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0-甲申年说-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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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就笑了:你才一年级呀(那时叫中央音乐学院少年班),年纪太小了,还不能学作曲指挥。如果你一定要学,建议你先学钢琴。我说:好,就先学习钢琴。我的同班同学中有盛中国,后来的插班生有从上海音乐学院附中转来的殷承宗,还有在国际比赛中获奖的李淇,应该说在那个年代,我们是一帮很幸福的孩子。
盛中国: 1941年生,著名小提琴家。曾参加第二届国际柴可夫斯基小提琴大赛获荣誉奖。现为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委员。
殷承宗:1941年生,著名钢琴家。曾先后在上海音乐学院附中、列宁格勒音乐学院、中央音乐学院学习。1962年获第二届柴可夫斯基国际钢琴比赛第二名。曾参与钢琴协奏曲《黄河》的创作等。后移居美国,现主要从事钢琴教育和演奏工作。
李淇:著名钢琴家。1964年参加艾涅斯库国际钢琴比赛获第四名。曾任广州乐团副团长、广东省音乐家协会副主席。
我中学是钢琴专业毕业。1960年到大学后,正式升入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应该说我的基础比较好,学习也很努力,但是唯独“创作”这门功课,我始终没有写出什么好作品。我说实话,我学音乐没多久,就后悔了。为什么呢?其实我从小的理想就是要当音乐家,但是当我终于进了中国最高的音乐艺术殿堂、中央音乐学院学习以后,我才发现在我的前面,前人的巨作太多太多了,他们的作品多得我听都听不过来,而且每一部都是名作,都是无法望其项背的大才子创作出的大作品。放眼望去,举头一看,音乐界的巨匠,无论是交响乐、声乐,还是作曲家、演奏家,都是人才济济,哪里有我的立锥之地啊(笑)。我如果早知道那么多的好音乐都已经被人家写完了,那么多的巨匠、巨作已经把我眼前所有可以看得见的空间都占满了,我说什么也不敢选择这个职业,真的看不见我的成功之路在哪里。
也许有人以为,音乐不过是七个音符,但就是这七个音符,却不能创作出动人的作品来,这种痛苦是巨大的。我当时就是没有真正认识到,创作的关键不在于才华,也不在于是否掌握了技巧,而是在于有没有真实的生活积淀,有没有想要表达的真挚情感。
生活从哪里来?我觉得在“文化大革命”中,让我充分体会了人生百味、苦辣酸甜。“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我正在音乐学院学习,我那时因为要留校一年搞创作,从1965年毕业就留到了1966年,这一年算是毕业实习。“文化大革命”一来,主事的领导都进了牛棚,没有人管我们,我就这样一直留在音乐学院,后来又下放到解放军农场,直到1973年才毕业分配到中央新闻记录电影制片厂。
在“文化大革命”中我也曾经狂热过,曾经非常热情地写过很多歌曲。也许有人记得,毛主席接见红卫兵时有两首曲子是经常要播放的,就是“把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还有一首曲子是军乐。这两首曲子就是我们音乐学院作曲系的同学集体创作的,我写的词,作为向黑线开火的炮弹,一夜之间在全国各地传播开来。
音乐与生活音乐与生活(3)
但是没过多久我就被隔离审查了,在我琴房窗外的大喇叭里就放着“向反动路线开火,开火”,我才突然明白是我自己在向我自己开炮。1968年我又到天津解放军农场呆了四年半,每天种水稻,其间又再一次被隔离审查。这段时间我非常、非常痛苦,有时候是痛不欲生。
有人说我的旋律很美,问我是怎么写的?我觉得很多这种美的旋律,恰好是在我最痛苦、最看不到光明、感觉眼前最黑暗的时候蕴育出来的,因为越是在那个时候对光明、对美好的渴望和追求,就越是热切、越是强烈、越是刻骨铭心。
这种巨大的痛苦使我反思很多。那时候我已经快30岁了,思索了很多人生、艺术的问题,我似乎懂得了一些最朴素的道理。有一次我被押着在月光下、在寒冷的北风中不许戴帽子,不许戴围脖,让我清醒、清醒,以便交代问题。在月光下我就想,如果有朝一日我还能再搞创作,还能由着我自己的想法去信马游疆,我一定会丢弃名利得失而把对人生的美好愿望,对自由生活的热烈向往都表达出来,歌颂自由自在的生活,赞美自由自在的劳动。这就是我在那时的感受和领悟。
过了而立之年,32岁的我回到北京。在“文化大革命”中我经历了人生的生离死别,我的父亲自杀了,我家七口人流落在七个地方,一个幸福的家庭没有了。所以在打倒“四人帮”之后,我真的觉得充满了创作的冲动,想歌颂新的时代,感谢新的生活,同时要创造新生活,使生活更美好。我把这种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就寄托在了像《太阳岛上》这样的作品里,我从心底里期待从浪花里飞出欢乐的歌。这种创作的冲动几乎是无法抑制的,是一种真实的、发自内心的一种喷涌。
1973年我被分配到北京新闻电影制片厂工作,当时在录制车间下边有一个音乐工作室,我虽然是作曲的,但是因为我们进厂最晚,级别最低,所以我们把自己比喻为见习徒工。我记得是1978年时我接到任务,为记录片《三八女潜水工》写音乐。影片讲述的是海南岛的女潜海工人在海下种海菜的故事,应该说影片拍的很美,这些女潜海工人在水下的劳动也非常美,很像用高速摄影拍的慢动作,纪录女工们在水下游泳、种海菜、追逐海兔子等场景,像舞蹈一样曼妙、优美,海下的世界玲珑剔透,像童话的水晶世界。我写音乐时非常投入,特别想把我对美好生活的感受用音乐表达出来。我不但写了音乐,还因为原解说词太长,完全没有给音乐展示的空间,就又用散文诗的风格重新改写了解说词,同时建议片子改名叫《潜海姑娘》。没有想到的是,总编室审查时竟然全都通过了。
当时是改革开放初期,人们的思想还很受制约,我在《潜海姑娘》的影片音乐中使用了夏威夷电吉它。吉它这个乐器在“文革”中给人的印象是很不好的,那时的流行语是“土流氓玩刀子,洋流氓抱吉它”。我使用吉它不是想猎奇,而是因为水下清澈的、水面带有波纹的、涟漪荡漾的感觉,特别适合用吉它表现。然而音乐写出来了,我却找不到会弹吉它的人。后来是新影厂的一个老编辑给我介绍了吉它大师陈志,他现在带了很多学生并且得了许多奖项。当时的陈志因为在“文革”前教过吉它,而在街道上被打如另册,属于监管对象。他在建国门菜站工作,蹬着三轮车冬天送白菜,夏天卖豆腐。我请他弹琴时他把吉它翻找出来,那时他的儿子已经很大了,却不认识那个东西是吉它。陈志来新影厂录音的那天,录音棚被围观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大家都是来听电吉它的,说明大家喜欢吉它。影片放映后引起了很大反响,我听说南方有的电台,早晨开始曲是它,中午间奏曲是它,晚上的结束曲还是它。好吃不如勤换样,这么听不是要听烂了、听臭了吗?所以我和别人开玩笑说:我没和谁过不去吧?为什么《潜海姑娘》这么跟我过不去呢?这不是明摆着要让人烦吗?
当时的人们在经历了无休无止的政治纷争、没完没了的人际拼斗之后,人们的生活与美已经久违了,单调贫乏的生活需要美的音乐来抚慰。我是想用我的音乐去表达我对美的歌颂,因为人们需要美的享受、美的欣赏和美的向往,人们干涸了太久的心田,需要用美的甘泉来滋润。
当然,创作的过程中不仅仅只有这种美的记忆。
1976年周恩来逝世的时候,新影厂拍了一部《周恩来总理永垂不朽》的记录像片。这个影片的音乐是由我们四位作曲一起创作的。当时我们非常清楚,“四人帮”是不想让这部片子公映。因为在片子送审的时候,让把所有哭的镜头都剪掉,因为“要化悲痛为力量”;这还不算,还要把所有总理生前和人民在一起时笑的镜头也剪掉,因为这是“悲哀的时刻怎么能有笑的镜头呢”。大家想想,在世的时候不让笑,去世之后不让哭,哪里还有可用的镜头呢。
音乐与生活音乐与生活(4)
我们不但为影片写了音乐,而且还决定要开个追悼会,但是有上级通知说追悼会不能开,可是我们已经把布告贴出去了,就坚持要开。我们的一些老领导非常好心,在决定不让开追悼会的时候,就劝说我千万别犯错误。可是我真的想不通,毛主席都说了革命队伍里的人去世了,要开个追悼会,这算犯的什么错误?我说我没犯过错误,党不是允许犯错误、也允许改正错误嘛,这次你就让我犯一回错误吧,等开完追悼会,让我怎么改正,我就怎么改正。所以我就没有把追悼会的布告撕下来。和领导谈话之后,我在回家的路上流着泪,顶着风,那天特别冷。我一回到家里就摊开总谱纸,披着厚厚的大衣,直到第二天窗外已经发白,写出了那段十里长街送总理的音乐,就是从灵车出现一直到进入八宝山那一段路程的音乐,就是在那样的心情下写出来的。周恩来的一生都贡献给了中国人民,可是纪录片却笑的镜头不让有、哭的镜头不让有,追悼会也不让开,我就是一定要把这种悲怆、愤懑的心绪写进这段音乐。
我们就是在明知“四人帮”不会让这部记录片问世的情况下,精心完成了音乐创作,并且同新影厂的同志们一起顶着“四人帮”的压力,完成了整部影片的制作。直到打倒“四人帮”之后的1979年,这部影片才得以和全国人民见面,并受到了亿万人民的热烈欢迎。
现在把话拉回到《太阳岛上》,再谈创作与生活。
我确实是没有去过太阳岛,但是我心中憧憬的美好生活,比阳光还明亮,比浪花还绚丽。每一部饱含了深厚情感的作品,一定是历经丰富的生活体验,有时甚至是充满了磨难。在生活中要善于发现,在发现中去努力思索,然后用真诚的情感去创造美,体现美。
创作与生活既然如此紧密相连,那是不是有了生活,就一定能够写出好的作品呢?不尽然。因为这里面还包括个人的趣味、经历、感情,个人的创作技巧和偏好,甚至和个性都有关系。现在常说“踏实做事,老实做人”,我觉得做人也同样是创作中很重要的环节。
刚才,我讲了我创作的第一部电视片音乐是《哈尔滨的夏天》,非常高兴能留下两首好听的歌。尽管有遗憾,但是我也没法吃这个后悔药,好在感情是真挚的。下面,我和大家说说我创作的第一部电影音乐。
我的第一部电影音乐,是与北京电影制片厂(以下简称北影)合作的电影《戴手铐的旅客》。那个时候我虽然写了一些作品,但是却一直没有机会涉及故事片电影音乐,这是很重要的一个领域,我当然非常希望能够从事故事片电影的音乐创作。
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
1980年初的一天,有人说北影厂的于洋想跟我合作,让我去一趟。于是我骑着自行车就去北影厂找到了于洋,那是我们的初次见面。他说准备与我合作一部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