感性方面的。〃
〃你想怎么样?〃老七间。
〃能怎么样?看了没信封的信也不犯法。〃
〃到底怎么样?〃老七又问。
〃那要看你怎么样。〃
〃我决不食言,明天就把你的臭事告诉大家,说到做到。〃
〃你做不到,你没有证据。我倒是可以把信贴在教室里。〃
〃你贴。不瞒你说,那信是真的。我老七这点事从没想瞒谁,你千万贴,我不在乎,我这人就是脸皮厚。〃
老七挺胸握拳,等着刘吉下文。
刘吉想了一下,最后说;
〃老七,开玩笑。不就是几句话的事儿吗?都好说,怎么样?〃
老七说:
〃你要是这么说我没活儿。〃
刘吉走了。老七却一屁股重重地瘫在地上。她哭了。她承认自己害怕了。她说她并不是不在乎,她怕刘吉把那封信贴出去。我明白了,老七是硬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硬撑着你才有可能赢。我告诉老七她赢了。可她说,以后谁还知道呢?
清晨七点到八点前后我终于进到那个警察温暖的岗楼里,坐在他和红外线烤炉的旁边,看着下面偶尔驶过的车辆。我把清晨发生的事前前后后都对警察说了。我没对他说老七的事。那是我脑袋里想的事,对谁也没说。
警察问我那个麻风患者在哪儿,我朝外面张望,他不在附近。我对警察说我不知道他在哪儿。警察岁数不小了,可能快退休了。他让我看我的脚,脚掌被玻璃碎片扎破了。我告诉他不觉得疼,因为脚不疼。警察让我穿上一双旧拖鞋。他说这拖鞋是他夏天坐岗楼里穿的。他有脚气,总穿皮鞋不透风。他脚难受。
警察把我送回家。我的院门和房门都没锁。等我在床上躺下以后,警察又去厨房看一眼。他回来告诉我说厨房的后窗关得好好的。我说那一定是过路人顺手推上的。他说什么事都没发生。他让我好好睡一觉,他说我这是梦游。
临走他问我用不用告诉我们单位领导,我想警察不相信我,别人也不会信。我向他摇头。他笑笑,拎起床下他的旧拖鞋,告辞了。上午九时前后我躺在床上最先担心的是染上脚气。我把脚从被窝里伸出来,举在空中,让流动的空气透过脚丫瓣,希望风带走细菌。这时间里我很专注。可没过多久我累了,我的脚落在被上。我马上就想起了刚才的事,我甚至一下子就喊出了他的名字。他叫江寻,那个麻风患者。
这里有个非常微弱的声音,像是张干燥的报纸由什么上面飘到地上。我坐起来,竖起耳朵继续捕捉那个声音。接下来该是试探的脚步声,然后是推门的声音,然后是那张白脸。
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跳下床,站在地中央。我想换上衣服出去到大街上人多的地方跟晒太阳的人在一起。可我却站着不动。我担心我脱下睡袍还没来得及穿上衣服时,江寻进来。我从抽屉里拿出剪子,把睡袍由膝盖处剪掉。然后穿上毛衣一件,裤子一条,最后穿上早晨就曾穿过的军大衣。
最后我穿上鞋,脚掌上的伤口已经被血痴糊住了。我觉得自己完整了。
我锁上门出去绕过房子来到厨房的后窗外。流着臭水的阴沟还在,可没有我的拖鞋,那拖鞋是红色绣花的,像小媳妇穿的那种。我顺着拖鞋可能遗落的路走到街上,没有我的拖鞋,此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判断了。我不敢再往深处想。梦游或是臆意,我没病,无论神经方面还是精神方面。我不想这么想。刚刚发生的事假得了吗?
我有个好朋友住在第一小学的隔壁,她叫罗兰。
上午九时四十二分
老七常说:〃人不可以像鱼那样躺在水的中间睡觉,除非你已经死了。〃
我倒想人该像鱼离不开水那样离不开人。罗兰是我的朋友,现在我不去找她那是我犯错误。
罗兰家隔壁小学校里的自鸣钟高出了校园的墙院。我无意中看一眼,九点四十二分。上午九时四十四分到十一点前后
罗兰亲热地抱住我的肩头,突突突说了一大堆话:我为什么好几天没来,我是不是喝多了。她为什么好几天没去(去我那儿),她忙得要死,等等。我就这么被推操着进了客厅。她丈夫叫王成正坐在那儿抽烟。
〃你先坐着,我给你拿点芒果,是别人从尼泊尔带进来的。〃罗兰说,〃然后,我告诉你一件让你大吃一惊的事。〃
我吃着芒果,他们夫妇看着我。我一向都爱吃这种水果,有股香皂味儿。可他们看着我吃,好像我在做吃芒果表演。
罗兰又说了一大堆话,我都没太听见。我吃得很有胃口。她说着说着有个不小的停顿,可能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她说:
〃你猜王成在大街上碰到谁了?〃我知道我不用猜,她会马上说出来,〃碰见江寻了。王成问他这一年多哪儿去了,他一会儿说这儿一会说那儿,没说几句就走了。〃
罗兰说完了,我反应一下,接着就吐了。什么都来不及只好吐在地毯上。看他们收拾,我在心里安慰自己,吐在丙纶的地毯上还好,要是纯毛的,我的罪过就稍大些。
我请他们让我在他们家里呆几天。罗兰问我是不是病了,王成说也可能是芒果吃多了,我坚定地摇头。罗兰要去倒水给我喝,被王成拦下,他要罗兰呆着别动听我说。王成是从我脸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