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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新宋·全-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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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起听了这番话,细细思忖,似乎觉得颇有道理,但又隐隐觉得其中似乎还少了点什么,但一时间竟想不出来。迟疑半晌,问道:“既如此说,那么为何蔡中丞说难办?”
  王芄冷笑道:“沈大人还不明白吗?蔡中丞当然难办,因为吕参政正拿着您做棋子,逼着蔡大人落子呢。蔡大人若放过您,皇上那边如何交差?石越那里如何交待?若是严惩您,我家公子那面,他又当如何处置?他想干干净净,却偏生不能,岂不为难?这件事情中间,最痛快的,就是吕参政吕大人了!”
  沈起心一沉,“这么说来?我的事情岂不是?”
  “沈大人自己也说了,春秋经义中,一定也有帮您开脱的那一条。所以您不用着急,蔡中丞定是恃一个拖字,拖得皇上火气渐小,拖到他可以从宽处置。这样他才能把事情做得圆满。如今朝中局势瞬息万变,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只要待我家公子病体稍愈,大人既便是这次稍受委屈了,我家公子也能帮您把这委屈加倍的补还过来。”
  沈起望着口若悬河的王芄,心中忽然泛起一阵莫名其妙的心烦意乱,还有一丝后悔。他又想起了丢失的那封信,心中竟有一种快意吧:丢就丢吧,丢得好!我沈起未必便是你们的棋子!
  ***
  这天上午,石越陪着皇帝接见了数十个官员之后,赵顼却忽然叹了口气。
  石越连忙问道:“陛下?”
  “在工部之下,单设一个黄河水利司,专门负责黄河的堤防与疏浚、漕运等事,本来也是好事,但是本朝自仁宗皇帝以来,因为黄河改道,对于治理黄河究竟是立堤还是分流泄洪、或者引其回归故道,一直争论不休。这个黄河水利司郎中的人选,也实在难以确定。”赵顼双眉紧锁,忧形于色。
  石越对于河事一窍不通,沉吟半响,方说道:“陛下,臣实在不懂河事。只是也读欧阳修、司马光等人的奏疏,只觉得各有各的道理。熙宁元年,陛下曾经派司马光、张茂则视察河事,但是朝议终于没有采纳他们的建议。如今黄河隔年决堤,朝廷的决定是想让黄河回归二股故道,究竟成与不成,总是难说。欧阳修曾说,开河如放火,不开如失火。那说的自然是当年治理黄河,皆不如法。白白劳累百姓,不仅无功,反增其害。臣以为这一层,自是不能不防。但是如果真有办法能解决水患,臣以为也不应当害怕劳动百姓,毕竟一时受累,后世得福,朝迁没有不做之理。”
  赵顼点点头,说道:“只是事情不成功之前,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可行,却也好生让人为难。”
  “以臣在杭州的经验,倒有一个办法。臣以为,这河害自大禹以来,便没有消停过。因此治理黄河,其一不能急功近利,不要想在几年之内,彻底消除水患;其二不可劳民过甚,否则隋炀帝之事,难免复见于今日;其三,要积思广益,慎重行事,凡事先求其少害,不求其无害。但少让一些百姓遭灾,便是成功。因此,臣想,陛下可以下诏,天下吏民,凡知水利者,可以入登闻鼓院求见,朝廷便着几个官员选拨,若其真有本事,那么可以让尚书省诸相召见,给一个从九品的官职,或者不授官职,只给俸禄,让他们沿河岸考察水利,将如何治理,写成详详细细的意见,再交给尚书省与沿河各州县守令讨论,这样决策,相信应当可以比较让人放心。”
  赵顼思忖一会,笑道:“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但是朕却实在没有这种耐心。”
  石越正色道:“大禹治水,也用了十余年。若没有耐心,岂能成功?陛下非得有耐心不可,而且须得明白,这是百年之计!要让各书院博物科专门培养水利人材,出版水利书籍,代代积累经验,求得后世有朝一日能终于消除水害。如此,千百年之后,人们自会钦服陛下的远见卓识,陛下的功绩,将不在大禹之下!”
  赵顼注视着石越,忽然笑道:“那石卿认为谁可以做黄河水利司郎中?张巩?李立之?范子渊?朕特准爱卿决定这个人选。”
  石越略一躬身,恭声答道:“臣是翰林学士,只当建议,不当决策。决策之权,在陛下与尚书省。朝廷体例,是治世之根本,断不可轻废,否则纲纪紊乱,是祸非福。”
  赵顼沉吟良久,忽然哈哈大笑,一面指着石越,温声说道:“真是难得有卿这样的人。”
  “陛下。”石越垂首欠身,正待说话,赵顼晃了晃手,笑道:“昨天晚上,通进银台司递上来开封府的一份奏疏,卿可知道说的是什么?”
  “臣愚昧。”
  “朕也不知是什么事,看了才知道,原来是开封府推官破获了一起盗窃案——不,甚至没有破获!不过是缴获了一批脏物。”赵顼淡淡的说道,但声音中却是明显的嘲讽之意。
  石越莫名其妙的望着赵顼,不知道一件这么小的案子,究竟什么原因,竟会惊动到皇帝御前。
  赵顼向石越倾了倾身子,冷笑道:“卿可知道这些失窃的物什是哪位大人的东西么?”
  “臣……”
  不待石越说完,赵顼已经先说了出来,“朕本来也如卿般奇怪,心想是什么人的东西值得开封府这么巴巴的递给朕?又是什么盗窃案值得直达九重之内!嘿,谁知原来竟然是朕的前桂州知州沈起沈大人!”
  “啊?!”石越根本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情,此时乍闻,也完全是大吃一惊。
  “开封府没能抓到盗窃,却捡到了他留下的赃物。这些赃物里面,别的东西倒也平常,唯只有一封书信,却是非同寻常。便是沈起沈大人,也还一般,更不得了的,居然还牵涉到本朝一位青年俊杰!哼哼……”赵顼越说脸色越是难看。
  石越听到“青年俊杰”四字,心里便是一阵格登,但随即又想到,皇帝既然这般说起,那么此事与自己必然无关,这才心中稍安。
  赵顼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楚是失望还是愤怒,只见他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来,递给石越,咬牙说道:“卿可以自己看看,当可知道人心如何险恶法!”
  石越赶忙恭恭敬敬的接过信来,略一浏览,背上已是冷汗直冒!这便是王雱写给沈起的书信,那桂州田宅,自是王雱帮忙购置——但让石越想不到的是,这还只是这一桩大阴谋中的小小的一个佐证罢了!王雱之计,是让沈起派人深入交趾,买通交人将领,伪造一些与石越的书信。信中石越将保证在朝中帮助李乾德,采取利用杭州海船水军给交趾提供援助等方式,帮助交趾攻下占城。而交趾的报答是,和大宋和平共处,在石越有朝一日不顺之时,为石越与海船水军提供据点,到时候从交趾反攻桂州,让石越割据两广为王!购置田产,不过是石越在桂州设置据点的一个伏笔罢了。王雱在信中叮嘱沈起须得小心行事,耐心等待时机,只待朝局有变,就抛出此计,可置石越于死地!
  但是王雱却没有料到沈起罢职、交趾屈服,令得田产一案提前泄露……于是这桩阴谋,还没有发动就败露了。
  “陛下……”石越身上的冷汗涔涔,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和王雱根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如今勉强也还算是亲戚,王雱竟然如此狠毒要致自己于死地,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赵顼默默望着石越,忽然叹了口气,说道:“依他之罪,便是赐死也不为过!”
  石越静静的望着赵顼,见他脸上虽然大有愤怒之色,但又有犹疑之状,便知道皇帝此时兀自还在顾及与王安石的情份。若以他的本心,此刻实在恨不能置王雱于死地方能后快,但是此时的石越,已深深明白凡做大事的人,却多半做不得快意事。
  当下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平稳的说道:“陛下,于王元泽,臣已无话可说。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是于王相公,还望陛下稍存些体面才是。陛下与相公君臣相知,臣也惟愿陛下能全始全终!”
  赵顼赞赏的望了石越一眼,轻声说道:“朕会派人将这封信还给王元泽。”
  ***
  赵顼与石越又说了一会话,听到午时的钟声响起,石越便告退出了迩英殿。刚刚走下了白玉阶,便见童贯鬼鬼祟祟走了过来,低声唤道:“学士万安。”
  石越皱皱眉,问道:“有什么事吗?”
  童贯压低了声音,说道:“刚刚学士府的书僮侍剑带话进来,说府上有要事。”
  “什么要紧事?”石越心不在焉的问道,“石珍案”如此顺利的了结之后,他的仕途现在看起来,是可以一帆风顺了。下午皇帝将要召见准备拜兵部侍郎的郭逵,顺便讨论一下军事改革的事宜,事关重大,他甚至没有时间去高兴自己前面的一块障碍已经被扫除了,中午吃饭的时间,还要好好理一下思路才行。
  “奴才也不知道!”童贯对石越格外的巴结,这让石越完全不能理解——他是中官,没有必要来巴结一个外官的。“但是听说侍剑的样子非常着急。”
  “嗯?”石越怔住了,是什么事让侍剑冒着禁令来见他?
  正思忖间,一个宦官已经急冲冲走了过来,石越隐约认得这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小太监,还不及他细想,那小太监已经看到石越,也不待站稳,便尖声叫道:“接太皇太后懿旨!”
  唬得石越等人连忙拜倒接旨。
  “石学士,太皇太后口谕,让你立即回府!”
  石越不由呆怔了一会,这才站起身来,一时间心乱如麻,他此时实在难以猜出自己府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居然会劳动到太皇太后下旨。他急忙谢了恩,由小太监引着他出了西华门,侍剑早已在门外等候,旁边还有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相貌似曾相识,但此时的他已经无心细想了,因为他已经看见了侍剑脸上的惶急与大汗。
  侍剑见他来,立即牵着马迎了过来,口中急道:“公子,快快回府罢!夫人要生了……”
  “什么?”石越的头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敲了一下,一下子就懵了。梓儿此时怀孕尚不足六个月,这个时候早产,凭谁都知道凶多吉少。尤其是当时卫生条件低下,即使是正常生产,为此丧命孕妇的也为数不少,何况梓儿这是毫无预兆的早产?他也顾不得许多,甚至不敢去多想,只是跳上马去,使劲挥鞭,往府邸的方向跑去。侍剑与那个少年见他话也不话,跳上马就惨白着脸打马狂奔,也只得立时上马跟上。
  一路之上,石越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拼命挥鞭往家中狂赶,什么也不敢想,深怕此时一想那些种种可怕的念头就会浮上来将他吞噬掉。此时正值正午,街上行人众多,熙熙攘攘,而从西华门到石府,还要经过许多条热闹的大街,他既没有带仪仗,更无人清道,这般纵马狂奔顿时冲得街上行人七零八落。街上巡逻的卫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人还是个疯子,也叫喝着跟在后面狂追不止。
  好不容易奔到府前,石越翻身跳下马来,连马也不顾上,便径直冲进府去。紧随而来的卫队在石府前面面相觑,显然是大感为难,一时也没有人敢说要入府搜查。正没奈何处,又听两骑从后面冲来,两个少年下了马,一个书僮打扮的人翻下马来,便也径直冲进府中。另一个少年公子却勒马望了这些卫队一眼,冷笑说道:“你们快快散去,这是你们呆的地方吗?回去上司若要交待,便说是柔嘉县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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