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渔的火车-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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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和少年,我没法不感到一种可怕的震动,我无法相信这个美丽的女孩竟然被父
亲凌辱。我记得她在我怀中把这个故事讲完时,身体渐渐发软,我的衬衫前襟都被
她的泪水浸透了。她蓬头垢面,漂亮的面孔被洗劫一空。她泣不成声地说,陈清,
好好爱我吧,我什么人都没有了,好好爱我吧,否则我就要死了——我两手空空。
我也流泪了。从那一刹那起,我知道我爱上她了,不再为她的美貌,而是为她
的处境。我不能不屈服于这样一个画面:一个美丽的女孩站在苦难的烈火中。美丽
加苦难是掳走一个男人的心的法宝,或许这就叫什么怜香惜玉吧。我发誓要一辈子
爱她,我觉得没能及时出现在她面前是一个错误,我来得太迟了。所以我感到内疚,
是的,是内疚。这种奇怪的内疚就是我爱情的开始,其实我还不了解她。
正文 第五章
?第二十一章
不久就显示出她的性格和我不一样。她是那种过于细腻和敏感的人,一件事堵
心会难过好几天;而我是B型血的人,什么都容易忘却,也比较马大哈和粗疏。奇
怪的是,和她在一起,我这些毛病都不翼而飞了,我和她越来越相似,也变得柔和、
细致甚至有点婆婆妈妈,但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也许这正是爱情的力量吧。我
对自己说,要好好爱她,这种爱的含义在这里成了奉献,无条件的奉献,甚至顺从。
当然周渔从来没有要求我这么做,当我一见到她那无助的深水一样的眼神,我就自
然而然地顺从她的一切了。她毕业分配时我有一个关系,先用到她身上,让她分在
了省城;然后我选择了漫长的“铺铁路”的生涯。有一次没钱了,我吃了一个星期
的方便面,同事说我成木乃伊了,因为防腐剂吃得多。我警告自己,无论如何不能
和周渔吵架,因为她受伤害太大了。也因为我欠她的,是的,我是欠她的了,因为
我对她的爱竟是从一种莫名其妙的内疚开始的,好像在她小时候给她带来伤害的不
是她父亲,而是我。至少现在该由我来偿还。 周渔像水蛭一样紧紧吸附在我
身上,很紧,很温暖,当然有时有一点疼痛,但我想,爱情应该就是这样子的吧。
每一次我来省城,都尽量和她呆到最后一分钟。我们抱着不想分开,啊,周渔,她
可抱得真紧,她更喜欢做爱后紧紧拥抱的感觉,她对做爱本身倒不像是非常投入,
或许说她还太年轻,性的愉悦不像年纪更大的人那样。反正我记得,她着迷的是接
吻和拥抱。我对她的爱抚是何其小心、细致,好像怕惊动她,这也是她所满意的。
陈清,你真好,你是世界上最温柔的男人,你最爱我。
每一次她说话的末了总是加上一句“你最爱我”,或者她有疑惧时就问“你不
爱我啦”。她常说的是这两句话。我有时到她工作的图书馆,会受到热烈欢迎,她
那些女同事把我当成了爱情王子或者模范丈夫,是的,像我这样一周至少跑两趟,
几乎把全部精力拿来探望爱人的男人确实不多。爱周渔成了我的主要生活。当我受
到她同事的夸奖时,最高兴的是周渔,她比我还满足。有一天她居然对我说,陈清,
你要是抛弃我,我就把你身上的肉一块块撕下来,等你走到门口,已经变成一副骨
头架子了。
我听了半天不敢说话,这句话的突然出现,听上去感觉古怪。我说,我成了骨
头架子,那你怎么办?
周渔说,我就去自杀。
我哭了,说,我还是舍不得把你孤单的留在世上。
我感觉我整个人都变了,从一个大大咧咧的人变成了一个细致的人,从一个粗
疏的人变成了一个温柔的人。开始时我感到无比幸福,因为我对周渔的爱是真的。
当周渔对着别人夸耀我并依偎我时,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豪。我甚至于迷恋这种
自豪,忘却了两样东西:一是周渔,我好像浸在这种高涨的爱情感觉中,有一次我
的一位同事问我,你女朋友是一个怎样的人?我竟无言以对。只好把她小时受凌辱
的事讲了一遍,好像我对她的了解永远停留在这件事上,这件事成了她的全部,我
似乎就是仅仅因为这一点而爱上她的。换句话说,我爱她好像只是因为她受过侮辱,
其余的我一无所知,比如她平时的性格、她的能力、爱好等等,我真的知之甚少。
第二十二章
我和她真的没有一天天地连续在一起生活过,我们一直处于约会的状态中。其
次,我也忘却了我自己,我变了一个人,不仅不再抽烟喝酒,连唱歌打网球也没有
了,过去我还有时去钓鱼,现在鱼竿都找不着了,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爱情电影
的主角,思念成了我惟一的事务。我变得越来越像周渔,连她撒娇时说的“不嘛”
也成了我不知不觉的口头禅。难怪她的同事小华说我们夫妻相像。我完全把我的工
作忘在脑后,天天想往省城跑。说我思念周渔这没错,但我心里清楚,我还有一种
感觉,就是我的所有好像都被周渔拿走了,我的幸福感似乎只有在省城那里才能体
会到,我迷恋那种感觉,以至我一回三明就空虚,无事可干,六神无主。常常是一
回三明刚下火车又想往回走,因为在三明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我知道这至少不
是完全由于周渔,是因为我自己。
我仿佛来到了幸福的巅峰,然后一切慢慢开始变化。第一个变化是空虚。你相
信吗?我这样一个沉浸在幸福的蜜罐里的人竟然会感到空虚。先是独自在三明时感
到空虚,就是无事可干的感觉;然后是在省城时也感到空虚,那是在她上班去之后。
有一天下午她去图书馆,我突然被一阵孤独感击倒,非常想抽烟。我已经几年没有
碰那东西了,可就在那个下午我突然渴望起它来,我强烈地想吸它。我一反常态地
奔下楼,来到一家烟摊前,烟贩问我买什么烟,我站在那里前后摇晃,我极力控制
那股冲动,后来我终于控制住了。等我睁开眼,周渔站在我面前,奇怪地看我:你
站在烟摊面前干什么?我……我说,买打火机,点蚊香,晚上蚊子多。
这是几年来我第一次对周渔撒谎。
我的第三次空虚发生在夜里,周渔躺在我怀里,那种空虚和孤独感照样袭来。
我看见周渔已沉入梦乡,而且在梦中笑,她不但在梦中笑,而且笑出声来。我知道
她的笑一定跟我们的幸福有关。但奇怪的是,她笑的时候我却正迎接一场空虚的袭
击,她沉睡在美梦中而我却醒着,我夜不成寐。我极力想使自己睡着,却越来越清
醒,而且我的一条臂被周渔枕着,它完全被她牵制了,我不得动弹,我越不得动弹
就越想动,但我不能动,我一动就要把她弄醒,打破她的美梦。于是我只好这么僵
着,直到整条手臂麻木,不再属于我自己。这时我强烈渴望的不是抽烟,是喝酒,
我疯狂地想喝酒,我想,我只要喝上满满一瓶酒,就能睡到天亮。和周渔相拥在一
起仍感到空虚,这种感觉让我无比恐惧。
天亮了,赶火车的时间又到了。周渔睡得很沉。我悄悄起身,她还是醒了,朦
胧中她拉住我的手不让我走,我让她再睡,她说起来送我,我说不要。她好像很困,
又睡去了。她说过五分钟叫她。我没有叫,一个人赶到了火车站。
上了火车,列车长认识我。他看我低头在吃一碗快熟面,说,这水没开吧?等
一会儿水开了再吃。我说无所谓,习惯了。车长说,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啊。过了一
会儿,他想起什么似的说,你朋友没给你准备早饭吃了来?
我愣了一下,说,太早了,麻烦。
他也一笑,说,是太早了。
车长临走时说,等一下跟我们一起吃早饭,不要吃快熟面了。
车长走后,我对着窗外愣了半天,快熟面一口也咽不下了。
第二十三章
陈清讲完这个细节就怔在那里,突然他看着我的眼睛说,我不是说周渔不起来
给我做饭。
我说,我也没有这样说啊。
陈清咽了一口,说,周渔是爱我的。
我没吱声,突然陈清把头伏在桌上哭了。
我抚摸着他的手。他的手那么冰凉。
陈清,我去买一根好的鱼竿,星期天我们去钓鱼吧。我说。
陈清抬起脸:李兰,我完了,又抽烟又喝酒。还找女人。
我说,陈清,我们是半斤八两,抽烟酗酒是不好,但人不是圣贤,我们慢慢一
起改吧。
那我现在还要一根烟。他用疑惧和探询的目光看着我。我替他点上了一支。他
贪婪地吸,然后问我:李兰,我那么爱周渔,还会去找女人,这是怎么回事?我摇
摇头说,我也不明白。
他说,我越爱她,就越想躲开她,去找另一个女人,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这我也不明白。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全明白。
陈清走了。
你们的故事就到此为止吗?中山问道。
李兰望着窗外,说,故事没完,但三明到了。
火车缓缓进站。李兰问中山:现在你往哪里去?没地方去我给你找个地方。中
山皱着眉说,我有个战友在三明,我去找他。
李兰说,走之前还是跟我走一段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李兰带中山去的地方离火车站一站地,就是陈清死的那个配电房,它裸露在倾
圯的围墙外。配电房的木板已经变黑,腐朽的木头上附着水渍和霉斑,一袭青苔延
伸到水沟里。门虚掩着,里面非常阴暗。中山恍惚间好像看见陈清的身影在里面晃
动了一下。
李兰说,他死的时候,听说是脚踩进水里,水里有电线。
中山说,我知道,周渔跟我讲过。
李兰望着中山:如果当时我在他身边,我也死了。
中山奇怪地问:为什么?
李兰说,我不会像周渔那样,看见他倒下了还站在那里不动,我一定会上前,
然后把脚踩进水里。中山,你说,周渔怎么会站在那里不动呢?
中山望着李兰那双极黑极深的大眼睛。
四
中山从三明回来的第二天就给周渔打了电话,约她下午到半月湖钓鱼。周渔说
我不喜欢钓鱼,中山就问:你不喜欢,陈清就一定不喜欢钓鱼吗?周渔一愣,什么
意思?———陈清喜欢打网球。中山在电话那头笑了:他还喜欢钓鱼,你连这个都
不知道,做人家什么老婆!下午两点半月湖见,我刚从三明回来,有话跟你说。
下午两点,周渔准时来到半月湖。她到的时候中山已经在那里坐着了,手里摆
弄一根鱼竿。中山打量着周渔,她今天穿了一身很蓝很蓝的西服,比黑色的衣服更
让人感到肃穆,看上去好像马上要离开这个世界似的。周渔坐下来望着湖面,说,
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中山一甩手,鱼线落入水中:你知道这是谁的鱼竿吗?陈清的鱼竿。
周渔愣了,一动不动地注视中山。中山却不看她:他用这根鱼竿钓了不少大鱼。
周渔打断他:别在这里诳我,陈清他从不钓鱼。
是吗?中山笑了,点了一支烟。过去,中山还不敢当面在周渔面前点烟。他说,
周渔,你怎么知道陈清不钓鱼?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他对你说,周渔,我很想去钓
鱼。
我记不清了。周渔道。
第二十四章
你当然记不清了,因为你连理也不理睬陈清为什么想去钓鱼就拒绝了。
周渔似乎在回忆:后来他也没再提—— 他敢提吗?
周渔打断中山:够了中山!这是我和陈清的事,我们从没吵过架,更没为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