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桥秀之]+某一天,炸弹从天而降-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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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透明的盖子上俯瞰原美智子。
街灯的照射下,不同于白天笼罩着浓浓影子的她的脸,却还是一副仰望着刺眼阳光的表情往上看,让我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我在这里看着她,但是她却看不见我。
我与她之间相距五公尺的高度,是一种奇妙的距离。
仿佛就像是用双眼望远镜看一样,虽然立刻就能看见,但却无法碰触。
感觉如此接近,却又无限遥远。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不知怎么地,让我觉得既无法靠近偏偏又不能离开,我就这样一直凝视着原美智子的脸,凝视了几分钟……凝视了几十分钟。
然后——
突然间,下面有人用手电筒往我这边照。
是爷爷。
虽然爷爷说他有时也会巡夜,但是,我想他其实是来看原美智子的吧。
我还以为自己这么随随便便爬上来会被爷爷骂呢!但没想到爷爷只是拍拍我的背说:
「美智子很可爱吧!」
我忘了是在那件事情之前还是之后。
当我知道爷爷居然认识原美智子,我真的是吓了一大跳。
因为爷爷是活在现代的人,而原美智子感觉像是古代的人。这就好像是「我跟织田信长居然会是朋友」一样,我实在是太意外了。
——不过,仔细想一想,爷爷原本就是在这里土生土长,而且是战前出生的,就算认识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对了!我忘记说一件事情了,爷爷是这地方上极少数道地道地的本地人。当年在炸弹投下的当天,因为外出帮家人的忙,所以逃过一劫。而战后在经过一番努力之下,当上了很有地位的市议员,并且在城市复原计划中担任过重要的角色。
虽然现在爷爷看起来只是个拿着扫帚在扫地的老人,不过,有时候会碰到我不认识的大人对我说:「你爷爷可是个了不起的人呢!」我想,爷爷以前一定真的是很不得了的人。
在他退休之后,就成了这个纪念公园的管理员。不过,他像是半义工性质,或是因为兴趣来担任这个工作的。因为,在爷爷当年的具体作为之一,就是建设了这个公园,后来能成为公园的管理员,对他来说,就像是一种退休金的意义吧。
顺便提一下,在爷爷的孙子中,我是长得最像爷爷的,经常有人对我说:「你跟你爷爷年轻的时候长得还真像!」、「这孩子将来一定也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虽然我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作为,但是,这些话听起来还是让人挺舒服的。
不过,不记得曾经是在什么时候了——
「因为我长得很像爷爷,所以我将来一定要像爷爷一样做个了不起的人!」
我对爷爷这么说……可是,爷爷却表情微妙地响应我:
「爷爷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喔。」
然后拍了拍我的背:
「你很有胆量,所以不会像爷爷一样的。」
当时的我,并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这样讲。
爷爷之所以会这么说,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就有离家流浪的个性,常常一时兴起,就会离家好几天,然后又被带回来。
从我懂事开始,我就做过这种事了——我印象中最久远的记忆,是在一个不知道哪里的派出所,等待爸爸妈妈来接我回家的情景——我想,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一种冲动天性吧!
那次离家,我被前来接我回家的父母亲狠狠的臭骂了一顿。但是,爸妈并没有惩罚我,于是,我从离家流浪到隔壁村子,然后流浪到隔壁县去,最后跑到越来越远的都市,循序渐进延伸离家的距离。到了小学六年级暑假的时候,我竟然只身跑到北海道去了,家人半开玩笑半警告的说:「下次就到国外去了。」
顺带一提,我溜到北海道那一次,我爸妈吓死了,罚我禁足了一个星期左右。不过,爷爷来看我的时候并没有生气,只是对我说:
「旅行的感觉怎么样啊?」
一听到「旅行」这两个字真是比什么都满足,我觉得好酷喔,接着我好像回答了什么:
「去的时候兴致勃勃很兴奋,不过,回来的时候就还好啦!」
我想,当时应该是这么说的吧。
爷爷什么都没说,只是搔了搔我的头。
我得意忘形的补上一句:
「我还要到更远更远的地方去!」
我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
在那之后,我常常会在半夜里爬上公园的「柱子」。
原美智子的形象,在我还是个小学生的印象里,是「好漂亮的姊姊喔!」等到我上国中的时候,却觉得她看起来比较小,是个可爱的女孩。
我又用望远镜看她手上怀表的时间,怀表的指针依然指着「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从我来这里到此刻,对我来说,已过了好长的时间,但对她来说,却连一秒钟的时间都不到。
换句话说,对原美智子而言,我们的世界是活在她眨眼之间,只是像影子一样罢了。就算我一辈子都一直坐在这里,也不晓得在她的视野里,是否有那一瞬间我映入了她的眼帘? 还是说,只是像一点点的残影一样,晃一下就不见了呢——
我持续想着这些超过理解范围的事情,一直到巡夜的爷爷叫我为止,我不知道已经一直盯着她看了几分钟还是几十分钟了。
不过现在——
不要说是几十分钟了,任何时间,几个小时,我都仍然持续凝视着原美智子。
为什么呢?因为爷爷已经不会来这里叫我了。
爷爷在上个月底过世。
爷爷在工作的时候突然脚痛起来,健康状况一下子就衰退大不如前,还因为感冒引起肺炎,一度以为身体有起色会好起来的,没想到却又突然恶化,然后就过世了。
丧礼极为隆重盛大。
不停送来各种大型的花篮,镇上的知名人士也是一个接着一个来拈香祭拜,他们都盛赞爷爷生前的事迹。例如没看过像他这么有责任感的人,或是说爷爷做事很明快果决,并且会持续追踪办妥各项任务,听到的全都是各种赞扬……
来祭拜的人看到我的脸之后,都说:「哇,你长得跟你爷爷好像啊!以后可有作为了。」我也听了很多这些林林种种的说法——
——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没弄清楚……
我心里忍不住想着。
爷爷在退休前还在上班的时候,是个积极能干的人这件事,虽然的确无庸置疑。不过,我总觉得对爷爷来说,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爷爷临终的那一天,所有的亲戚一同在病房里陪伴着他,守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爷爷说着不成声的话……
而听得懂的人,大概就只有我一个吧——
「——美智……」
爷爷临终说的就是这个名字……
今晚——
我从家中的壁橱里拿出防灾用品组,并买了很多水跟巧克力塞进里面,口袋里则是放着瑞士折叠刀跟双眼望远镜,再穿上厚重的衣服(虽然很热,但还是勉强忍耐着),最后,穿上最耐操的鞋子。
所有的东西部准备齐全后,我想着还需要再带些什么呢?其实,如果真要说该准备的东西还有哪些的话是说不完的。
对于一千年以后的必备品,谁会知道究竟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啊?
我走到公园正中央,拿出备用的梯子爬上去。
虽然现在是半夜,可是树上的蝉却误以为是白天而鸣叫着。
现在「柱子」上的透明盖子总是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爷爷过世之后虽然来了新的管理员,不过,他是不会来清理这里吧。
我的手指印在沾染灰尘的圆盖上,我抬起圆盖推开。盖子很大(比我的身体还要大),我失去平衡,梯子差点就快倒了。最后我总算用力站稳,并且把圆盖推开了大约五十公分。
我爬到半开的圆盖上,在边缘坐下来,然后把装满东西的背包从「柱子」的上端放下去。一开始稍微有些抗拒的阻力感,我用身体的重量轻轻往下推,背包开始慢慢沉了下去……就像是沉浸到透明果冻里的感觉,手一放开就停止了。
接下来,我把左右两脚的脚尖伸进去。
刚刚那种沉浸下去的触感,开始向上传递到整个脚部——并逐渐延伸到身上。
等到两脚的膝盖以下都沉进去之后,我两手攀住盖子边缘半转过身。用两手支撑的身体,
腰部以下已经逐渐沉浸到「柱子」里了。
接下来我抓住盖子的边缘,全身一鼓作气向下压,同时放手。
我屏住呼吸是对的。凝结的空气,让我瞬间无法呼吸,
然后,「加速」——
——他们两人原本打算私奔的。
在六十年前十五岁的男孩跟女孩,要比现在十五岁的年轻人成熟多了吧!发誓将来要永远在一起的爷爷和原美智子,却遭到双方父母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当时还是战争最激烈的时候,彼此都不知道周围的状况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他们两个私奔了。
私奔当天,爷爷去老家有生意上往来的客户那里收钱,原本打算拿着这些收回来的钱跟原美智子一起逃走的。当他们决定要私奔之后,爷爷就把他的怀表给了美智子当作信物,也约定了会合的时间。
一九四×年八月六日正午时分。
但是,临行前爷爷却胆怯了。
他需要一点时间思考,所以错开原本的班车,搭上晚了一班的电车。
结果,这样反而救了爷爷一命——
一九四×年八月六日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炸弹掉落到这里,被夷为乎地成为废墟的土地上,只留下美智子等待的姿态。
如果爷爷依照约定时间抵达的话,或许他们两人就会手牵着手被封在「柱子」里面吧?或者是如果位置稍微偏离了一点,两个人都早已灰飞烟灭了也说不定。
——我早该这么做的。
一直把这个想法放在心底的爷爷,在那之后活了六十年,然后死了。
爷爷会重新建设这里,并不是那种泛大众的什么为了大家的和平,或幸福之类的表面理由。而是为了安排好原美智子回来的场所。会把她摆设在公园的正中央,也是特地为了让她可以看见人群,在百年之后,或是千年之后,可以向人伸手呼救。
为此,爷爷才会比别人更加倍的努力工作,而有了这样的结果。
当然,爷爷这种生活的意义也是很值得让人称赞推崇,很了不起!
……但是,就在他做完他想做的事情之后,他的年纪也大了吧。又或者是期间新衍生出来的亲友家人(我也是其中之一)让他无法割舍也说不定。
爷爷到最后都没有勇气跳进封存着原美智子的「柱子」里。
——当然,那是爷爷自己本身的问题,由我代替他跳下去是完全不合情理的。
我会踏上「旅程」,有我自己的理由。
也就是——
我想去这个距离明明很近却又无限遥远的地方。
去见见我最心爱的爷爷他所最钟爱的女子。
我要告诉她爷爷到临终,都还是一心只想着要「靠近」他们约定好的时间。
同时,我也想更了解这个女孩。
想知道她是用什么声音说话。
脸上是什么样的笑容。
以及她是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我们这里的呢——
——接着「加速」。
瞬间,我停留在半空中,先是早上,然后又变成夜晚。
而马上又变成了清晨,立刻又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