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渔的火车-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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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重要,我就是这种性格。父母亲觉得影响了我的前途心里内疚,急着给我找个
好男人,想让我在家庭幸福上有个补偿。可是男人我见了一打,没一个满意的,不
是我眼高,这吹了的一打男人中,一半是看见我的聪明和学历自己吓跑的,一半是
要钱有钱要个头有个头,但没有一点让我动心的十全十美的男人。有一个研究染料
的化学博士对我说,我是博士你是硕士,可以了吧?我学化学你学物理,正好。我
说,你还是到中科院找个院士配种去吧!
没有男人,就没有爱情。没有爱情我十分空虚,我学会了喝酒泡吧。其实我也
不太喜欢酒吧,但我内心一空虚,那些知识呀书呀都帮不了我的忙,我晓得我内心
的这一处空虚是很深很深的,这深不见底的空虚不是一般东西所能填满的。我去酒
吧听到震耳欲聋的音乐,会暂时排遣我的空虚。于是,我在别人眼中变成了一个另
类的女孩,完全不是贤惠的淑女,而是一个疯狂的毫无女性感的女人,其实他们不
知道,我内心有一个很深很深的洞,它把深深的烦恼给了我。
在牛角咖啡馆我第一次遇见了陈清。牛角是静吧,不像迪吧那么闹。陈清就坐
在墙边那个硕大牛角的阴影里,抽烟又喝酒。啊,陈清不是你描述的那个绅士,或
者烟酒不沾的好男人,幸福男人。不是,他不但抽烟,还喝酒,不但喝酒,还酗酒。
那不是一个泡在爱情蜜罐里的男人形象,那是一个空虚的被烦恼击垮了的男人。我
注目他好久,大约十一点半的时候,他端着酒杯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我走过来。
他拍拍我的肩,问我过一夜多少钱?
第十八章
我吓一跳,马上明白了。他对我的羞辱是我从小到大从未经历过的。按我的性
子,真想抡起酒瓶对他的脑袋来一下子,让这个无耻的男人上西天。但我改变了主
意。我问他:你觉得过一夜应该多少钱?我——不知道,你说吧!他显然醉了。
依我看,一分钱也不要,只要我愿意,我们俩尽可以找个狗窝鬼混一下,如何?
听到“鬼混”一词他怔了一下,然后就愣愣地呆在那里,我看见他好像在霎间
变了一个人,大梦初醒,低声说,我错了。
我笑了,问:怎么,不想鬼混了?
小姐,我向你道歉。他的下巴抖着:对不起,小姐,我很烦恼。
说完一放酒杯,从门口狂奔而出。
我马上追了出去。从刚才的一瞬间我已经看出他不是嫖客,他的一句“我很烦
恼”扎了我的心。我跟出去的时候,天打起雷来,天边有一片红,好像疲倦的人的
眼。大雨下来的时候,我看见那个男人在前边跑,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我,向我摆
手。你不要追我。他说,我错了。
我叫住了一辆出租车,他也站住了。我示意他上车,他就上了车,他显得疲惫
不堪,对我说,小姐,我错了。你要把我带到哪里?
我不吱声。他咽了一口,喃喃地:我错了!
车在我的住处停下来,他跟我上了楼。进了门他打量着房间。我让他坐下,说,
你不必认错,在一个妓女面前,嫖客是不需认错的。
“嫖客”两个字仍刺痛了他。他看了我一眼,低下头:不管你是不是妓女,我
真的错了,我不是这样的。他双手抱头,肩膀抖一下,好像打了个寒颤。
你不要这么难过。我说,我只不过是因为下雨搭你一程罢了。
他突然低头饮泣起来,双手掩面。我十分吃惊。他哭着哭着就大声哭了起来,
非常伤心的样子。
我不能区别他是喝醉了酒,还是真的难过。我说,你不要这样子,我看了难受,
现在这种事也见得多了,有句话叫死猪不怕开水烫,只要心一硬,干什么都不会难
受的。
他听了我这话,似乎更痛苦了。我是看不得一个男人哭泣的。他抬起头,脸上
爬满了泪珠:你说的“鬼混”刺痛了我,人是不能鬼混的。
我的心弦突然被他拨动了,就在那一刹那。我感动于这个男人的坦白。人是有
缺陷的,人不可能那么伟大,人是有弱点的,就像我的空虚一样,所以,人宝贵的
地方是人还能认错,忏悔。
这个男人真的打动我了。
他说,我错了。这是我听到的最美丽的语言,无论这个人抽烟、酗酒,甚至跑
到我面前找我过夜,但他真的很快就后悔了。其实,我跟他是一样的。在这个世上,
人都不过如此。
我们很快就同居了。后来我也知道他有妻子,也听过他那惊心动魄的爱情,但
我毫不在意。因为我知道那个女人得到的只是一个虚幻的陈清,而我则得到了一个
真实的陈清。那种看起来非常伟大的爱情是经不起轻轻一碰的。
只有死毁灭了我的爱情,是的,毁灭了。我现在又抽起了烟,我没有爱情了,
因为我们分离了。告诉你,我现在不过在苟活。告诉你,我毫无希望。
陈清和我过了第一夜。他的温柔是我从未见过的。他那么细致,那么呵护他面
前的女人,他的手轻轻抚过我胴体上的每一寸肌肤,我想我们都充分享受了这一切。
现在我非常相信:女人是一架钢琴,哪怕是一架好琴,也需要好琴手。陈清的手是
艺术家的手,在我身上像按在琴键上,抚到哪里那里就发出了准确的琴声。准确就
是美的。
第十九章
我立即意识到,他是我一直在寻找的男人。就是他。就是这个人。我还要说,
我对于他,也是一样。我的相遇以及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准确无误。——可是到我们
心满意足地抱在一起时,陈清突然显得心神不宁起来。我敏感的直觉立即告诉我这
是怎么一回事。老实说,当时我的确感到一阵空虚涌上来,跟我遇见陈清之前的空
虚一样,我好害怕。但后来我马上把它压抑并清除出去了。我觉得我没有理由这样,
我相信我已经得到了一个完整的陈清。
李兰,有一件事我——陈清说。
别——我制止他。我全明白。我说,我其实已经想到了,但我把它忘了。
陈清低下头说,我是不是——对不起她,我们已经结婚了。
我就笑了:结婚有什么用?要是真有爱情,没有那张纸也是不可以背叛的。
李兰!陈清突然大声起来,我被他这一声吼吓坏了。他很快地穿上衣服,走到
茶几旁抽烟。他哆嗦着,抽到半根就抽不下去了。
……在我的注视下,陈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他和周渔的爱情,讲到动情处他潸
然泪下。奇怪的是,我也掉了泪。因为这个故事的确是感人的。可是随着故事的推
进,陈清的叙述越来越干巴,越来越简要,最后三言两语潦草地结束在一个无谓的
细节上。
陈清仿佛还停留在其中。他的眼中仍饱含眼泪,他说,李兰,我不该这么做,
我真的对不起她,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陈清,你不要流泪,也不要难过,因为你们已经没有爱
情了。
陈清抬起头: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说,不要这样看着我。也许——不,过去你
们肯定有爱情,而且是一种少见的爱情,你两地奔波,是因为爱。但现在,你肯定
不爱她了。
陈清问:为什么?难道我不知道自己爱谁吗?
我沉吟了一下,说,陈清,如果你真的爱她,是绝对不可能和我做爱的。
陈清愣在那里,直直地看着我。
我这人相信这样一种道理,爱情是惟一的,如果你还爱她,那就绝对不理我。
我注视他仿佛在后退的深深的眼睛,说,只有一种例外,你完全泯灭了良心,是一
人彻头彻尾的流氓,那就无话可说。可是你不是,所以,你一定是不爱周渔了!
……陈清呆呆地愣在那里,好像很久了,他才用发颤的声音说,李——兰,我
好像很饿……
我说,不是饿,是空虚吧?
陈清盯着我说,李兰,你这个人说话,那么残酷,你说的不是真的,我自己的
事我——陈清突然说,李兰,我是一时冲动,你知道,人有时会冲动的……
我说,对,但你这是冲动吗?你究竟是不是那种冲动的人,回去问问你自己吧?
陈清,我不想再谈你们的事了。当然,我不敢说你已经爱上了我,但我可以说,你
已经不爱周渔了。
回去吧陈清。我站起来,我不想你还不清不楚的时候就和我在一起,你先回去,
掘个坟,把你们的爱情埋了再来找我。顺便再想一想,你是一个流氓呢?还是一个
爱冲动的人?或者两者都不是。
李兰!陈清走到门口突然爆发出来,吼道:李兰!我决不会爱你!你毁了我和
周渔。
陈清走后,我哭了一夜。我还从来没被人这样骂过。但我在等待。
我买好一条中华烟,一瓶干红,等待他的出现。一天过去了,第二天又过去了,
第三天,他还是没有出现。
第二十章
我的眼前闪过他坐在列车上向省城疾驰的画面,心中痛楚——我甚至想象了他
和周渔在那里团聚——我对自己说,你错了,你可能错了!他还爱着周渔,人有时
是会冲动的。我对自己说,如果这样,至少应该祝贺爱情的胜利。周渔能容忍丈夫
和别的女人过一夜,而我不行,就让我这个可怜虫在角落里哭泣吧。也许这就是对
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人的惩罚,可是我历来不承认家庭是能被别人破坏的,首先是
爱情,然后才有家庭。想到这些,我心情烦躁,走到九峰桥去散步。摇晃的吊桥让
我的心无比慌乱。
我回到住处时,陈清坐在我门口。他蓬头垢面,耷拉着头。
我开了门,他一进屋就抱住我,把头埋在我胸前。一会儿,我感到热热的泪渗
进我肌肤。
干吗?陈清。我问,但却紧紧地抱住他。
你没错,李兰。他说,我和周渔完了。我想了三天三夜,哭了三天三夜。
我问:你哭了三天三夜之后,如果留下的是思念,那你流的是忏悔的泪,那我
们在一起就错了;如果哭了三天之后,你和周渔之间的石头还在,那么这不是忏悔
的眼泪。
李兰,那块石头还在。他抬起头说。
我拿出那瓶酒,倒了两杯;又开了一包中华烟,说,陈清,喝一口酒,抽一支
烟,慢慢说吧,把那块石头搬开。
李兰,我在周渔面前不是这样的,不像在你面前这样,我不抽烟,也不喝酒,
连说话都是轻轻的。我不是坏男人,在周渔面前我是一个打着灯笼难找的好男人,
光靠我一个人是做不成好丈夫的,是周渔使我这样的,是她把我塑造成这样。可怜
的是,到末了我还是失败,我在你面前失败得一塌糊涂,我到你面前找你过夜,现
在你看清我的嘴脸了,我不是一个好男人,这人世间没有一个天生的好人,一个也
没有,现在我相信这个了。
我是一个极平凡的人,这种人在街上一抓就是一把,论个头我没个头,长相一
般,学历平平,能力平平,不过是个电工。不是因为我优秀周渔找上我,而是因为
她非常需要爱。
周渔比我条件好吧?至少她是个美人胚子。老实说,在网球场的铁网后面她第
一次注视我时,我并没有爱上她,我对她一点也不了解,我惊异的只是她的美丽。
一个漂亮女人那么看我一眼我就投降了,足以证明我轻浮的本性。所以我向她走过
去说,你是谁?奇怪的是,没过多久我就疯狂地爱上了她。她向我讲述了她悲惨的
童年和少年,我没法不感到一种可怕的震动,我无法相信这个美丽的女孩竟然被父
亲凌辱。我记得她在我怀中把这个故